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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过年的遇上这样的事，谁都会觉得闹心，他也不例外。更何况这事还惊动了市里的领导，一波又一波的人都往这个小村子里涌，让平时清闲安稳的小派出所变得格外有压力。 至于他任务中要找的小南和李静，罗喻诚只见过一次，还是因为新年的**走访任务。 小南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她妈妈李静一看就是文化人，很像电视里从小受着书香气息熏陶出来的大小姐，温文尔雅，给人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因为对他们一家印象都不错，所以找人时罗喻诚便更加卖力，倒是没有丝毫不情愿的感觉。 反正都是要值班的，如果真能找到她们，这个班上得还更有意义些。 李开河家包山头种果树也挣了不少钱，甚至把自家上山的路都好好整修了一番。可正因为如此，众人很难在坚硬的水泥路上发现脚印之类的踪迹，只能依靠警犬闻气味进行一点一点的摸寻。 好在李静进的这座山是李开河一家包下来的私家山头，平时乡里乡亲不会随意闯入，这也为警方的搜寻提供了一定的便利。 时间不过才过去两天，所以进山寻人小分队一开始都是怀揣着无尽希望和动力的，连带着警犬都表现得很积极，所以即使翻过了半个山头还没找到什么线索，众人也没被失望的情绪所淹没。 这种怀揣着希望的情绪一直持续着，直到两只警犬同时对着一块地刨了两下后，乖巧地坐在了原地不肯再动弹。 注意到那里之后，不用太仔细看其实也能发现，那块土地的颜色比边上的稍微深些，像是刚从底下被翻上来不久。 警犬是训犬员最默契的搭档，所以训犬员们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问题，立刻便招呼起稀稀拉拉跟在后方的人。 罗喻诚有些不忍地想了很多可能，残留的血迹甚至是衣服碎片…… 但现实更为残酷。 最先重见天日的，是一个孩子肉乎乎的小手，软软地指着天空的方向，却全然没有了这个年龄孩子的身躯该拥有的活力，让人不忍心去想象未从土层中挣脱的部分。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今日，罗喻诚带着众人花了两个小时上山，而下山却只花了短短的二十分钟，可下山时的每一步，都比上山时要沉重得多。 因为他们驮着一条早逝的生命，还背负着失落触底的心情。 …… 村子虽然叫“李家村”，但其实李姓的人家并不多。 据说只是因为祖辈上有位颇受敬仰的李姓村长，教书育人，为李家村做了不少贡献，村里人朴实，打从心底里感谢这位李村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因此为了纪念这位李村长，便将村子定名为了“李家村”，久而久之这种叫法便传开了。 李开河一家是难得的李姓人家，村上另外还有一户李姓人家，但这两家却并无亲缘关系。 李开河和庄秀娟失踪，李静也不知去向，这意味着村子里再没有什么和小南有亲缘关系的人可以认尸，向航只好让人通知了小南的父亲陈元富。 任凭是谁，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接到电话说要“认自己亲人的尸体”都很难维持风度，陈元富显然也在发飙的边缘，但最后还是压抑住了内心里摔电话的欲望，只骂了句“骗子，积点德吧！”便挂了电话。 于是，“不积德”的小唐硬着头皮打了第二遍。 陈元富这次倒是冷静了不少，很快就答应了，甚至不到半个小时便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了市局刑侦支队，这让孟江和向航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孟江对这人的反应已经“理解不能”了，失望到极致后他只觉得自己应该干脆躲起来，不见这位“父亲”，眼不见心不烦。 向航似乎看出了他的抗拒，却难得地没有依他的意思，让他继续待在这个安静的办公室里，而是带着他一起去见了陈元富。 见到陈元富之后，孟江忽然便明白，人真的很复杂，自己的想象终究太片面了。 陈元富确实穿戴整齐，确实仍旧是那副斯文的模样，可一见到有过几面之缘的向航，便扔下了原本从不离身的手包，冲过来握着向航的手，脸上挂着像是缝上去的笑，孟江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抗拒而僵硬地抖动，让这人的笑容越发显得割裂。 他问：“向警官，弄错了吧？有人通知我说我女儿死了，让我来认尸，我知道肯定是哪里弄错了！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配合警队的工作，争取帮你们早日找出尸体的真实身份的。” 他目光灼灼，里面仿佛烧着点点星火，试图透过自己目光里的灼热感化向航悲伤寒冷的脸，仿佛这样便可以避免从向航的嘴里听到那句“节哀”。 但他终究是输了。 向航没有用“节哀”这样明确的字眼，因为即使现在所有人都认定了那个娇小的尸体的身份，但有的流程虽然看似是个形式，其实也是一种尊重。 由亲人带到这光明灿烂的世界，也该由亲人证实最后的存在。 对于被留下来的人来说，这或许会带来生命难以承受的痛苦，但这也伴随着他们独有的权利—— 今生短暂缘分终结前的最后陪伴。 他眼中那火光顷刻间便灭了下去，灭得那样快，那样干脆，仿佛那几秒钟的热度便已经烧尽了他年轻的生命，徒留了一个畏缩的躯壳。 陈元富甚至没有再抓着向航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确认，也没有像很多人那样选择用撒泼哭闹来发泄自己的痛苦。 他只是微微佝偻着原本一直刻意挺直的腰，转身坐回了等候的位置上，那样安静，只有起伏的胸口能看出他还活着。 孟江心里生出一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滋味，酸甜苦辣那种都无法完整而准确地表达那种感觉。 那感觉那般清晰，久久不散。 小南的死因为可能涉及李静以及李开河夫妻俩的去向，所以警方还是希望能够解剖查明具体死因，只是这与刑事案件是否有直接关联还没人能给出绝对的答案，所以征得陈元富这位家属的同意则是最好的。 城郊没有什么可供解剖的地方，因为距离也不远，向航便决定直接拉到市局下属的法医中心去。之前在鼎盛工业园发现的两个孩子的尸体也在那里，好几位经验丰富的法医便也都在那里待命。 他们之前没想到陈元富会来得这样快，也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快，见他又并没有回去等的意思，便只能安排他先在刑侦支队的接待室等候。 陈元富就这么顺从地接受了一切安排，坐在接待室里望着眼前的水杯出神，一次都没看他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也没再拿出他的手机去处理他繁忙的事务，尽管手机已经震了多次。 刑侦支队里除了吴萌性别为女，其他都是妥妥的粗神经汉子，这种事情见得倒是多了，但安慰人的经验却一点没长，除了偶尔经过时投去一眼满含同情的目光外，也做不到别的什么了。 所以陈元富就一个人坐在里面，坐在围城中独自消化一切。 若是平时，孟江不会管这种闲事。 他共情能力很强，但行动力却全然相反。 可今天他没有立刻跟向航回办公室，而是选择了走进接待室，在陈元富右侧与他隔了一个椅子的位置坐了下去。 然后陪着陈元富一起沉默了许久。
第48章 “小南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孟江也没有这样的经验，甚至很少亲身见证这样的事，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时愣神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小南的样子，可说出口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样的夸赞或许对于现在的陈元富来说是更大的伤害。 陈元富并没有表现出孟江所担心的样子，他的目光动了动，从水杯上稍稍移开了些，转而伸手捧住了纸杯，像是在取暖。 这样的动作其实不太适合陈元富这样有些“大男子主义”气息的人，孟江自己虽然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曾经听男同学打闹时似真似假地评价这动作“很娘”。 人在紧张或有压力时，总会不自觉地放飞思维，这是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极致，试图利用些奇奇怪怪想法的介入来冲淡消极情绪所带来的冲击。 这一点孟江的感触格外深，他想控制都难。 “是啊。”手环着杯子，陈元富像是也被热水温暖了，随着孟江的话也想到了自己女儿曾经鲜活的模样，“小南是个有无限活力的孩子，我的很多朋友见过她之后都说，她就像是来弥补我人生中缺失的那份热情的存在。” 孟江这次没有再贸然接下去。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才能算是安慰。 小南就像是来弥补陈元富人生中缺失的那份热情的存在，可这份存在只存在了那么短短的几年，陈元富甚至已经做好了不能时时感受这份热情的准备，命运却作出了更残忍的裁决—— 他永远地失去那份热情了。 “一会儿……我能不能……也去看看小南？” 孟江喉头发紧，深呼吸了两轮，才攥着手硬着头皮问出了这个有些无礼的问题。 他到现在都震惊于向航之前说的那个“埋”字，因为那是太残酷的场景，仅仅一个字就让他仿佛亲眼见证了李静亲手埋葬了小南的绝望。 汉字就是这样博大精深。 所以村民并没有看错，或许那时安静躺在李静怀里的小南便已经离开了人世，所以李静才那样绝望的哭着把她抱上了山，埋在了她最喜欢的橘子树下。 孟江跟人深交不多，离开了学校那样的环境后，甚至连跟陌生人的接触都急剧减少，以至于他仅仅跟小南见了两面，便对那个明媚的小姑娘有了那么深的感情。 他是真的期望着陈元富在刚才跟他对话的状态，或许会同意他这个请求。 但陈元富却没有回答他，就像没有听到这个轻声细语的询问，只是全神贯注地捧着手里的纸杯，仿佛那就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孟江看着他这动作，也没有了再追问的勇气。 那样残忍的话，说一次，便已经是极限。 …… 孟江如坐针毡地和陈元富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躲回了向航的办公室，可这下更没了看照片找不同的心情，便也选择了发呆。 他重要的亲人都去世得太早，那时候的他都还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等到真的明白了，时间也冲淡了当时的记忆，只剩不那么尖锐但磨人的思念残存。 他正出神，向航的手机又响了。 由于这铃声上次带来了小南的死讯，再听到时孟江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找回了自己的注意力，竖着耳朵望向向航。 警惕而隐隐有些期待，害怕，却又不希望错过可能的好消息。 可这次仍旧不能算什么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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