项海就自动靠过去,让自己的脸贴在邢岳的掌心。 “小海,别怕,你不是一个人。”指腹在他柔软的嘴唇上轻轻蹭了蹭,邢岳又摸着他的头发,“我就在你身边,永远都在。” - 在连续高强度地称了一个多星期的瓶子之后,项海又先后被派去了两个技术含量相对更高的岗位。 先是去原料仓库接车。 等到送原料的车进来,他就和另外两个人把成桶的原料卸下来,搬进库房。再按照塑料桶的颜色,分堆儿、编号、做记录。等到有人来检查过,确认没问题以后,再逐桶地出库。直到下一批原料进厂。 之后他又被派去排污管网的出口抄表。 具体职责是:每隔一段时间,把排污口的几个仪表上显示的数字抄下来,并进行对比。发现数值超过某一指标,就打电话汇报。 等上一段时间,会有人电话通知他再继续观察。通常在这之后不久,数字就会恢复到正常区间。 无论是称瓶子还是卸货,他始终被严密地监视着。那些不用穿工作服的人,还有头顶的监控探头,把他和其他工友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只有在抄表的时候是相对自由的。大概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实在恶劣,带着三层口罩还是被熏得脑仁疼,没人愿意,也不需要去那里监工。 尽管现在他几乎可以断定,就是有人借这家药厂的壳子在制毒,可仅凭他的所见所闻,是没办法作为有效证据的。 想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就要从原料交易,到制作过程,再到出货,以及后续的成品交易,每一个环节都要掌握实打实的、从任何角度都无法撼动的铁证。 更重要的是,还要有证据证明,这间制毒工厂背后的老板就是赵郎。否则即便端掉这个窝点,他迟早还会另起炉灶。 所有的这些发现,项海都详细地向周勋和江渊进行了汇报。 周勋倒还好,江渊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忽然变得格外谨慎起来。那种千叮咛万嘱咐的程度,简直和邢岳有一拼。 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千万不要擅自采取任何行动,保证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不要尝试把手机带进去,也不要试图把东西偷出来;另外,最最关键的,除了他和周勋,不可以对任何人暴露身份。任何人,无论是谁。 对此,项海表示坚决服从命令。 虽然没把邢岳也知道自己身份这事儿告诉江渊,但他总有种感觉,江渊即便得知了也不会有啥意外。而且这俩人暗搓搓知道的事,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多。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项海把自己周围的人分成四类。 第一类,最底层的,也是人数最多的,就是包括他在内的药厂打工人。每天“不听,不看,不说”,闷头劳作至少十个小时,换取一份相对“不菲”的报酬。 第二类是打工人的监工,也就是那些负责搜身、查岗、简单安排活的“马仔”。 之所以叫他们“马仔”,是因为别看这帮人成天骂骂咧咧、吆五喝六的,但仔细听,就能发现他们嘴里的,全是“吃喝嫖赌”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鸡零狗碎。而且,当第三类人出现的时候,他们立马就变得点头哈腰的。 这个“第三类”人,项海认为应该是赵郎集团的小头目。他们达不到雷涛的级别,或许是跟之前逮住的肖腾飞差不多角色。虽然也是听吩咐办事儿,但手底下有不少小弟,也有机会接触赵郎。 至于第四类人,目前他只见过一个,就是那位何主任。 很明显他不是赵郎的人,却在替他办事。他不怕那些“马仔”,但也从不主动招惹他们。至于他为啥会走上这条路,还有待考证。 基于以上的种种,项海就觉得,仅凭他现在的身份,就算再混上一百年,也不会有啥实质性突破。 别说每天进厂出厂,都要经过人工和安检仪器的双重检查,连根毛都带不出去。就算是哪天赵郎来了,作为一枚药厂小透明,他也是见不到的。 所以,要想取得突破,首先要转变角色。 至少要从第一类,升级成第二类,才有可能摆脱严密的监控,还有机会接触到原料和“成品”。 这需要机会。 一个既能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和“诚意”,又能取得“第三类人”信任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是等不来的,只有去创造。 经过了整整两天的深思熟虑,他把自己的计划汇报给周勋和江渊。 这两个人又进行了反复的讨论和推演,终于在第三天,给了项海答复。 “同意。按计划进行。” - 这天,气温创下入冬以来的新低。 天是晴的,但冻得发白。太阳像是进入了省电模式,只敷衍地发些光。 午休的一个小时,是一天内“制药”车间的工人们唯一被允许自由活动的时间。 项海换下工作服,像往常一样,先去食堂吃饭,再随便在厂区里放放风,散散步。 照例,在这个时间,会有一辆拉废料的车停在工厂大门口,接受门卫的盘查。 项海远远地看着那车停下,一个“三类”小头目,领着两个“二类”马仔从车上跳下来,跟走出值班门房的四名彪悍保安打了招呼。随后,三名保安上车,留下一名站在原地,一边抽烟,一边跟那三个人闲聊。 项海静静地掐算着时间,等了差不多一分钟,就把两手朝羽绒服兜里一揣,慢悠悠朝大门晃了过去。 由于货车要出厂,这时候出口处的自动伸缩门是敞开的。而在午休时间,角落一扇供行人出入的小门也是开着的。 项海到了大门附近,就准备朝那扇小门走。 正在这时,大门正对面的马路上东倒西歪地骑来一辆自行车,上面迷迷瞪瞪地坐着一个人,大冷的天儿,敞着怀,眼皮耷拉着,脸涨得通红。明显是喝大了。 那人强撑着骑到药厂门口,身子一歪,就连人带车地摔在了地上。 “操!谁,谁,谁他妈,绊我!” 听见动静,门口的几个人立刻警觉起来。可再一看,是个倒地的醉鬼,就又松了口气。 其中那个保安就准备过去把他轰走。 突然,一辆巡逻的警车就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闪着警灯,转眼就停在了醉汉的旁边。 那个保安顿时刹住脚步,整个人就僵在原地。 眨眼的功夫,那个醉汉竟然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也分不清东南西北,骂骂咧咧的,朝着药厂的大门就扑了过去。 几乎在同时,警车的车门打开,跳下四名警察,一边吆喝着,一边追着醉汉过来,“哎,哎,站住,说你呢,别往前走了!” 那个保安迅速回头,和那个头目、两个马仔对视。 零下二十来度的气温,四个人的脑门上全都见了汗。 醉汉脚底下像踩着棉花,明明没什么方向,或许是被身后的警察撵的,竟然直奔着货车的车头歪过来,一副准备碰瓷的架势。 “站住!警察!” “前面的人听见没有!站住别动!” 四名警察已经到了距离货车不足5米远的地方。 保安、头目、马仔,四个人白着脸,手已经下意识地伸向腰间。 “操!彪子!!” 就在几个人准备掏家伙的瞬间,旁边传来一声大吼,紧接着一个人影就朝那醉鬼冲了过去。 “你这老狗,还他妈找我找到这儿来了!” 项海几步跑到醉鬼跟前,揪住他的衣领,狠狠朝地上一推。 醉鬼“嗷”的一声,栽倒在地。 项海立刻回头,用自己的身子挡住警察的视线,迅速朝僵立在原地的头目使了个眼色,同时两手隐蔽地朝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别轻举妄动。 这时候警察赶了上来,“怎么回事?你是干嘛的?” 项海转回身子,压根不理警察的问话,把醉鬼从地上拎起来,拖死狗一样,就朝马路上拽。边拽还边骂,“我今天非弄死你,要不咱俩没完!” 见状,警察就急了,立刻跟着过去,“站住!都站住!听见没有!” 醉鬼被一路提溜着,这会儿好像也清醒了些,挣扎着站起来,扬手就给了项海一拳,正砸在他脸上,“我去你妈的!” 项海冷不防被打了个趔趄,还没来得及站稳,又被醉鬼一脚踹在屁股上。 “操!我他妈弄死你!” 项海急了眼,不要命一样扑过来,把醉鬼摁在地上,左右开弓。 警察被气坏了。 这俩傻逼竟然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寻衅滋事?当他们是摆设是不是? “别打了!” “分开,赶紧给他们分开!” “都铐起来!” “带车上去!” 转眼间,四名警察,俩人一个,把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个傻逼分开,扭着胳膊铐起来,押上了警车。 直到警车“呜呜嗷嗷”地开走,门口的四个人才像虚脱了一般,抹着脑门上的汗,又互相对视了一眼。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背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这会儿被冷风一吹,冰凉地贴在身上。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 第二天,项海照常来上班。只是脸上多了几块淤青,人显得没什么精神。 他套上工作服,过了安检,戴上三层口罩,去抄表。 低着头在记录本上写下一串数字,他揉了揉被熏得生疼的眼睛,再抬头,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 正是昨天那个小头目。 那人皱着眉,捂着鼻子,手上夹了支烟,简单地扫了几眼,就朝项海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出来说话。 项海乖乖地跟了出去。 回到空气新鲜的地方,头目猛喘了几口气,这才问,“你叫钱乐?” “嗯。”项海点头。 “把口罩摘了。” 项海就摘下口罩。 头目打量着他青肿的脸,“昨天你是怎么出来的?” 项海吸了吸鼻子,“我就说...认错人了。” “反正我俩都动手了,也都挨了揍,谁也没占着便宜。” “后来警察把我俩教育一顿,就放出来了。” 头目点了点头,把烟叼在嘴里,盯着他,“你知道,昨天那车里装的是啥东西吗?” 项海先是摇了摇头,跟着又很实在地说,“但我知道,那是咱厂里的东西。” “何主任说了,咱厂里的药很重要,不能出差错,否则就是断自己的财路,也断了厂里的生路。” “我可还指望着咱们厂子发财呢。” 头目“嗤”地一笑,重重地吸了口烟,“行,你小子还真机灵。” 项海适时地投去谄媚的目光,同时憨厚一笑。 “去吧,把这身衣服脱了,然后过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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