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英见那花饰便知是太后之物。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地想起宜昌提起身世一事,邬先生有说过她眉眼神似太后,而太后亦在将她带出了罪人监。 “不行!”戚英去拉她,“太后非善类,你既说了她并不青睐与你,你又何苦再去她那里自讨苦吃!” “我……”戚姝其实不是去找太后。 她一早就知道,李兰芝是个傻的,要不然也不会烂了脸,至今也不知道是她干的,当天晚上她就巧言令色一番,就吓得这大姐姐以为自己再也嫁不出去了。 新娘子是李兰芝,合欢散亦分了她一点。 元誉喝了合卺酒后与她一夜春宵,第二天起来才看到枕边人是个麻脸婆……戚姝光是想想那场面都要乐得笑出来。 而她,只是想出去避避风头,才不会去寻宁康,郡主之身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个被太后拿捏的废物。 戚姝不想再受制于人了。 她对戚英的话很感兴趣,“你怎么不想着找我?哥哥现在有办法护着你!” 这哥哥是真心待她,戚姝生出一丝动容。她听得戚英道:“我现在为敬王做事。” 心里一颤,“可陛下不是仇视敬王么?” 戚英不会告诉她,自己亦为陛下做事。 他哄骗她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愿你入宫,我又为什么要跟陛下交好?” “你!你想扶敬王……唔!”戚英忙捂住了她的嘴。他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说:“对……李珏灭我戚氏一族,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又怎会舍得让妹妹嫁给杀父仇人,这种你情我愿的戏码还是哥哥来演的好。” 他要彻底断了戚姝对李珏的心思。 这话是相当奏效的。 戚姝瞪大了眼睛,后背爬起一丝寒意,换位思考竟不敢想下去,陛下究竟为何要赐姓给她,还不是因为顾念她戚家女的身份。 陛下一开始对她便没有意思,更名便是警告她的体现! 戚姝越想越怕,再想起那个俊朗的男人,半点情愫都没了,连嗓音都透着恐惧,说:“哥哥……那你岂不是要跟陛下……周旋?” “嗯。”戚英垂眼,眉头紧锁。 他说的,不全是假话,他的确是想杀李珏的。
第36章 甜羹 戚家两兄妹生得像, 戚英不打算隐瞒她身份,而是直接向敬王妃坦白此事,敬王近日在复疗治腿闭不见客。 好在, 这位高门出身嫡女善解人意,见了梨花带雨的她后心疼不已, 还主动请缨要留她在敬王府小住。 她似乎同病相怜,道:“这人呐若不得一个良配, 跟个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对,那可是要难受一辈子的事,戚家妹妹你是有胆量的,姐姐我定要帮你这个忙。” 戚姝大喜过望,忙谢过敬王妃, 便随了她进了王府。戚英见罢, 亦是松了口气,心说敬王如今被陛下打压得死,至少朝政上的风波暂时还吹不这儿来。 他不太笃定, 有些不详的预感。 戚英回了罪人监,正想问邬思远解答疑惑, 结果陈东却说他被提去了大理寺。上头调了个新看监过来,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做实事, 来就清理监里犯人的案子,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前朝奸佞。 罪人监管制松散, 只进不出口号响亮罢了,实则全然是户籍制度的作用, 这么些年来逃跑的人仍是陆陆续续。陈东说这次恐怕要严打, 他都已经把后面的洞给封上了,让戚英这段时间最好别再来了。 他便只好回去找桃央和秦勉, 这俩孩子还溜达在大街上记册子。正跟卖包子的大爷吵嘴,说是份量不变干嘛涨了一个铜板。 他俩简直就是找茬,戚英正想拉他们回来,却被萧敬给拽到一边,再一瞧竟发现他已取了东西回来了。 是个妆用的木匣子。 “御史台监察真是厉害,提供的图画跟实际的别无二致,我根本没费多大功夫便找着了。”萧敬拿在手上掂量,没急着打开给戚英看,“你猜猜我在昭光寺遇见了谁?” 戚英答:“太后?” “聪明。”萧敬点头,“那你猜猜她在做什么?” 戚英问:“礼佛?” “不对,她在扫墓。”萧敬眼神一变,犀利又神秘,“可是她扫的墓,墓碑上没有名字,她却念叨着长公主三个字。” “德郡王亡妻长公主李烁阳?”戚英听说她是体弱因病而死的。 萧敬压低了嗓门:“难道你就不好奇,堂堂长公主殿下的坟墓,死后不仅连块碑都不立,还安葬在佛寺的后山内……我可是听说大梁坊间传说,将罪大恶极之人葬至寺庙内聆听佛音,可洗涤今生罪孽来世才过得安稳。” 戚英并不关心这些故弄玄虚之说。 “不好奇。”他伸手,“把东西给我吧,我去交给陛下。” “也罢,我也不关心。”萧敬耸了耸肩,当自己听了个八卦,“哎,你哪来的宫牌,你现在就要进宫觐见么?” “没有啊,我直接去……”戚英话说一半。 才反应过来雪苑是李珏私宅,旁人应当是不晓得这里的,说下去不就暴露了他们间的……复杂关系。 戚英话锋一转,说得断断续续:“我直接去找陛下吩咐的、汴京城安插的、一个秘密眼线。” “这你都知道,陛下可真信赖你啊。”萧敬哼声笑了笑,没急着给他匣子,“连山,你既说了要我在陛下面前露脸,不妨也带我去见见那眼线?” “……”戚英心说只怕是瞒不住萧敬。 得去雪苑一趟,好歹用李嬷嬷搪塞他。 好歹李珏是皇帝,宫里又有皇后娘娘盯着,总不可能三天两头跑出宫,他倒是觉得没那么巧能遇上。 - 雪苑门前。 戚英深吸一口气,默默祈祷李珏不在,然后才鼓起勇气敲门。“嬷嬷,我回来了!” 吱呀一声,开门的确是李嬷嬷。 戚英高兴坏了,拉了萧敬过来,“喏,这就是陛下的暗线,你把东西给她便是了。”他说罢就想溜之大吉。 却不料门里面的人拉开,黄德海抱着几束莲蓬,像是没留神看到萧敬似地,他笑得竟有几分谄媚:“英公子可回来了,主子在屋里等你好久了。” 戚英:“……” 萧敬一听愣了,露出惊愕之色:“你主子不是陛下么,他怎么……” “不是陛下!”戚英厉声打断,“我赁居于此,今日既有东翁,就不请你进来做客了,还请景烨兄请回吧。”他把人手里东西一抢,进去就啪地把门一关,毫不犹豫把萧景烨拒之门外。 黄德海道:“英公子,我说错话了?” 他那小心翼翼的口吻,害得戚英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 他头疼道:“陛下怎么又在这里?他一天到晚哪来的得闲,就不怕宫里娘娘闹别扭么。” “实不相瞒,陛下跟宫里娘娘一直闹别扭,他已有三月没进过后宫了。”黄德海领他进去。 戚英一听,歪着眉冷笑:“哦,他是玩腻了,想尝尝鲜吧。” 黄德海知他是主子娈宠,亦知道他曾为武臣,就念在后者的份上,他便忍不住道:“英公子,若你还关心江山社稷,烦请莫要生了妒心,还请劝劝陛下雨露尽沾吧,要不然他只专宠你……” “闭嘴黄德海。”戚英冲天翻了个白眼。 他眼神危险至极,这话似从齿缝中挤出来,说:“再敢说这种话来恶心人,当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一旁李嬷嬷听地猛颤,这才看清他真面目似地,她尾随在后怒指戚英的背影,骂道:“好,好你个白眼狼,亏得我还替你做了莲子甜羹,真是白瞎了主子一番好心。” 戚英侧头冷视,“莫要误会了嬷嬷,我与你家主子,只是买卖罢了。” “好个买卖。” 沙枣树前,李珏信步过来,锁眉而视眼神冷桀,他拿了黄德海手上莲蓬,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俩下去。 气氛凝滞,戚英将匣子奉上,头低低地埋下掩藏尴尬,“陛下,微臣带来了你要的东西。” “你啊你,事情办得倒是快。” 李珏拿着花茎柄,就这莲蓬的小脑袋,去敲了敲戚英的胸口,他毫无皇帝的稳重威严,说:“怎么心却跳得那么慢呐。” 这话实在太烫,灼得戚英耳朵发热,耳垂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他不敢抬头,免得被抓了把柄,但嘴上功夫却不落下:“陛下知不知道男德二字怎么写?” 李珏轻笑一声:“你教教朕?” “……不敢。”戚英顾着把东西往前递,“陛下,东西。” 李珏不逗他了,拨开匣子一看,眼里闪过异样之色,是个色泽极好的血镯,他认得这是太后的饰物,且是前太后留下的遗物。——太后仍心系先帝,用这东西警醒李赫,而不是放任他以权谋私,看来他二人勾结之事还有待商定。 他打开匣子,拿给戚英看,“此乃太后饰物,赠与德郡王,你怎么看?” 戚英认不得,有些瞧不懂,“太后丧偶、李赫有妻,莫不是一厢情愿?” 李珏笑弯了腰,觉得他傻得厉害,靠坐在了的石墩上,摇着手里的莲蓬敲他额头,“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什么?” 他身后是荷塘一片,碧色翠叶,花开正好,有蜻蜓初立粉角。戚英抬眼看李珏,肤白得有些不自然,眼窝下又是重重一圈阴影。 他这皇帝当得怎么这么憔悴。 “是臣愚笨。”戚英又垂眼。 这一垂眼,他发现不对,李珏座下的石墩,衔接处有处缝隙,尤其是在他动作时候,竟肉眼可见地有些松动。 戚英正犹豫,不知李珏通不通水性,要是在这推他一把,会不会就可以让他一命呜呼…… 然而不等他再想下去,李珏已经又站了起来,他拉了戚英的胳膊来,把人往里藕花深处带,沿着条长廊延展了亭子过去。 “……” 红廊亭坐下,李珏兴致勃勃落座,推了碗莲子羹过去给他,问戚英道:“在御林军待得如何?” 日落十分,天色暗淡,耳边有蝉鸣声啼叫,戚英心不在焉地想,李珏今晚会不会又不回宫。 他接过羹食,还未下口就闻到了黄糖味,想起嬷嬷说的那番话,便晓得李珏是专为他吩咐下来的。甜羹。 他叹了口气,放下了羹,“陛下……”有点委屈的口吻,“是臣那天没把你伺候好么,怎么劳累半夜却只得了个闲职,这笔买卖可真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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