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堡外的北元兵马时进时退地拖了好几天了,应该没补给了,在这儿等着必然可以截住他们的退路。 整整等了一天一夜。 谷矫被蚊虫咬得周身是包,心里躁得不成,叨叨咕咕地瞎念叨,“他们的马这么慢吗?怎么还不到呢?不会迷了路吧?还是已经夺了韩山的卫城啊?” 梁健立刻搡他一把,“休要胡吣,” 谷矫瞄瞄闭着眼睛靠在挂满衰草的坳石上休息的谷梁初,见他没有训斥自己的意思,就不太服气地哼,“念叨念叨还不行?你不着急?不吃不喝还捱得,能不尿啊?你闻闻这坳里已经什么味儿了?” “王爷都忍着呢……”梁健使劲儿瞪他。 谷梁初也是强忍,他靠回忆熬着时间。 坳里确实尿味冲天,他在想弓捷远若在此处会怎么样。 肯定得比谷矫能跳脚。 那是一个宁肯冻病了也不睡臭屋子的金贵人儿啊! 梁健见谷梁初唇角浸着抹笑意似的,疑心自己看错了,“王爷……”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负责瞭望的小校低吼,“来了!” 谷矫梁健齐齐挺身探头,果见一个坐骑精良的哨探策马狂奔而来,疾扎猛子冲进坳里,连滚带爬地扑到谷梁初的身边,狂喘粗气地报,“后面……不超五里……” 精兵们闻言立刻捉刀正甲,扯紧了坐骑的缰绳。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前方果然烟尘暴起,许多“得得”的马蹄声从尘团里直传过来。 一群煞鬼似的腆肚壮汉骑着健马踏碎了平原上的土皮,脸上都是急切之色,似与脚下的地同样干渴。 谷矫梁健一瞬不瞬地看着谷梁初。 谷梁初慢慢地从石头上直起身,皱眉望望贴地而来的巨大灰云。 “王爷……”梁健忍不住催他。 谷梁初这才缓缓拽起了坐骑,伸手撤掉马儿口中铁环,又低头拍拍身上甲片里的尘土,磨蹭了好半天才翻上去。 精骑们跟他一起翻上了马。 灰云已经不足百米。 谷梁初骤然大喝一声,“杀!” 两千五百套黑甲亮刃瞬间扑出矿坳,巨大的匕首一般刺向卷来的灰云。 急着驰回驻地休整补给的北元兵马猝不及防,还没瞧清眼前的状况,血光已在马蹄狂奔出来的灰尘之中迸溅开来。 好一场昏天黑地的厮杀。 空气太脏了,两方官兵都得圆睁双目分辨敌人,眼神稍微不好一点儿立刻命丧刀下。 以逸待劳出其不意,这股北元撤军足有五六千人,全无防备之下,战力大减,没到一个时辰便被以少胜多的大祁精兵消灭殆尽。 四处横陈的残躯短肢,还能看出肌肉健硕孔武有力。 谷梁初在兀自肆虐的野风里面整肃队伍,命谷矫和梁健查查己方伤亡。 死了二百左右,伤了七八十人。 这是最小的损失,活着的军士仍旧面容沉重,同来的伙伴就此永别了。 “把自己人的尸首掩在矿坳里面。”谷梁初没有任何表情,下命令说,“然后随孤急袭后面的北元驻地。” 梁健忙道:“王爷……” 刚经一场血战,刚刚痛失袍泽。 吹过来的风都裹着浓浓的血腥味儿,已经歼灭了五六千人,还不成吗? “兵机不可稍纵!”谷梁初冷沉着脸,语气不由分说,“咱们这通翻山越岭,一战便满足了?如今去北元驻地要比回卫所近多了,孤猜那里没有太多精锐之兵,正好抢过来给兄弟们休息治伤。只要灭了他们咱们就有吃有喝有睡觉的地方,以逸待劳地等着下一波敌人自投罗网,怎么不好?来回白跑,自己先把力气给散没了。” 梁健闻言没再说话。 谷矫想东西少,刚胜一场心里高兴,喜滋滋地跟在谷梁初身后。 水源附近果然没有北元精锐,可那里存放着粮食兵器,自也不会大意,留守之兵足有三千。 又是一通好杀,战斗结束之时大祁精骑们已经累得没有力气整理战场了。 谷梁初也不难为大家,容他们东倒西歪地随便躺着,自己领着谷矫梁健查点伤损。 又死了百十来人,伤兵总数也快二百。 “只有一千多个好战力了。”梁健对谷梁初说,“咱们真在这里等着?万一再回来的蛮兵人数众多就危险了。” 谷梁初搓搓手指思索思索,“粮食带不走,先让兄弟们好好歇上一个时辰,攒起劲儿来埋锅造饭,好好吃顿饱的,剩下的放火烧了。” 梁健立刻看向那些粮食,神色之间颇舍不得。 那得养活多少贫民百姓啊! 谷梁初知道他的意思,仍旧淡淡地说,“孤没下令往这些粮食里面投毒已是仁慈,都是父精母血好不容易养大的儿郎,死也当死在刀枪之下,碎如齑粉也莫穿肠烂肚。仗无好仗,总是小民受苦,但却不是咱们挑起来的,妇人之仁只会误事。” 这番狠话说得面不改色,梁健知道他的性子,只能去传命令。 作者有话说: 战争残酷,热爱和平
第155章 活用兵侍郎训下 水源周围只有一片疏林,挡不住人眼,没有办法设伏。 谷梁初阖眼眯了一会儿,等着精骑们睡足了吃饱了,连夜开拨队伍,仍旧斜行奇穿,不走正经道路。 “王爷要去哪里?”看出他还不打算回宣府,谷矫问道。 “北元集了三万士兵,”谷梁初告诉他,“咱们毁了七八千 ,围攻宣府的也就一万四五,还有好几千人往哪去了?” 谷矫梁健齐看住他。 “大白堡附近有许多村落,”谷矫慢慢地说,“都距长城不远。这些混账是想去打小民的主意,烧杀抢掠做那强盗行当。这是他们的习惯,孤就去帮韩山扫扫道路,一来算是分而食之,二来也护一护大祁百姓,省得以后都不敢在边境求生。” “可是咱们刚打两场大仗,” 梁健却说,“也不休整休整?会不会急进了些?” “周案尘埃未落,”谷梁初扬首望着燕京的方向,“孤不能总在北疆待着,就要速战速决。” 梁健听了这话只能说道,“总不回去,怕不把韩指挥使急出毛病来。” 郭全站在院落之中,眼看着弓捷远一直仰头望月,轻声劝道,“小主子不必过分忧心,有时候没消息便是好消息。你想想,北元蛮兵若是擒住了王爷,早便喧哗起来,哪会这样消停?” “师兄知不知道瞻世子的生父就是陨在战场上的?”弓捷远幽幽地道,“当时北王兵重,父子同处一阵,也没护得。很多事情上了战场便没准了,他只带了两千多军。” “两千多军不算少了。”郭全认真说道,“整个北防又有多少兵力?小主子,你是边境长大的人,自然知道男儿上了战场就不能顾及自己的安危性命,该闯就得闯的。难道想让王爷做个贪生怕死缩在他人庇护之下的怂将?” 这是见惯了刀枪的人应该有的见解。 数月之前的弓捷远也会一样想。 过了半天他才再次开口,“那也应该有呼有应。若是死得其所也便罢了,我只怕他跟我怄气,非要逞能。” “不会!”郭全异常笃定地说,“王爷不是意气用事的性子。他一向是狮豹心肠,为了达到目标熬得住寂寞忍得住脾气,该出击时绝不犹豫,该冷静时也绝不会糊涂。” 弓捷远无法反驳郭全的话,令他始终介怀的也正是这些,只能认真点头,“你与他相识多年,是了解的。” “我们本是兄弟。”郭全也点了点头,“彼此知道。” 弓捷远不想再说,嘴唇微微翕动了下,“他已离京二十多日了。” 二十多日,始终没有确切消息。 谷梁立也有些沉不住气,他想写圣旨去骂韩山废物,又恐扰乱了宣府卫的军心,急得咬牙跺脚坐不住凳,躁得活阎王般。 事关皇子安危,匡铸也不敢过分相劝,只怕自己把话说得满了,回头真有什么差池皇上要找自己的后账。 还是倪彬说了句话,“皇上莫太心焦,朔亲王并非鲁莽之人,两千军马也不会平白消失,想是故意不与韩将军联络。” “他跟朕上阵的时候虽然勇猛,看着倒是肯沉稳的,怎么自己出去便会如此急功?”谷梁立的神情很是烦郁。 不管心里有几分疼,儿子毕竟是儿子,是自己最大的财产,受不住轻易折损,再者新朝未久,第一仗就赔了王爷,大祁的威名也别要了。 “是朕的疏忽,”并没别人搭腔,谷梁立又责备自己,“初儿到底年轻,不该让他去督韩山的军,而应该把他放到都指挥使下面去历练。权给大了,没人管得住他,所以为所欲为。” “北疆若设总兵,”匡铸这才说话,“朔亲王还可纡尊委屈委屈,怎么也不能放在都指挥使的下面,那就没了体统。” 谷梁立沉吟一会儿才道,“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宣府外面围着一两万军,韩山就那么些兵力,也没能耐再分出人去寻他,要不就让韩峻……” “皇上,”匡铸先前不开口是不肯招无妄之灾,提起兵策却不含糊,“蓟州距离北疆路远,若调韩峻未免大动干戈,即便宣府诸卫皆需守城以防滋扰,无暇分兵细寻朔王,也可派高山、天成等卫所出去驰援。于腹抽兵恐怕要惹民心动荡,以为北元兵势难挡,各种惊慌失措,弊大于利。” 谷梁立闻言就又思索一阵,“朕是怕他们拖沓,不如韩峻迅速。既如此说匡大人就传军令去大同吧!让附近的卫所帮忙找找。堂堂一个皇子没了音信,管谁的责任也不像话!” 谷梁初距离宣府镇没有多远,剩下来的一千多兵马此刻都掩在长城外面的青龙峪里。 连跑了小两天,远离了野风打脸的的荒原,奔进一个蚊子反比蜻蜓大的狭峪里,谷矫梁健皆都佩服自己主子寻找隐蔽地方的能力。 “这里面一个轿子都横不开,”谷矫鄙薄地道,“还好意思叫什么青龙?” “龙也有大小肥瘦之分。”长途奔驰,谷梁初也饿狠了,靠着马腹上面撕硬饼子。 除了在北元驻地吃了顿饱的,他们已经始终没有正经用饭。 梁健眼见谷梁初那口钢牙半天也咬不下来一口干饼子,有些难受地说,“这边有林子了,属下去给王爷打个野味来烤。” 谷梁初摇头制止,“不要分心。孤算那些北元兵马就想来此袭扰,他们已经攻了这么多天的城,早该耗不住了,说不准随时过来。” “王爷怎么算的?”谷矫有点儿惊讶。 谷梁初知道他永远是个只管打不管想的主儿,无奈解释,“前面就是宣府和大同的交界之处,看着有两个小所在管辖,实际上归万全都司的精锐兵力都抽去大白堡了,没剩几个能吃硬的,归山西行都司管的虽然原地没动,也就是个兵力不多的千户所,蛮兵们想要劫掠,跑太远了不及回援,等于自散兵力,肯定会仗恃人多,上这儿来撕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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