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买胭脂做什么,不是说去买笔习字么,怎么也会学会欺瞒哄骗了?你难道也想以色事人,也想像鄂楼里的娼妓一样,在男人的跨下讨生活吗?去给我闭门思过!” 户籍上,母亲是突厥人,父亲是大梁人,可已过三十的母亲不生土斑,还要她恪守终生在脸侧点上土斑。——因为她们都不是突厥人。 宜昌不想承认,眼泪如开闸般涌出,她拼命摇头想抗拒这个事实:她在日复一日的成长里,亦知道了自己不是竹微的生女,她们生得不像。 太后陷入思绪,她又继续补充道:“姐姐当年有心帝位,毒杀你生父后便着手干政,头一件事就是斩断过往,命婢女竹微将你带离鴻都,隐姓埋名非传召永不得回高丽。” 宜昌可以接受竹微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但接受不了自己有个这样残忍的母亲。 毒杀丈夫、抛弃女儿……宜昌越想越害怕,她久闻高丽女君男妃无数,却没有为他们诞下任何子嗣,而自己亦是她所唾弃的存在。 她听竹微的话,已经骗了自己十来年,她宁可永远这么糊涂下去。 “我不是……”她咬扁了嘴上布条,声音艰难地挤出来,“我姓娜乌拉赞,我是娜乌拉赞·竹微的女儿……” 元中常听之,兀自摇头,“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我看你是被打傻了。”太后见她还自欺欺人,带着恨气给了她一巴掌,喝道:“娜乌拉赞倒过来不就是乌赞娜拉?蠢才!” “呵呵呵……”宜昌边哭,还一边笑着,她去抓太后的裙角,“太后娘娘,我就是蠢才,你又何苦抓着我这蠢才不放,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手上带血,太后憎恶地踢开她的手。 宜昌被踢到了伤,整个手腕剧烈颤抖,她颤指地握紧了拳头,露出又恨又惧的眼神来。太后见她这副神情来,亦是触景生情般勾唇冷笑,用着手上玉如意揉着肩膀。 “哀家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哪里像姐姐那么辛苦,还要在男人的场上厮杀,呵呵……她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不知道后世史书会怎么评价她这高丽史来的第一女君。” “罢了罢了,与哀家不相干……” 太后话锋一转,眉眼弯弯,眼里锋芒毕现,问:“宜昌闺女,你不妨说说你要什么?既然姐姐不要你,那就让哀家来好好疼你。哀家亦有一个女儿,且与你年纪相仿,你们当投机得很才是。” 宜昌喃喃道:“宁康郡主之身,我一介低微草民,就还是别……” “这由不得你!”太后没了耐心,大袖一挥,头上珠冠作响,她威逼蛮横地喝道:“你既是乌赞娜拉的女儿,那就要继承这个姓氏的荣耀,去坐上中宫后位延续我族荣耀!” 宜昌看她,流涕失笑:“你不是有女儿……” “她是个不中用的!”太后恨声,眼里淌出泪意,“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没能说完她便忍住抹泪,“也罢也罢,好在天赐我族机缘。” 她柳眉一歪,打量起了宜昌,“跟那丫头比起来可真是差远了。不过至少比高淳修瞧着顺眼,陛下总不能吐了塞到嘴的肉吧。” 听得太后又道:“来啊,带下去洗干净,先把她身子养好。” 宜昌半知半解,后脊发凉。 - 日头正烈,黄德海抬袖遮阳,满头大汗小跑进了勤正殿,还没进门便欢喜雀跃地朗喝道:“陛下陛下,奴才方才去瞧了,御花园的荷花生了莲蓬,又圆又肥可大个了,可要摆驾去摘……” 正一脚踏进了门槛,便见着殿内除却桌前的李珏,便见着一壮硕宽厚的背影,正赐了座旁边搁着冰块乘凉,黄德海见他腰间还别着苗刀,便知晓这是镇国国公的高长季。 陛下特许他老丈人可不卸兵上朝。 高长季听之,摇头自笑,他调侃李珏道:“陛下,要吃莲蓬吩咐下去便是,怎么还打算摆驾自去采摘……有失皇家威严。” 李珏脸一黑,“国公教训得是。”甩手示意黄德海下去。他身侧还立着一人,身材挺拔个子奇高,正是知枢密院事韩世钟。 两位大梁军机高官造访,于李珏而言又是低头做人一场。——若不是他们,他借不了御林军,掀不起当晚的政变,亦坐不了这屁.股下的龙椅。 大梁重文轻武,三分兵权,枢密院、三衙四厢和兵部。五分兵种,禁军、厢军、役兵、乡兵、蕃汉兵。 枢府有发兵权,执兵籍和虎符,而无握兵之重。三衙有握兵之重,掌禁军和厢军,而无发兵之权。而兵部职权衰退,只掌乡兵、厢军等准军机构。 韩世钟乃枢府最高长官。李珏为打通他这道关键口子,在汴京各酒楼串了连续三月,制造了不下五次偶遇凑得一起吃酒,这才有当夜率兵进宫镇乱的谋局。 亦离不开三衙管军的高长季发兵辅助,而后皇帝登基后便奉了他为镇国国公。 可以说是里应外合,李珏承认登基机缘是有,但为着当日暗中做的准备,也是实打实地有数来年。 他向高长季赔笑道:“国公,既在选武令上借钱与黄德海,想必是气消了的,不知今日来所谓何事啊?” 韩世钟听得,胳膊肘戳了戳高长季,“陛下还惦记着先前戚家军那茬呢。” 戚家军并不算正规编制军,实则只算得上乡兵。李珏将之调往御林军,实在是打了整个三衙的脸。——李珏之前本没有御林军,是那伙子人跟着他立了功,新帝高兴才特封他们成了一支队伍,为此还特在汴京城外新建了屯兵校场。 总而言之,三衙禁军都眼红的御林军,李珏竟要收编戚家军进去,很是得罪并气坏了一波武官士卒。 “臣就是为此而来。”高长季轻哼一声,轻蔑从鼻缝里从冒出来,带着他成为国公后的张狂和肆意。 “臣是想不通,臣上阵去戎州之时,还听得陛下折了戚英的腿,怎么这里回来这一趟,他就好了腿还脱了罪籍,陛下既然从开始就打算用他,何苦劳臣这把老骨头折腾一趟。” 高长季说起就是气,这沙骑蛮子果真难找又难打,亏得他以前还嘲笑说“戚津守关多年归来仍是少年”,骂的就是他十来年打不下小小突厥,结果自己去打了才晓得——他妈的一进沙子捞都捞不着打个屁打! “辛苦国公了。”李珏不作答,“车马劳顿数月,既回来了就好好歇歇吧,后日的早朝朕允你不用来了。” 高长季并不起身,只抱手一礼道:“多谢陛下,只是臣久不见亲眷,想去拜见皇后娘娘,不知可否去禧华宫一拜?” 李珏笑眯眯道:“去吧。” 高长季起身告退,留下个空椅子、和化却一半的冰块。韩世钟见之,撇了李珏脸色一眼,见他并未在意。只是扬手示意,“黄德海,来把这一摊收了。” 亦是不好再多说什么,韩世钟正欲说告退。 李珏却道:“韩大人,先莫急着走,朕且问你个问题。” 韩世钟与李珏酒场相交,开始以为是皇子野心,最初是避之不及,但多次接触与之交往后,却发现相谈甚欢,发觉他有过人之处这才与之谋事。 ——当然也并不排除两人酒后吐真言一说。 在他眼里,李珏多疑且心狠孤傲,却问了个很不符他性格的问题:“原本一宁死不屈豪强的贞洁烈女,可不可能突然想通了自降身价、去以色事人当豪强的腰下客呢?” 韩世钟认真思量,道:“那就要看这豪强有多大的权势了。” 但见李珏一手撑头,把玩着手里的狼毫笔,他一本正经自语道:“九五至尊,至高无上。” 那不就是皇帝你么…… 韩世钟突然哑住了,想起前些日子宫中流言,陛下偶遇一绝色歌姬,但翻便了遍京城也没找着一事。 听皇帝现在的意思,是已经找着并拿下了?韩世钟心下顿悟,惯用他文官的思维道:“既一开始宁死不屈,想必是心有所属,但后面却又从了,既都是自降身价,想必是有利所图。妇人之毒不亚于砒.霜丹顶,陛下可要谨慎当心才是。” “……朕知道。”李珏揉了揉太阳穴,很是疲惫地叹了口气,终于说起了正经的话来:“敬王最近动作有点多——朕突然想起一个他的谋士来,一个二品少傅好像当年手段厉害得很,因为李禧结党营私贪污一事,把半个朝廷的高官都给拉了下马,叫什么来着?” 韩世钟回答:“邬思远,贪污受贿八千两,被判罪人监二十年。”他心说居然还押上韵了。 “对,去,查他。”李珏斩钉截铁,像是找到了突破口,道:“若有他跟敬王再勾结的迹象,直接就地处决不必请示,只把证据呈上来便是。” 韩世钟点头说是。听得李珏又道:“近日时局动荡,朕就拿他开这个头,好好洗洗这堂上的风霜。”
第35章 假话 今日好历, 宜嫁娶。门外锣鼓震天乐声高奏,迎宾内殿李赫高座正堂,一身溜金刺绣蟒袍庄严肃穆, 旁边坐着续弦安含雪亦是稳重雅致。 她黛眉轻撇,对李赫说话, 低声喃喃道:“王爷,可喜可贺, 可算是把这妖精给打发出去了。” 李赫扯了扯嘴皮子,却并未流露出喜意来:“哼,我怎么瞧着你比我高兴。” “哪有的事,妾身与厢氏又没有过节,这不是在为烁阳姐姐鸣不平呢么。”安含雪叹气道:“只不过这丫头也算有福气, 竟得了陛下青眼赐了李姓, 长公主若是还在可定要气坏了她。” 李赫瞪她一眼,说:“大喜的日子,你提那劳什子做什么, 晦气得很。”安含雪捂了嘴,瞪大眼睛看他, 问:“劳什子说的可是长公主……王爷莫不是还对厢氏念念不忘?” “住嘴!”李赫怒眉一竖,他压低了嗓门, “老子是奉先帝之命收留厢氏, 见她十月怀胎才多吝啬了些关怀, 由得你们这些妒妇疑神疑鬼。” 安含雪愁容道:“妾身才没有……一直是烁阳姐姐。” 李赫越说越气:“我说的就是她李烁阳,堂堂一个长公主殿下, 竟做出收买稳婆害人难产这等恶事, 我没将她告到御前去只是禁足昭光寺,亦是仁至义尽了。” 他说得激动口水都干了, 喝了口茶语气忿忿道:“是她身子骨不好,自己病死这怨得了谁……” “王爷……”安含雪还想再说。李赫却打断了她,“闭嘴,把这事烂肚子里,免得被人听了去。等会儿要迎新娘子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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