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厉锋之中,比他更厉害的杀手也没多少了。 云沐观察了片刻便已无暇。 人数太多,暗器已应付不过来,迫不得已出手,勉强把动作控制在小范围。 他的配剑太短,并不适宜马战,数把利刃从发际掠过,他俯身躲过的同时探腕捉住一柄,夺过反手掷出,又一骑者坠马,大片的鲜血渗入黄沙,地面一片黑红狼籍。 几番戮战,牵动了肋伤,眼前阵阵发暗,险些躲不过敌袭。 看出后方的弱势,大群敌人蜂拥而上,犹如嗜血的蚊蚋聚集。 前方的人忽然一声清啸,剑交左手,寒芒激荡,势如闪电,转瞬将身边的人逼退。 稍一得空,凌苍从马上腾身飞纵,落上云沐所骑的马背,剑势一展,压力顿时一轻。 凌苍在背后护住两人,云沐在前方驭马而行,百里挑一的大宛名马泼蹄急奔,仿佛也知道生死一线。 四周杀声震天,云沐手心紧握缰绳,控马躲过前方攻袭,全凭着经验自森森骠骑中腾挪。 可敌人实在围得太密,被滞在了阵中,他心一横,抬手一扬,毒粉被他的内力推散开,形成一圈毒雾。 只见马眼中流出汩汩鲜血,一刹那被齐刷刷的毒瞎了眼,瞬时发狂的乱奔,将背上的骑士都甩了下去,阵列一时大乱,踩踏无数,给两人破开了一条路。 趁乱而走,骑阵渐渐被抛在了身后。 不知奔了多久,喊杀声逐步消失,云沐腰间泛上来不可抑的疼痛,冷汗渗出,目光模糊起来,耳际只闻得单调的蹄响。 他实在没力气了,伏倒在马背上失去了意识。 ◇ 第二十一章 解药 云沐再醒时,已是在缓缓而行的车中。 车上温软的棉毛垫极厚,让颠簸减至最低。 身上的伤都被重新包扎了一番,连指际红肿的伤口都细心的上过药。 车中的小几上置有茶水食点,甚至还散落着几本书册,想是怕他醒来无聊。 他唤了一声,低弱得自己都听不清,马车却忽然停了。 凌苍探身进来,整个人苍白憔悴,俊逸的身形狼狈而凌乱,几处伤口仅是胡乱的裹扎,衣服都不曾换过。 “你醒了?”凌苍似乎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扶起云沐,喂他喝水。 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云沐皱了皱眉。 “很疼吗?稍微忍着点,再过数日就可以到厉锋。”凌苍温言安慰。 “你受了多少伤,重不重?”黑衣下看不出端倪。 “我还撑得住。”凌苍淡淡带过:“饿不饿,先吃点东西,仓促之下能准备的有限。” “已经很好。”云沐闭上眼缓缓躺下:“可还有追兵?” “业已出了于阗的势力范围,应该安全了。 “艾尔肯大概是气疯了。”云沐唇边露出一丝浅笑,些微调侃。 身名被污,亲信被杀,又在谣言漫天的时候侦骑四出,如同雪上加霜。 冒着这般压力,却依然杀不了两人,恼恨可想而知。 “他活该。”凌苍清朗的眸子闪过一丝憎意:“走之前我嘱咐暗间,将艾尔肯在军权被卸的时候仍频频调动私卫的情况散播出去,诬他有意谋反。” 云沐难以置信的怔住,瞠目以对。 落井下石和赶尽杀绝历来不是凌苍的作风,如此传言一出,艾尔肯怕是难以在于阗立足。 感觉云沐的诧然,凌苍低声回应,蕴着掩不住的杀气:“我很想寻机亲手杀了他,仅此算是便宜了。” 看着他眉间不容错辩的狠意,云沐默然无语。 什么时候起,他的杀心这么盛了。 真是……不习惯。 回了厉锋,凌苍一路将云沐抱入水殿。 殿内青荷四季如常,侍从却因着意外的一幕而微微骚动,不错眼珠的看着一殿之主被影卫以极亲近的姿态抱回。 或许是在教众前显得羸弱,云沐有点不自在,直到被放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才安定下来,冷淡的吩咐凌苍去休息。 临走前,凌苍见云沐叫过熙春嘱咐些什么,他没有在意,连日赶路伤口不曾有暇治疗,已有些支撑不住。 回到自己房中找出伤药,脱衣都变得十分困难,几乎是一点点扯下沾在伤口的衣料。 窗棂搭然一响,一个黑影翻入,他本能的抄起长剑。 “是我。”天玑利落的架住猝击的锋刃,急急道明身份。 “是你。”他松懈下精神,禁不住晃了一下。 天玑上前扶住,眉心皱得死紧。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伤成这样,”接过药瓶替他处理伤口,天玑不掩责意:“连包扎都不会?拖得越发严重了。” 凌苍一言不发,好容易脱下衣服。 天玑替他清洗伤口,又敷上药粉,手上忙碌,嘴没停过:“怎么回事,这次云沐失策了?听说他也受了伤?” “嗯。” “是你抱回来的,莫非伤的比你还重?” “嗯。” “谁有这个本事,和步吉娅有关?” “嗯。” “我一直提心吊胆,就怕你赶不回来。”天玑叹气,拿他没辄:“幸亏你还有记性,差点来不及。” “什么?”伤口扯痛分了心,这一句凌苍听不懂。 “什么什么,三冬暖的解药,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记得,”天玑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简直想给他一拳:“只差两天发作,你没赶回来就等着毒火焚身吧。” 门外传来轻叩。 天玑把他按在床上,自己去接了东西。 青色的玉碟中静静卧着一枚暗色丹药,正是每隔一段时间所必须的解药。 “熙春拿来的,这丫头被你收服后倒是挺有心。” 凌苍接过药丸噙下,怔怔出神。 连日的谋划突变应接不暇,又挂虑着云沐的伤,倒真的把时限忘得一干二净。 若不是云沐强令赶回,就麻烦了。 所以那不计危险的硬闯,日夜兼程的驱驰,是为了…… 他? “每次受制于此确实棘手,我知道你郁结,可眼下教主将解药交由北朔掌管,得之不易。别说是我,连云沐都无计可施。”惊觉自己的话太过丧气,天玑立即改口:“你权且忍耐,总有一天我会弄到真正的解药,一劳永逸的除掉这个麻烦。” 凌苍笑了笑,不甚在意。 天玑还是很好奇:“你们这次究竟对上了什么人物?” 凌苍叹了口气,简要的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省掉了云沐受辱一节。 “我说你们怎么会失手,原来是机关暗算。”天玑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连你都不知道他藏有杀着?好个云沐,慎密至此。这次能逃出来真是托天之幸。” 幸运? 他不觉得。 若不是云沐坚忍卓绝的意志,根本不会有丝毫幸运可言。 “艾尔肯的暗手如此厉害,还好毁了他,不然……” “天玑。”凌苍忽然想起一事。 “嗯?” “帮我查一个人。” “谁?” “雪谦,”凌苍犹豫了一下:“云沐无意中提到过这个名字,隐密些。” “可还有其他线索?” “没有。” “好。”天玑一口应承下来,不问缘由。 两人相视一笑。 凌苍这才觉得伤口剧痛,疲倦得难以形容。 天玑扶他在床上躺下,又看着他沉沉睡去,终于放下了久悬的心。 凌苍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夕阳再度映入窗栊,一池水色漫出万点金芒。 是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他起身梳洗,刚收拾停当,门外已传来声响。 “进来。” 探进来的是银粟,他脸带笑意:“老大醒了?我就猜差不多了。” 他当先走入,身后跟着其他数人。 仙藻、玉龙、琼花、凝雨、瑞叶、银粟。 他一手训练出的六英。 虽然直属云沐,却多由他驭使,忠心耿耿,如一把亲手煅出的刀。 云沐从不过问如何驯使操练,只要求清晰明了的完成每一项任务,对这些下属的少年人,他更像一个有距离的首领而存在,威严,冷淡,不可亲近。 他们在云沐面前毕恭毕敬,恭谨严肃,反是与凌苍接触频频,私下随意得多。 “老大伤势可好?”玉龙年纪稍长,沉稳得多。 凌苍点点头,询问道:“教中近日有无变化?” “一切如旧,除了教主新近宠爱的步吉娅服毒自尽。”瑞叶一向负责探察,消息灵通。 “死了?” “不错,据说就在雪尊使回山之后。” 这个女人倒是极聪明,云沐既归,于阗事了,等待她的会是何种下场不言自明,索性自求一死,免了生受折磨。 “教主听完雪尊使禀报后大怒,下令将其剁为肉靡,挫骨扬灰。”琼花补充。 “云沐去见过教主?”云沐的肋伤……凌苍几不可觉的皱眉。 “今日一早即已入殿晋见,昨日教中传言他受伤菲轻,未曾想任务如此完美,教主也有嘉言抚慰。”凝雨欣然一笑:“估计赏赐不少。” “只有你才会在意那些身外之物。”仙藻调侃,六人历来以互损为乐。 “若是我们跟去就好,雪尊使和老大也不至于伤这么重。” “我看今天雪尊使还好啊,行动自如,谒见行礼都没什么异常。” “我怎么觉得他脸有点白。” …… 结束了讨论,六双眼睛同时盯住凌苍,关注的重心迅速由政务变为上位者的八卦。 “老大,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明明你伤的比他重,却是你抱他回来?” 环视六张好奇心高涨的促狭面孔,凌苍无言以对。 放纵下属果然是要吃苦头的,云沐那样莫测高深才是正道,至少没一个人敢凑到他面前去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门外隐约响起了足音,步履轻盈而碎,一听即知是不谙武功的女子。 众人忘了八卦,全望过去。 须臾,一位青衣云髻,肌肤如雪的佳人叩门而入,乍然见到房内人数众多,她略略一愕,随即大方的微笑,款款下拜。 “闻得公子受伤,香雪冒昧前来探问,还望见谅。” “多承好意,在下不敢当。”凌苍确实意外。 自那一次入过聆音楼,后来再不曾去过,眼前的丽人不请自来,着实讶异。 不等他再度开口,一旁的六人挤眉弄眼,琼花轻咳一声:“我们也呆得够久,还是先回去吧,刚才的话老大就当我们没问过。” 众人零乱的应和,与眼神表现出的全然相反,慢吞吞的一个接一个蹭出去。 声息静了,但凌苍可以确定他们不曾走远,九成九伏在门边窗下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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