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九对她们充满戒备,那凌厉压抑的气势,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他的领域……他待惊蛰,似乎有着某种奇异的占有欲。 岑良皱了皱小脸,哀嚎了声:“不是吧,这位哥夫怎么这般小肚鸡肠?” 柳氏:“许是与家人有关。” 白日里,惊蛰与赫连容说话的声音不算低,柳氏也听到了惊蛰的话。 容九的家里,似乎并不怎么善待他。 不然惊蛰也说不出那样的话。 柳氏叹了气,转身抓住岑良的手,不再让她梳下去,轻声细语地说道:“我们刚与惊蛰相见,许多事情都闹不明白,他们两人的关系,莫要去置喙,只要惊蛰觉得安心快乐,那就足矣。” 岑良扑哧一声,趴在柳氏的肩膀上笑。 “娘,我倒是觉得,惊蛰哥哥好似将那容九迷得死死的。” 方才吃饭时,岑良就已经有所感。 但凡惊蛰出现,那容九眼底,就再没有其他人。 仿若世间一切,再不如那抹亮色。 … 哗啦与滴答的声响交错,在热腾腾的雾气里,惊蛰站起身来,淅淅沥沥的水痕滑落下来,溅落在水面上。 他慢吞吞爬出木桶,站在屏风后擦拭着身体,那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肩膀背后,带着几分凌乱的肆意。 这几天,惊蛰一直紧绷着情绪,等到柳氏和岑良到时,才堪堪放松了些。只人一旦放松下来,就有些困顿。 惊蛰沐浴过后,更是如此,整个人都迷迷瞪瞪。 他刚绕过屏风,就被赫连容拦下。 惊蛰迷糊着抬头,只听得对方似是叹了口气,将他抱了起来。 那腾空的感觉,叫惊蛰清醒了些,“你不要……” 罢了。 这人说了也不听。 赫连容抱着惊蛰到软榻坐下,他踢掉了鞋子,转身就见赫连容取来许多物什,慢吞吞地折腾起他那头湿发。 惊蛰这才想起来,若是晚上洗过,的确要早些弄干头发才好,不然容易着凉。 要是在宫中,赫连容身为皇帝,甚至会有固定的日子洗头。那些繁文缛节,惊蛰只听了一耳朵,就觉得麻烦。 惊蛰刚才沐浴时要是清醒些,就不会连带着头发都洗了,得亏这是春夏时节,晚间还算温热,应当不会招惹风寒。 这屋内有几分暖意,再加上赫连容在熨着惊蛰的头发,也就叫他更加昏昏欲睡,不得不撑住自己的眼皮,这才叫人更为清醒些。 “赫连容,”惊蛰想起白日娘亲的问题,“你的身份……愿意说给她们知道吗?” “我原以为,不愿的人,是你。”赫连容的声音冷漠,带着几分冰冷的寒意,“毕竟,你还在生气。” 一说到这个,惊蛰就不困了。 要不是这把头发都在赫连容的手心,惊蛰肯定要回头张牙舞爪。 生气! 他当然还在生气。 要是那么轻松就放过,他也太是任人揉搓,就像是个呆瓜。 “在我看来,骗我,与瞒着我,就是一回事!”惊蛰的声音加重,“你瞒着我,不告诉我家人还活着的消息,我当然会难过。” “惊蛰,我很贪婪。”赫连容的动作很轻,慢慢抚弄过他的头发,“一想到,你的亲人出现后,你就会将原本倾注到我身上的情感,分出大半落在他们身上,我既不愿,亦是不喜。” 他的声音平静,娓娓道来。只这话语里袒露的话,却带着可怕的威压。 惊蛰早该明白,赫连容并不在乎惊蛰对除他之外的人到底是什么情感,只要这些人占据了惊蛰的关注,他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种暴烈,扭曲,偏执的感情着实太过炽热,光是注视,都会有触目惊心之感。 惊蛰深陷其中,早已经再逃不开。 “你知道你这么做很不正常,对吧?” “甘之如饴。”赫连容淡淡,“所以,你怎会愿意提及我的身份?” “……我恨你这些隐瞒,但你与我的关系,又不是假的。”惊蛰深吸了口气,勉强将话题拉回之前的问题上,“纵是闹得要分开,此刻也还是……我既都与娘亲说了,怎会不愿意告知你的身份……” 发根刺痛,好似赫连容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只一瞬,又很快松开,大手慢慢摩挲着惊蛰的头皮,赫连容的声音居高临下,带着紧绷的冷意。 “绝无可能分开。”赫连容冷声道,“我不会让你有离开的机会。” “你再这般瞒我骗我,那可不好说。”惊蛰冷冷呵了声,“赫连容,你一再如此,是觉得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吗?” 先前是景元帝的身份,现在是瞒着他亲人的事,赫连容怎么能觉得,每一次惊蛰都能容忍,都能原谅? “刚知道他们还活着时,我想杀了他们,只是出于世俗的考量,我知道正常人总会在意亲人……你也如此,故而容忍了下来。”赫连容的声音,很是平淡,仿佛自己在说的,不是什么血腥残酷的话,“取而代之的办法,是杀光任何知道他们身份的人,以保守这个秘密,不叫你得知。” 他越是平静,惊蛰就莫名紧张起来,不仅是为了他话里那些残酷,更是为了他这异样的袒露。 “这其中,原本该包括任何人,不论是你的朋友,亦或是你认识的人,只要他们触及到这个秘密,都必须死。” 伴随着他的讲述,在惊蛰看不到的地方,赫连容的眼神变得危险恶毒起来,仿佛黑眸里浸满的,都是恶毒的汁液。 不该有任何的同情,也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只要杀光一切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唯独留着惊蛰家人一条性命,这样,既能留着他们的性命,而惊蛰,也一辈子都不知道知道这件事。 真是两全其美的事。 惊蛰的声音颤抖着,呼吸也有些急促:“……你到底,杀了多少人?”他没发现,自己的身体也跟着细细密密地轻颤着,仿佛畏惧着即将听到的答案。 他不敢相信,这答案会是这般疯狂。 一只大手按住惊蛰的肩头,继而抚摸上他的脸颊,强迫着惊蛰抬起头来,叫他面上的惊慌都落入眼底。 “一个都没有。”赫连容轻声说着,如同一个秘密低低袒露,“至少是你在意的那些,真是可惜……方才会叫那封信,阴差阳错,落在你的手里。” 赫连容后悔的不是自己的做法,不管多么残忍,多么无情,他甚至是得意的。倘若真有悔意,他憎恶的也只会是迟疑的自己。 他早该杀了陈少康。 “惊蛰,你改变了我。” 沉重的头颅落在惊蛰的肩膀上,如同怪异的重压,也间接落在他的心头,逼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既是如此,你得永远圈养着我才是。”轻轻的,赫连容笑起来,那沙哑的笑声是如此怪异,带着难以言喻的疯狂,“这可全都是,你的责任。” 惊蛰恍惚有种,自己竟是真的驯服了一头可怕怪物,真是……奇异的错觉。 就连一举一动,都非得谨慎才行。 因为一动,便可能是毁灭。 仿佛那掀开疯狂的绳索,就紧攥在他的手中。 绳索的另一头,是赫连容。
第102章 茅子世来的时候,容府甚是安宁,没有他想象中的鸡飞狗跳,一时间,他竟是有些失望。 给他带路的于管事甚是清楚他的脾气,没忍住说道:“茅大人,您好歹端着点。”这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被景元帝看到,可不得剁了他。 茅子世:“怕什么?现下无事发生,不正说明,他那躁火,都被某人压下来了吗?” 这本事,茅子世真是佩服。 惊蛰到底是怎么驯服景元帝那疯狂的脾气? 这拿捏妥当,一抓一个准。 “您待会说话,还是小心点。”于管事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陛下的身份,那两位似乎还不知情。” 这上头主子的想法,做下人的自然清楚,只不过那位夫人与娘子若是知道了陛下的真实身份,昨夜肯定不能那么安然睡去。 茅子世了然,怨不得呢。 他寻思着再是大胆的人,要是知道了景元帝的身份,怎么可能还这般淡定如初? 他是想看好戏,却不想为了看戏把自己搭上去,当即严肃了脸色,跟在于管事的身后到了书房。 茅子世这一回来,是为了张世杰的事。 原本这样简单的小事,根本没必要茅子世亲自前来,他一来是想看戏,二来,也是为着张世杰这事里存有不少疑点。 只是,这书房内,除了景元帝与惊蛰外,竟是连柳氏与岑良都在。几人看着正在说话,他的到来,反倒打断了这氛围。 他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外,朝着里面拱了拱手。这书房也不大,从屋内看过来外面的情况也是一目了然。 于管事毕恭毕敬地说道:“主子,茅大人来了。” 景元帝冷淡地看向门外,茅子世机灵地窜进来,笑嘻嘻地说道:“您别这样看着我,我这心里可慌张着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惊蛰拱手,又与柳氏岑良说话,这人左右逢源的能力,到是非同一般。 景元帝:“莫要废话。” 那淡淡的警告,叫茅子世轻咳了声,正经了些:“张世杰的事情的确是有古怪,他们打算押的镖货,是一个人,叫吴琪,半个月前,刚从牢狱里被放出来。” 这吴琪,在官府的记录里,就是小偷小摸的罪名,所以在牢中不过几个月,就被放出来了。 只是,这人刚释放出来没几天,官府在查案的时候,发觉这人除了偷窃外,还曾犯过杀人的罪行,且非常恶劣。 卷宗一查,气煞人也,官府紧急追查,奈何这几日之差,已经难以追寻。许是出狱后,吴琪深感侥幸,一离开官府就四处躲藏,几乎再找不到他的踪迹。 张贴了黄榜后,才有几分线索。 官府一路追踪,这才寻摸到了明光客栈,这是吴琪最后的落脚处。 张世杰带着镖师入住客栈后,他们的人数众多,也引来了官兵注意,这才设下埋伏,在张世杰与吴琪接头的时候,将他们一举拿下。 明光客栈,也因着窝藏罪犯的名头,被一起查封了。 可奇怪的是,张世杰接下这笔生意时,吴琪人刚刚出的牢狱,根本不可能到同州去。 这生意,是谁给他谈的? “那吴琪,审过了吗?”惊蛰蹙眉,“如此说来,张世杰只是被连累?” “这吴琪呢,犯下的是灭门惨案,被抓回去后,自然是种种刑罚都上了,只是嘴巴硬得很,什么都没说。”茅子世道,“官府为了抓住他,费了不少心思,现在还在磨呢。至于张世杰,说倒霉,也真是倒霉,与他们谈生意的那人,现在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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