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我带着孙儿回一趟老家,大郎,来,快拜见孙爷爷!” 孙济民笑呵呵道:“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 老人忙道:“要的要的,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得让他常记着孙大夫的恩德!” 茶寮内人来人往,有些外郡人见状好奇,便向旁人打听起来,崔不去和凤霄也顺带听了一耳朵。 老人姓丛,家里三代单传,当年儿媳妇难产血崩,险些没命,当时家境贫寒,连稳婆都请不起,一家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产妇一点点没了声气,幸好路过的孙济民听见屋内哭声,带着药童急奔而入,不避污秽,亲自给产妇接生,这才令母子平安,后来孙济民又开了药方让产妇调理,度过危险,且因对方生计艰难,非但未收分文,反倒自己贴了药钱,让药童送了几趟药。 此后老人的儿子给商队当学徒,出远门做生意,因目光独到,家境一日日好转,到了这孙儿五岁时,已是小康人家,丛家并未忘恩负义,他们为孙儿起名念恩,逢年过节,都往孙大夫那里送鸡鸭鱼肉。 青衣少女见凤霄与崔不去都在听,便补充道:“从前,孙大夫自己开了医庐给人看病,但每次不忍穷困病患为药钱所苦,往往会免了他们的药钱,久而久之,自己反倒入不敷出,这才去了我们保宁堂当坐堂大夫,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坚持每日前十个病患都免去药钱,所以有些当真付不起资费的病患,甚至会提前一晚在医堂外面排队。” 崔不去:“不知娘子如何称呼?你是孙大夫的弟子吗?” 青衣少女笑道:“我姓崔,家中行九,你们唤我崔九娘便可,我倒是想随孙大夫学医,可惜孙大夫不肯收我,就连我这跟前跟后的差事,还是苦苦哀求家中长辈与孙大夫,才得来的。” 孙济民与那对祖孙正在聊天,听见崔九娘的话,转头对她道:“行医是一辈子的事,背医书,认药材,大医者,非拘泥一地之人,而要行遍天下,济世为怀,你家世清贵,衣食无忧,本该适龄出家,相夫教子,何苦自找麻烦?” 崔九娘认真道:“孙大夫,这几日,每日天不亮,我就跟着您出城,走访村落,采药诊病,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拜师的诚心吗?” 孙济民叹道:“九娘,我看着你从小长大,又与令祖认识多年,他方肯答应你与我出门几日,可若知道你要随我学医,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崔九娘倔强道:“他若不答应,我就去求到他答应为止!” 凤霄安静听了半天,忽而插话道:“恕我冒昧,敢问九娘是否出身博陵崔氏?” 崔九娘眨眨眼:“是,我还不知二位郎君的大名。” 凤霄面不改色:“哦,我姓裴,名惊蛰,游学四方,途经博陵,听说每年此月,崔氏都会举办文会,在下虽才疏学浅,也想过来瞧瞧热闹,沾一沾高士之文气。” 他一指崔不去:“这位是我在半道上遇见的朋友,我们一见如故,相伴同行,他叫……” 崔不去适时截过他的话头:“我叫凤霄。凤凰的凤,云霄的霄。” 凤霄:…… 崔九娘脱口而出:“好名字!” 崔不去:“差强人意吧,有些过于艳俗了,小时候我体弱多病,为了好养活,母亲为我起名阿狗,我倒觉得凤阿狗更好听一些,崔娘子也可直接喊我凤阿狗。” 凤霄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暗中伸手,往崔不去腰肋狠狠戳了一下! 崔不去猛地一颤,差点从座位上跳起。 崔九娘惊奇道:“凤公子怎么了?” 崔不去:“有只臭老鼠跟了我一路,贼心不死总想咬我,方才又趁机咬了我一口。” 崔九娘吓一跳,东张西望道:“哪里有老鼠!” “放心,被我赶跑了。”凤霄道,“这文会具体是怎么回事,还请九娘给我们说说吧!” 崔九娘被他这一声九娘喊得顿时忘了耗子,就道:“文会起初是我四叔崔珮所办,后来因着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祖父方才将日子定在每年五月,春末夏初之时,今年文会,应该是以榴花为主题,听说新任郡守也会前来参与,的确难得盛事。我祖父向来乐善好施,爱才惜才,二位既是读书人,不如随我一并去见祖父,若得他老人家喜欢,说不定还能留住崔家,不必自己去外头寻客栈住,可省下一笔钱。” 她虽与两人说话,但目光时不时在凤霄身上停留片刻,显然说话的对象有所侧重,更希望凤霄答应下来。 凤霄却注意到,在崔九娘提及她祖父时,崔不去嘴角一抹冷笑,若有似无,很快消隐无痕。 “这,会不会过于叨扰了,毕竟我等素昧平生……”凤霄犹豫道。 崔九娘笑道:“放心吧,祖父与我四叔,时常会请途经此地的才子名士留宿,不过,四叔如今不在家,你们恐怕得先去拜见我祖父,若二位公子当真才学横溢,我祖父必定会奉为上宾的。” 她这样一说,“年轻气盛”的凤霄果然被激得一口答应下来。 “我们自然不是那等胸无点墨的沽名钓誉之辈!” 崔九娘甜甜一笑:“那就太好了,明日一早,两位公子就与我一道入城吧!” 此时客栈房间已经悉数收拾出来,眼看天色暗下来,茶寮准备收摊,众人也都结束闲聊,陆续回到客栈歇下。 似这种人来人往的城郊驿处,被褥不可能天天换,哪怕是一个月换一次都是奢侈,凤霄想让东家换一床新的,只怕对方都找不到,但他是绝对不肯委屈自己的。 于是刚刚洗漱好的崔不去,就听见左月卫来报,说凤霄将马车上软枕褥子全都搬进房间里。 崔不去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他挥挥手让对方下去,便踱到隔壁屋子。 入门便闻到一股皂角的香气,沐浴之后的凤府主,任由半干的长发披散,正侧躺在床上,只手撑住脑袋,一只脚高高架在另一只脚上面,嘴里吃着果脯,边上还有个客栈伙计,正翻着书,抑扬顿挫地念道—— “此日艳阳高照,却说那宋氏女子携婢带仆,至城外玉佛寺上香,行到寺外石阶下,忽见天色骤变,风雨大作……” 崔不去认出那伙计正是方才在客栈里跑腿引路的,粗识文字,还会像唱歌似的给他们报菜名。 结果凤霄立马让人家的长处有了用武之地。 再看客栈本来的床褥,早就被堆在桌子上了。 凤霄眯着眼,朝门口的崔不去招招手:“阿狗,进来啊,愣着作甚?” 崔不去沉默片刻,认真问道:“我想知道,天下武功前十的绝顶高手,私底下都是这副德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崔不去沉默片刻,认真问道:“我想知道,天下武功前十的绝顶高手,私底下都是这副德行吗?” 佛耳:???我不是。 玉秀:???我也不是。我很优雅好吗?
第98章 凤霄听见他的话,噗嗤一笑。 “去去,你真会说笑,放眼天下高手,你见过似我这般玉树临风的吗?” 崔不去面无表情道:“他们是否玉树临风我不知晓,但放眼天下高手——” 他一指被凤霄压在身下的被褥:“论脸皮之厚,恐怕是无人能与你比肩的。” 凤霄啧啧道:“你用了我的姓名,我也没与你计较,大不了今晚让个位置给你好了。” 崔不去并不是一个像凤霄那样挑剔的人,但这间客栈里的被褥实在太久没有收拾晾晒了,上面散发着一股陈腐的味道,被子除了茶渍血渍,甚至还有鼻涕和不知名黄斑,连崔不去也很难若无其事躺在上面,说不定地板还要更干净一点。 在睡地板跟与凤霄同床之间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 毕竟谁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地上既硬又凉,躺上一夜,别人不一定会怎样,崔不去则一定会得风寒。 凤霄挥挥手,丢了几枚铜钱给伙计,对方美滋滋拿着钱离开,不忘为他们带上房门。 崔不去身体不好,容易疲累,若夜晚睡得不好,白日里就更加困倦,是以没心思与凤霄抬杠,和衣躺下之后很快就没了动静。 凤霄却神采奕奕,辗转反侧。 这客栈的床本来就不甚牢固,一翻身就吱呀作响,何况凤霄不止翻一次身,他是往左一会儿,往右一会儿,再平躺,再往左…… 崔不去忍无可忍,坐起来:“你到底睡不睡了!” “我心里头有个疑问,若得不到解答,恐怕睡不着。”凤霄无辜道。 崔不去冷冷道:“我只答应带你过来找余音琴,明日崔九娘要带我们去见崔氏的当家人崔咏,这是你的机会,在那之后,如何拿到琴,就是你的事了。” 他翻了个身,将被子拉高,不理会对方了。 凤霄笑吟吟道:“去去啊,既然你说得如此无情,当初派一个人跟我来,或者干脆给我指明方向就好了,又何必千里迢迢亲自跟我过来?难道——” 二人本来距离就近,他微微往前,甚至就能闻到对方头发的皂角香气。 崔不去的头发与他的臭脾气截然不同,既软又滑,就是受身体影响,比常人略少了一点。 “难道,崔道长此来,另有目的?”凤霄拉长了调子,把话说完。 崔不去背对着他侧躺,动也没动。 凤霄不以为意笑道:“刚才见到崔九娘的时候,你脸色一变,我仔细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睛的确与你有几分相似,说明你与崔家果然关系匪浅,说不定,还是崔九娘的兄长。但,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说明你根本就不想与他们有任何联系,所以这次,你应该是为别的事情而来的,是云海十三楼吗?” “你上回说金环帮帮主宁舍我北上时,我给你说过,我也收到一条消息,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并未诓你,那条消息,的确对你有些用处,若你很想知道,我倒也不是不能说的。” 他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发现崔不去还是不为所动。 凤霄很难相信对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忍不住伸脖子探看,却发现崔不去耳朵里堵着…… 一团白白的棉花。 凤霄:…… 崔不去嘴角含笑,正梦见自己把凤霄推入一个深坑,看着对方在坑里蹦跶喊叫,自己则环胸站在坑边,志得意满。 打从耳朵里堵上棉花之后,他就耳根清净,美梦之后,更是一夜好眠,所有扰人的聒噪之声悉数被摒弃在外面,直到翌日清晨自然而然睁开眼睛。 待他转身时,发现身旁凤霄已经不见踪影,门外隐约响起交谈之声。 崔九娘晨起洗漱,在院子里摆着古怪的姿势,看见凤霄出来,不由眉目带笑。 “裴公子!”
188 首页 上一页 85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