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就逃,又至了城门,一门心思地就要跑,却被门口士卒拦下要路引。戚英实在拿不出来,便摸了御林军腰牌,丢给了他们便想浑水摸鱼,却被刀枪架了脖子要给打回去。 他实在想动手了。 手已摸向了腰间的刀,却听得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而来,来人着战甲策马狂奔头带灰羽,手中信谏高高持起朗声道:“前线急报,闲杂人等,速速让道!” 门口士卒松开了他让路,戚英得了空却顿了顿,他望向那远方去的羽使,看向那手中不知何处的战报,忽地却又不打算逃了。 若是戎州来的战报…… 那他若想回去还得在李珏面前熬上一熬。 - 汴京夏夜多骤雨,只见天边风云色变阴云密布,今日恐怕又是个纷扰之夜。 敬王府前安静祥和,戚英摸了摸腰间短刀,沉下心绪去扣了扣门。 开门者是福临,一见是他大惊失色,忙拉了进门小声说:“戚家哥儿怎么来了,邬先生不是都被抓了大牢,你怎么还不躲起来避风头。” 戚英急道:“邬先生不在,连尸身都没有,我去大理寺找了。” “连山!”李禧脸色焦灼,坐在轮椅上,虽身有药气但却并无病气,他慢推两边小轮过来沉声道:“节哀顺变吧,邬先生自进了大理寺便没出来,应当是被李珏就地处死了。” “死要见尸!”戚英红着眼睛,说罢就又要赶去大理寺。李禧却大声呵斥他道:“你是本王的人,他邬思远死了便死了,说明李珏怀疑到我们身上了,现下你当务之急应是保护本王!” “什么叫死了便死了?”戚英气急:“邬先生是你的谋士、老师!” 李禧不为所动,朗声铿锵至地道:“王权霸业从来残忍,既为谋士自择主那一刻起,便要做好为君舍身赴死的准备!” 戚英浑身一震。 又听得李禧不带感情地说:“他邬思远先前筹谋失策,害得本王失了太子之位,就连这双废腿也是拜他所赐,这些本王都没怪他!——他也算死得其所,进了大理寺这么久,李珏还没派兵过来围了王府,想必是没能从他嘴里捞出什么来。” “李珏他……”派我来杀你。戚英目光冷寒。 “本王现在举步维艰,自十年前贪污一案后,京城所存暗线本就不多,近日不知为何竟被拔除好些。”李禧摇了摇头,无奈叹息道:“你以为本王难道不想救邬先生吗?” 他言罢,亦是泪盈于眶。戚英有些动容,松了松神,视线落在腰间夺命刀,不知如何抉择。 正合适,戚姝扶敬王妃而出,妹妹一身锦衣,已无虑色又是红光满面,看来是在王府过得不错。她来便笑声招呼道:“哥哥!” 见她眉飞色舞,满满的喜意,戚英亦是软了心思,手指不由得在衣间揉摩,怕被闻去了身上的血腥味。 李禧看他动作,猜他亦是个重情的,说:“连山,可先别急着叙旧,你可知你妹妹干了什么好事,你个做兄长的竟还放任纵容她?” 戚英知道,“叨扰殿下了,不过姝妹又不是圣旨赐婚,无非就是不想凑合后半身罢了,我这做哥哥的自然想她过得幸福。” “那日上花轿的是李兰芝。”李禧冷声,横了戚姝一眼,真是不知这丫头哪来的手段。 戚姝稳声回答道:“我与兰芝姐姐阐明了利弊,她亦是心甘情愿替我做的新娘。” 李禧问:“你们可有想过那新郎官元誉会怎么想?”敬王妃却道:“那又如何,王爷应当是很懂这个道理的,到时候生米已煮成熟饭,他元誉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她眼中带泪语气愤懑,恶狠狠盯着自己夫君,不像是在替戚姝说话,却像是在说自己过去。 李禧眼光躲闪,“你们妇道人家就只看到这里。”他对戚英阐明利弊,“若元誉情愿吃下这哑巴亏那还好,若他不甘心所娶非心悦人,在自己老爹面前诉苦。那元中常向来是个蛮横的,在朝政上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只怕到了家事上更是得理不饶人。” “德郡王有意与元中常交好,但元大人似乎并不买他面子。”戚姝忽地插了句话道:“元家二子来王府有好几次,他们父亲从未到场一同相看过。” 李禧喝声道:“那能说明什么?你干的这事就是挑拨离间,若是元家和德郡王府撕破了脸,只怕背后太后头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不会。”戚英打断,他笃信道:“在此之前,陛下会先收拾了他们俩家子。” 说那是那时快,一线人来报朗声道:“殿下殿下!出事了出事了,御林军围了德郡王府!!”
第38章 生变 德郡王府本就有喜, 无数来宾看客还未走,重兵包围下今夜更显热闹。 天色未暗,有细雨绵绵, 府门外御林军整列,黑压压灰秃秃一片。萧敬亦为首队列在其中, 圆盾铁甲刀枪交错之间,却见一白影破队冒尖而出。 来人手持油纸伞, 头上是莲状玉冠,一袭白衣胸前绣了几点墨花,他自银甲避让信步走来,带着个匣子言笑晏晏出现。 伞尖交错玉滴落下,李珏将面儿轻轻一抬, 他那张历来冷淡的脸, 露出难得的柔和来。 李赫却看得头皮发麻。他携了一家老小守在门口,面对这副局面实在有些无措。问:“陛下,您这是为何啊?” 身边王妃安含雪, 数了数两儿两女四个孩子,却不见那死了娘的贱蹄子, 便怒声吩咐了家丁下去找来。 “国舅莫急。”李珏开了匣子,拿出那太后信物来。“且瞧上一瞧可认得此物?” 李赫喉咙一紧, “……自然认得的。”他咽了咽口水, 而后又定了定神, 语气铿锵有力道:“此乃太后陪嫁,赠与臣的贺礼。臣得陛下新赐李姓贵女, 自然要庆谢天恩举办宴席, 可并非是弃先帝不顾无视国丧。说起来,臣亦是得了陛下默许, 太后这才来以礼相赠的。” 单凭一个玉镯,就妄想结党营私之罪,李赫正心说李珏这毛头小子未免道行太浅。即便是他要御林军进去搜,把他德郡王府翻个底朝天,亦是摸不出什么底细来的。 李珏眯了眯眼睛,心道这只是个开头罢了。 虽是先帝胞弟,但李赫并不掌权,除却与皇室私交甚密之外,其实亦并没有什么过错。但他却有一点惹人尤其眼红,在汴京城商界根基颇深,起码掌了半数商铺店面——十年前太子李禧贪污一案,正是先帝任李赫去查的,八千万两银子实打实回了国库,但那些个地契租面却没了后续,先帝一不留神的功夫,这些便都落了德郡王的名下,皇亲国戚谁敢说他的不是。 以前的瑜王也不敢。 梁高祖积攒厚实家业,先帝那阵腐败严重亏了小半,为修潍水运河掏去大半,李珏出兵打信州又花点小半,现在国库是真穷得有些难看。 ……上次选武令办成露天大坝,被嘲其实皇帝他也心知肚明。 陛下穷啊,这话属实。李珏很想收刮一波民脂民膏,想来想去还是得先拿自家人开刀。——李赫没事,都必须吐点事出来。 瞧不懂李珏情绪,只听得他问道:“得闻近日是烁阳公主忌日,朕少时得姑母恩惠,亦想来为她上一柱香,不知可否前去坟头一拜?” 李赫汗津津地,除却国丧期间办了两场宴,着实没想明白自己错哪儿了,真就以为李珏带兵是出来玩的。一展衣袍就打算把人往里面请,“陛下亲临,实乃令寒舍蓬荜生辉……” 李珏却没动,头顶油伞雨滴得簇簇。 这时就颇需有眼力见的人,萧敬抓准了时机朗声喝道:“陛下带着这么多兵呢,只怕王爷那屋里装不下我们所有人吧。再说了,烁阳公主的坟头,怕不是在王爷府里,而是昭、光、寺吧?” 李赫脸色骤变,慌得有些发白。 “……”李珏见之,垂眼勾唇。 好巧不巧,他昨夜出了雪苑后,见得萧敬在门外候着自己,来自荐说起偷匣子一事的。 这一荐他本不甚在意,心说戚英这懒猫还真人如其名,结果萧敬竟随口提了嘴太后哭坟,这下他便晓得了里头埋着长公主一事。 长公主李烁阳是先帝亲姐,当初重病时先帝还特地去瞧,但说是得了天花有染见不得人,以至于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便奔了丧。 先帝心中作梗,连续着半个月做噩梦,见着姐姐在坟头哭泣,说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是识人不清受人陷害……他还就此事去拜了佛寺,由法师作了法这才好转。 “朕也知道,国舅与姑母是父皇赐婚,其实除却义气并无情分。即便是不喜之妻也是妻,你怎能不遵循宗规礼制,将堂堂长公主埋在荒郊野岭?把先帝的脸亦可是打得啪啪作响啊。” 李珏说得平静,看着匣子里的血镯,“朕本不信,将那坟里棺木抛了出来,打开一看烂得已不成样子,正心说定是有人污蔑国舅。可谁知将这烂尸往太后面前一摆,她便哭得梨花带雨向朕诉苦,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国舅的不是……” 他双眸一抬,双目迸射出寒意来,说得清晰又有力:“她说是你害死了烁阳长公主!” - 德郡王府被围,豪门高贵个个胆栗,汴京城又是一阵动荡。戚英随敬王上了高阁,他府里防建了个狼烟台,登上去往西南看去能收尽眼底。 戚英目视绝佳,见一持伞白点,便知那是李珏。李赫有些看不清,问:“那人可是李珏?他带兵围了德郡王府,莫不是想剪了太后羽翼?可笑,这皇帝脑子也忒脑子蠢笨了些,太后跟德郡王府干干净净,她可从未有过结党涉政的举措。” “当真么?”戚英感慨,“还以为殿下消息灵通,却不料还是被一叶障目。”李禧横眉一竖,拿出王爷的款来,喝声:“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不敢。”戚英颔首,不作解释。他心下已有斟酌,李赫这人无才无德,较李珏比起来连手段都不如,不值为谋。 只可怜了邬先生…… 戚英告退,解释了句去方便,便去寻了戚姝,却见她正安慰哭得伤心的敬王妃,他心生好奇没做打扰偷听墙角。 听得冯若秋道:“姝妹妹,我不怕你笑,你看我这王妃当得风光,却不知李赫当年……是怎么把我骗来的。这当武官的就是头脑简单,我爹也是个蠢的,倒现在还以为我跟李赫情投意合,还屡屡在陛下面前为他说好话,得罪了都帝心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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