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贼擒王,活着的蛮兵仍是大祁士兵的数倍,可他们军心已解战力已逝。 主将都被逮住了,还有什么心思继续打? 谷矫过来绑了那名蛮将,梁健也率领士兵卸掉了其余降兵的兵器,扯了死人的衣带将俘虏一个挨着一个绑成了串。 “留着他们的命吗?”谷矫问道。 俘虏太多也是危险。 现在都没太多力气看着他们。 谷梁初想了想说,“挑衣服好的留一些,前面就是千户所了,押到那儿去,孤有用处。剩下的推到一旁砍掉。” 这就是战争,半点儿仁慈不得。 人命比泥还贱。 等到俘虏们发现投降也活不成,再想反抗之时已然晚了。 可怜的生灵们死前都在哇哇怪叫,分辨不清具体意思,只能听清那些叫声里恨意冲天,其厉其悔无法形容。 谷梁初背转了身体冷然站着,不去看那些暂不用死但却被惧怕和恨憎激得簌簌发抖的战俘,肩端背直不为所动。 只能这么残酷,眼下大祁战力已近强弩之末,多留祸患等于自掘坟墓。 小兵所的人都没见过谷梁初,听到梁健报了家门,戍守的千户倒头就拜,“王爷龙威慑人,既是大祁之福也是我等的救星,否则今日境线必然不保。” “孤奔了许多日子,就剩这七八百的兄弟,需歇一歇。”谷梁初异常疲惫,无力寒暄,“千户大人好好看住这些俘虏,敢妄动者就地格杀。” 千户连声答应,立刻吩咐自己手下严阵以待。 谷梁初要了点饭菜吃了,而后又吩咐梁健,“孤陪军士们在这里歇息歇息就回宣府,你撑着点儿精神,先去通知韩山,让他掐着时间出兵痛击敌军,孤会押着这些俘虏同他呼应。” 梁健不免有些迟疑,“军士们都脱力了,王爷还是休整休整吧!况且便能从这兵所借人回去,顶多也就凑个一千多军,能算呼应?” “韩山没有人吗?”谷梁初不由分说,“外围孤都给他清干净了,现在是我众敌寡,还不敢起剿灭之心?孤的呼应就是在后面给他扰乱军心,既占主场之利,再不能胜就莫当什么指挥使了。” 梁健见他严厉不再疑虑,把碗里的饭迅速倒进嘴里,然后狂灌通水,上马就走。 韩山见着梁健差点儿没哭出来,“哎呀,你们可回来了!王爷再不现身皇上真要砍我的脑袋了。” “王爷可帮都指挥使砍了一圈儿脑袋,累得走不动了。”梁健告诉他说,“如今就只剩下大白堡外面这些敌军。再过几个时辰王爷会压着北元俘虏来与都指挥使两面夹击,希望守军不守,勇猛出战。” 韩山闻言立刻点头,“我早就跟这些东西熬烦了,王爷既然回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自然使劲儿打个痛快。”
第157章 知因由解开芥蒂 天未破晓,大白堡将数门火炮一起推出城门,直轰外面安营扎寨的北元兵马。 这里战斗刚打一刻,谷梁初便从侧方赶到,当着攻城蛮兵的面一个一个砍杀手上俘虏,只把那个单耳双环的蛮将高高架在马上,怕他给箭射杀,身前身后绑了两块盾牌。 本来认真对垒的蛮兵们看到这人之后立刻乱了阵脚,皆都一脸惊惧之色、 谷矫见状哈哈大笑,“王爷果然没有料错,这家伙当真不是寻常蛮兵。” 谷梁初跟北元之人打过很多次交道,早便熟悉他们的服饰装扮,敢在耳朵上明晃晃地挂两个这么巨大的金环,绝对不是普通将领。此蛮在北元必有一些身份地位,所以不做攻城主将反而掠边袭弱,为的就是要保安全。 可惜运气不好。 蛮兵们瞧到金环蛮将之后全都无心对阵,调转方向来打谷梁初,看样子是想将这被俘的蛮将给抢回去。 后面的韩山得了良机,一路高歌猛进,压着前阵变成后阵的敌军猛杀猛打。 谷梁初这边兵力虽少,岂是好相与的?只他和谷矫自己就能挡住数百蛮兵,谁也抢不到金环的身边。 一通厮杀热闹得紧,空气里都是骨渣肉沫,没出半个时辰,血流已在大白堡外汇成了溪。 眼看已然分出高低,边打边挪的谷梁初正在担忧自己若同韩山的兵马汇合一处,有些见事不好的蛮兵会跑,得了朝廷旨意的大同援军及时赶到。 这下真是结结实实地内外夹击,日头没上正空就将嚣张近月的犯境之敌全数歼灭。 谷矫觉得没有再留俘虏的必要,举刀就砍那个金环蛮将,谷梁初马上喊住了他,“孤要那对儿金环,人死了晦气。” 谷矫听见这话刀锋一偏,直接将那只挂了金环的耳朵给劈下来,然后伸出一脚将疼昏了的蛮将给踹远了,也不去管他的死活,低头捡起地上血淋淋的耳朵,一把扯下金环,放在胸口抹抹,过来递给谷梁初。 谷梁初坐在马上,接着那对儿金环,垂眼端详。 “王爷要他做什么?”梁健有些纳闷,“北元的金子粗粝得很。” 谷梁初将两只金环放在耳边撞击一下,微微笑道,“一路上只听它们叮叮当当,倒也悦耳。” 大同援将过来拜见谷梁初,同时辞别回防。 谷梁初淡淡点头,“你们不必呈军报了,孤即日便会返京,自替诸位请功。” 大同来将应着去了。 韩山早已赶到了谷梁初的身边,此时方劝,“王爷辛苦了这么多日子,自得好好休整休整再走,怎能即日回京?” 谷梁初的眼睛望着整理战场的士兵,身上虽然酸痛异常,仍旧摇了摇头,“京里还有事情等着,孤回都指挥使那儿换身干净衣服就走,路上歇吧!” 韩山还想劝说,看清谷梁初脸上的坚毅果决,又放弃了,“那也罢了。宣府这边的军报也不必写了,请罪的折子还是要跟着王爷的脚步进京。回头皇上痛骂我时,王爷也替咱们分辨分辨。” 弓捷远以为冯锦派人找他是要告诉谷梁初的消息,脚步迈得甚急。 冯锦见了他的面却直接说,“刘知睿昨儿押解到京了,捷远知道了吧?” 弓捷远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刘知睿是那个山西知府,不甚在意地道,“到了就到了么,他的官是不小,但还算不上周案的头目,正常审理就是,有甚了不起的?” “实了不起。”冯锦又笑又叹,“这家伙没有半点儿熬性,刚被诏狱招呼了一轮就供述了周阁珍在山西开有私矿,专门采铜。” 弓捷远不由讶然,“怪道只搜不出他的贪银来,矿山一本万利,却很需要钱来经营,原来他盘剥窃取到的黑心财都用在开矿上了。这老东西的胃口也当真大,贪墨得了不忙着奢靡挥霍,倒用在这些事上,竟是想要世世代代长长久久地富贵下去,可惜不过白忙一场。” “哪是白忙?不换了死?他是肥油太盛糊了心了,那么大的矿山,若非有刘知睿替他瞒着,朝廷怎会不知道?”冯锦十分憎恶地道,“从来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帮我捂我帮你骗的事情怎久得了?泼天的富贵都能藏得,就是人藏不得,如今一家老小都跑不掉,敛到多少钱也没命花!” 弓捷远听他骂得痛快,心里也觉畅意,“矿也不是新矿了吧?炼出来的铜都卖给谁了?这种为了私欲随意贪占,更兼无族无国的东西,做的恶事太多了,只把报应都提前了!周阁珍应该猜到周运亨已经死了吧?” “若想保全儿女,就不该做这种满门抄斩的事儿!”冯锦冷哼一下,“他已无生志了,早便不受刑,还是死了几次,卢极为了保他口气,倒去太医院里借老山参来吊他的命。” “他有宿疾,且兼心灰,不好熬。”弓捷远鄙夷地说,“可惜了老山参,能把他那口气吊到结案吗?” “案子也快结了。”冯锦却又轻声叹息,“如今只有我还想再细抠抠,皇上和几位重臣都不爱提了。” 弓捷远闻言认真看看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冯锦似能看穿人心,“今儿索性把这哑谜拆穿了吧!王兄给的名单上第一个人确是我们家的,现在确仍逍遥法外,所以你心里不舒服。不过捷远,冯锦并未行那包庇之事,名单原样呈的御案。” 弓捷远听他提起谷梁初,强按着的情绪就又翻涌起来,“那为什么没有动静?皇上为什么要压着此事不问?顾忌皇后的脸面就任硕鼠盗洞?侯爷和王爷又为什么不争一争?我也罢了,他和……他已忍耐了这么久,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总算能动手了,还留个大头不肯动弹,到底是何原因?皇亲国戚就真的不一样吗?” 冯锦背手走到窗前,缓了一会儿才说,“捷远,你想事情太简单了。能让皇上下定决心明查周案,王兄已经冒了削王褫爵的风险。夺权之君本不服众,如今朝内又极缺人,什么事情能比皇位稳固和维护脸面更紧急更重要啊?收拾贪官,对皇帝来说不算大功德,可周阁珍一入牢狱,许多牵扯就亮在了人前,如若你有干系在内,会想这样解决他吗?便不能留,也会等个时机另立罪名,干脆利落地杀,不给任何审讯之机。此事可以这样解决,已经不容易了。冯璧看着不算什么,却是南京一线氏族的旗,旧都若没藏着不好镇压的势力,皇上怎么会丢下现成的宫殿迁都燕京?惹了许多臣民怨恨不说,手上本来没有银子,各处都得细细重建,终日住在叮叮咣咣的修葺声里。他的新船不好撑,弄不好就是疾风骤浪,光靠杀是杀不出个安稳来的。这个光景,硬逼着他把冯家清掉,我那另外几个姑丈难免就要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倘若生了异心再起战端,大祁可有时间休养内息?捷远,如若是你,明知外有虎狼内有忧患,会不会非得弄个两败俱伤?明知伤了冯璧就会导致不好的后果,还要硬分一个是非黑白吗?” 弓捷远听得怔了,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些。 南京、氏族,对他来说都是太过遥远的事。 “谁都有无奈,”冯锦回眸看他,“我,王兄,皇上,都是一样。” “谷梁初怎不对我明说……”弓捷远不由愣怔。 “可能是想等你自己想出来吧?”冯锦说道,“也可能是气你总是不肯明白他的难处。但凡心里在乎的人,总是希望能懂自己。” 弓捷远想起谷梁初离开城门时的决然和无情,心里猝然一痛,脱口就问,“还没有他的消息么?” “兵部已经急命大同卫出兵去寻找了,”冯锦回答他说,“你莫担忧。王兄毕竟身份不同,两三日上便能有消息了。” 弓捷远默然不语。 如何能够不担忧啊? 两三日。 真有消息也太折磨人了。 心悬在喉,时刻没个安稳,如煎如烤的焦灼滋味儿实在太难受了。 弓捷远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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