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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轮袍

时间:2024-01-23 17:00:16  状态:完结  作者:兰毒

  往日这些话定会让他恐惧,而今,许若缺也只是轻轻一笑,“若有如果,许若缺还是想求陛下放过我。”虞应容正要说什么,许若缺却又释然道,“罢了,本来也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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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秋发生的第二件事,是度阿山行宫的横梁滚落,正正砸在一名工匠头顶上。工匠当场殒命,尸身送回家中,妻儿老小围着哭了数日,终于发丧了。宫中也少不了拿出数百两银子,权作家人维生的本钱。

  那人并不是什么没名姓的苦役,因雕得一手好雀替,常为京中各路达官显贵做活。如今人一死,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满京的贵族公卿竟人尽皆知了。

  朝堂上气氛越发山雨欲来,尤其处置杨泷的动作正在马不停蹄地推进。入秋后,昔日清肃整严的杨府天翻地覆,上百个家人换了葛布衣,携着白麻包袱,被官兵们拿铁链子引了,长长地拖了半条街,趔趄地往城外行去。百姓洒泪相送,然而也无可如何了。

  杨泷问斩之期定在白露当日。有虞应容特意关照,他在狱中不曾受过蹉磨,现身人前时,除却消瘦憔悴了些,仍是傲骨铮铮的一名好汉。杜康等人为他活动不成,只有领了好酒,红着眼圈,上前与他送别。杨泷双手束在枷中,只得趴下头来,去啜那陶碗中的烈酒。

  众人看不过,却是宋骢冲上前去,把狱卒搡到一边,双手捧起酒碗,喂到杨泷口中,一面骂道:“老子敬我兄弟喝一碗酒,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管!”狱卒无法,只得提了刀,立在一边戒备。

  如此,众人敬过他三巡,日晷的影子移至日中,再拖延不得了。杨泷借着酒劲,号哭道:“杨某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料一日引祸上身、累及亲族。为公理道义,虽死无憾,只是愧对双亲妻子、列祖列宗。众兄弟、百姓高义,来日若见得我杨泷家人,还望稍加照拂,代我劝告家人:往后珍重自身,莫以杨某为念!”

  说罢,将头往身前的青石板上重重一叩。这断头台在此矗立百年,不知渴饮过多少鲜血,冷得发青,青得发亮,油光光似镜面一般。不论贤愚,哪分忠奸,尽了结在这铡刀的一落里。

  当日的是非或许连史笔也说不清,诡谲悱恻的故事却在街头巷尾流传。人人都认定了,是帝王迎娶的美人瓷像里修出一缕幽魂,寄附在那本该病死的异族男后身上,死者复生,蛊惑君王,作乱宫闱,谗害忠良。枉死的巧匠,流放的杨家满门,斩首的直臣……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身负的血债。那度阿山的宫殿,则是那妖魅做法的祭坛,待祭坛落成,必致天降大祸、血流成河。

  清晨,两架牛车破开浓重的秋雾,吱轧轧行到山涧处,却有一拨人从山坳里冲来,七手八脚赶下车夫,将车上驼运的、充作行宫立柱的楠木撬将下去,沉重楠木轰隆隆滚下山脚,再也不见踪影。那拨人不是别的,正是奉京里集结的义士,不惜触怒龙颜,也要阻拦度阿山行宫建成。果然,帝王震怒,然而法不责众,亦没奈何。

  此后朝廷不得不派出官兵押运物资,然而行宫四面事故频发,一来二去,僵持不下,工事停滞不前。朝中众臣趁机上奏,请求暂缓行宫修建,弭平官民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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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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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深秋,东海岛上还没什么凉意。措冬云立在面朝大陆的戍楼上,温潮潮的海风扑面而来,他闭上眼,那触觉竟恍似那人拂过他面上的吐息。脑中清晰现出一副眉眼,他通身一震,立时惊醒过来。

  “将军!”正巧下属进来,递上一样物事,“有您的信。”

  措冬云接过,随手拆了信封,举在手中略略扫过。先是还不甚在意,不知看到什么,瞳孔一缩,矫健的阔背陡然弓下,侧着身子斜向窗口,就着天光把那寥寥数语看了又看,才缓缓放下来。双唇紧抿,不知是忧是喜。

  “将军,出了何事?要不要紧?”下属歪着脑袋往那纸上一瞥,他不识字,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措冬云蓦地收了信纸,攥在掌中,扬唇一笑,道:“要紧,极是要紧。”他一面阔步往外走,一面吩咐,“让人传信到京中,说我生了重病,再不回京让御医诊治,就要一命呜呼了。”

  “啊?”下属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哪里敢动。

  “快!”措冬云催促。他转过头去,在猎猎的海风中,回望他曾远眺过无数次的海天一线,心脏因越发焦灼的渴望而沸腾不止,为隐没在天际后遥远的陆地,为千里之外的恢弘都城,那里有人正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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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应容收到东海飞书传信,冷笑道:“朕看他生的不是重病,是急病。这就耐不住性子了?”说罢,提笔在纸上落了一道朱批:“今卿有恙,朕心甚是挂念,已遣李御医昼夜兼程,奔赴东海营。卿且好生将息,暂勿以公事为念。”

  侍中劝谏道:“陛下,措将军既生了急病,御医过去东海营,少则十五天,多则月余,若耽搁了病情,可怎生是好?陛下三思。”

  虞应容道:“东海至奉京也是一般路程。措将军既生了急病,如何经得起长途奔波,不如就在营中安心静养,以逸待劳。”

  侍中知他心如铁石,只得讷讷应是。虞应容整衣起身,款步离了紫宸殿。

  一径行到风露园,园中清寂无人,只见满目秋霜红叶,不胜凄凉萧索之情。便有宫人快步走上来,禀道:“陛下,今日皇后来园中赏玩,故小的们没让旁人进去。”

  难得他今日好心绪,虞应容看向曲径幽林里,不禁泛起微笑,点头道:“做得不错,领赏去吧。”

  正值日暮时分,红日西斜,残照当空,满塘芦花燃成一片火海,渺渺荡荡,茫茫无际,悠悠托起许若缺身处的水榭。御园原不种荻芦,因他喜欢,虞应容特命人在风露园各处水域里遍植芦花蒲草等物,虽不似浪沧江自有天然生机,亦颇得野趣。

  水岸伸出一道曲折木桥,通往湖心八角水榭。几丛芦草,一棵枯木,斜遮在水榭窗门,水榭脚下,又布着高低错落的青石,蜿蜒探向水中,桥柱上拴着一条小舟,在水波里轻轻荡漾。而许若缺正趴在窗边,一手撑着下巴,一只手里拈着一杆芦草,用草尖儿闲闲地撩拨水面。

  虞应容满腔都因眼前所见而温热起来,他不由得挪动脚步,踏过吱呀呀响的木桥,行入那芦花海中。

  许若缺屈身坐在窗边凉榻上,听见动静,慢悠悠回头,见了是他,又望向窗外,低低道:“你把鱼吓跑了。”

  水榭中还候着两名宫娥,虞应容打发她们出去,径自凑上凉榻边,在榻沿坐下,双手捧起许若缺身前的浑圆,问道:“阿缺想要捉鱼儿么?”

  许若缺撑着窗台,坐直身子,倦倦答道:“逗着玩儿取乐罢了,我捉它们作甚么?”

  虞应容忽然便想起来,他们还在沧州时,许若缺总说要同他做个山野闲人,靠打渔打猎过活:一日抓三条鱼,自己一只,虞应容一只,最大那条要留给大哥……那是近十年前,他才十六七岁,浑身都冒着傻气。

  失神间,许若缺闷闷地哼了一声,身子已向他倾过来。虞应容将他接住,手在他肚子上摩挲,柔声问:“可是又痛了?”

  许若缺不说话,揪紧衣摆忍耐。他怕虞应容容不下这孩子,无论难受成什么样,都不肯吐露半个字。虞应容都知道。

  “这孩子大了,动弹得越发厉害,当真有力。若是个皇子,来日必是个舞枪弄棒的好手。”虞应容这般说道。

  许若缺神情果然稍稍缓和了些,他又警觉地看向虞应容道:“若是女儿呢?”

  “是女儿,也教她耍枪弄棒、骑马射箭。”虞应容坚定道,“我要这世上,没有她做不得的事。”

  许若缺微微一笑,又探身看向水面。

  虞应容心中莫名地空洞,把他按回怀中,打横抱起。

  “三……要去哪?”许若缺无法掌控身体,害怕得搂住肚子。

  虞应容替他拢紧了披风,把手炉塞进他手中,“难得出来,闷这里做什么?走,三哥带你玩水去。”

  船便泊在水边,虞应容抱着他,稳稳当当下了青石路。待踩进舟中,那小木船左右晃悠了一下,吓得许若缺反手勾住他脖颈。

  “别怕。”虞应容低笑一声,大掌纹丝不动地托住他腰背。“三哥不会让你摔下去。”手上还掂了掂,觑着他肚腹道,“这里倒养得这般大了,怎么身上没见长半点分量?”

  许若缺被他说得有些不高兴,咕咙道:“兴许长了,你日日抱也摸不出分别。”

  “是,是。”虞应容只顺着他的话说,“是我量得不准。”

  说着,他放许若缺在船上坐下。甲板上已铺了锦褥,此时,宫人在岸边解开缆绳,慢慢放小船划开。

  许若缺惊了这一回,呼吸间有些急促,双唇微微张开,发出轻轻的喘气声。但他眼底是快活的,夕色芦花相照,苍白面色染上了薄红,使他现出久违的鲜活生气。

  虞应容没要宫人跟来,自摇着橹,载着许若缺往苇塘深处划去。

  “度阿山的水域更开阔,待行宫落成,我们便可时时荡舟游河。”虞应容平静地描述彼时的图景,许若缺随口应了声。虞应容回头,用空出的那只手刮了刮他鼻梁,俨然把他当成多年前的小少年了,“那时你身子养好了,想下水摸鱼捉虾都使得,只不许带着孩子胡来。”许若缺已不知该说什么了,只作短促一笑。

  近来反对修建行宫的声音越来越多,即便不理会雪片似飞来的奏章,京城百姓的阻扰也足以令工事难以推进。他怕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些人益发地将许若缺视作眼中钉,即便他没有任何过错,他们也已暗暗地动了上疏请求废后的念头,甚至是……要他的性命。

  虞应容不得不为此犹豫。可这一刻却让他加倍笃信:只要将阿缺送至那世外桃源般的某处,这数年来的相互折磨,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隔膜和恨意,还有许若缺日渐衰弱的身体,都会因此迎刃而解。他会看得到,那只在梦境里出现的盛景。

  苇风细细,伴着哗哗的水声,招人入梦。许若缺放松了身子,倚在虞应容后背上,放空的视线里,天与水,漫无边际的芦花苇草,尽融化成一片璀璨的金红,恍然便是他与虞应容初识的那一日。他闭上眼,任这似醒非醒的一刻带他徜徉在今与昔的边界。

  毫无预兆,一线锐痛划过胸腔,他浑身一颤,猛地睁眼,本能地压紧了胸腹。

  视线里先是一片浓黑,继而,虞应容关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阿缺,怎么了?”

  许若缺转过头去,瞟向不远处的苇草荡,眨了眨眼,轻声道:“三哥,我要你前面那枝芦花,你替我摘来。”

  “好。”虞应容的朗笑透过背脊传来。

  下一刻,那片热源远离了他,虞应容站直身子,伸臂去够那簇开得最好的紫灰色芦草。趁他起身那刻,许若缺颤着手,用衣袖仓促擦去溢出唇边的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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