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无大碍,让姑娘费心了。”面对笑盈盈的丽人,静音不知说什么好。 “公子那日之后再不曾来过聆音楼,香雪自惭陋颜不足以博公子欢心,本不敢贪求。只是从月尊使处听闻公子重伤,情急之下仓促来探,未曾多想,反是打扰了。” 天玑? 这小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些许小伤不足挂齿。姑娘好意,在下铭感五内。”摸不清来意,凌苍倒茶款客,刚提壶便被香雪抢过。 雪白的玉手扶在手背,凌苍很快移开,她恍如不觉,巧笑嫣然。 “不敢有劳公子,请暂时让香雪服侍,略尽心力。” 她倒上两杯清茶,又绞了毛巾供他拭手,一颦一笑都婉约之极,令人无从推拒。 “公子面色疲倦,香雪略通按拿之法,可否容我一试?或可暂解疲劳。” “稍事休息即可恢复,无需麻烦了。” “香雪只懂些微小技,万请公子勿辞。”不待回绝,一双纤纤玉手按上来。 凌苍碍于客套不便闪开,唯有任她拿捏。 白嫩的手按在额际,轻轻揉捏,的确颇为舒适,奈何心里不甚自在,让这种享受打了折扣。 凌苍勉强候了片刻便待中止,香雪仿佛感觉出来,不等开口便收回了手腕。 “公子可有好些?” 确实疲惫之感减轻了不少,凌苍点头致谢:“多谢,已好得多。” 香雪轻浅一笑,秀项低垂:“公子尚需休息,香雪不敢再扰,待公子伤愈,香雪必在玉映阁备酒以待,务请公子光临。” “过些时日定当登门致谢。”凌苍隐约松了口气。 听到满意的答案,香雪敛妆下拜,笑意盈盈的离去。 刚出数步,云沐踏着大朵青荷之间的石径而来。 白衣素簪,眉目清冷,容貌尚稚,却已能摄人心神,如雾的长袍随行止飘摇,翩然浮动,几疑尘世之外。 云沐转瞬行至眼前,顿住了脚步,静静的看过来。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能洞彻心扉,冷若寒冰。 香雪不自觉的打了个颤,躬身行礼:“香雪见过雪使。” 感觉到冰冷的目光在身上扫视,许久才有淡淡的声音响起。 “你来探望凌苍?” “是。”她不敢多说一个字。明明是个稚龄少年,却无形有种威迫,令人悚然畏惧。 “下去吧。” 注视着远去的香雪,云沐蹙起眉:“瑞叶。” “属下在。”一个人影迅速自暗处闪出,半跪在地。 “凌苍可醒了?” “半个时辰前已醒来。” “把这东西拿给他。” 接过抛来的玉瓶,直到人已走远,瑞叶才呼出一口气。 “是什么?”五个人影迅速聚拢,看向他的手中。 “雪莲培元散?”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耗用数十种珍贵药材炼制的秘药,能令伤口无痕自愈,是教主及四使才有资格使用的珍品,居然由云沐亲自送来。 想起刚才两人对视的场面,六人齐齐脱口而出。 “惨了。” ◇ 第二十二章 赏赐 说归说,却没有任何他们预期的场景出现。 云沐除了必要的事务,极少出房间,多数时候在静养,召集凌苍议事的时候也毫无异样。 高涨的好奇找不到支点,渐渐平复下来。 凌苍却隐隐纳闷。 初时的静养还说得过去,后来大段时间呆在房里足不出户,实在奇怪。 去看也无甚特别,一本一本的翻书,大堆的书散落在案几床塌,零乱而随意的抛置一旁,似在寻找什么。 偶尔深夜会在花径坐很久,直到东方透白,才留下一地落花回房。 谁也不知道云沐到底在想什么。 唯一明确的,他与北朔开始私下会面。 第一次听说,凌苍以为是误传。 直到亲眼看见银粟凝雨与北朔的影卫一同守在屋外。 密谈了很久,最后门开的时候,北朔笑容神秘,回头低低的附在云沐耳畔说了什么,眼神轻狂而炙热,透着说不出的暧昧,赤裸裸的传递出欲望。 云沐的鬓发被呼吸拂动,却没有闪避,一径的无表情。 若不是窥见他无意识蜷紧的手,会以为两人已亲密无间。 “迟早……” 最后道出的话没有道完,北朔意味深长的笑笑,心情极佳的扬长而去。 盯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凝立了很久,云沐一寸寸展开掌心,默然垂睫。 每次有什么心事筹划,他总有这个习惯,像是要看清命运潜在掌中的玄机。 “你在想什么。”摒退了下属,凌苍低低的询问。 “看有没有利用的可能。”云沐收拢掌心,淡淡的回答。 “他不是能轻易驭使的对象。” “总得试试。” “从他手上得利,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凡事有得即有失,我自有分寸。” “也许事情会变得你无法把握。” “与虎谋皮,自然是有风险的。”云沐微叹了一口气:“别无选择。” “你想得到什么?” 云沐沉默良久,轻轻回答:“那不是你该知道的。” “你用什么交换?”得到北朔的助力,无异于与魔鬼缔约。 北朔一直耿耿于心渴望垂涎的,只有一样。 云沐微微笑起来,略带一分自嘲:“大概和你猜的差不多,不过他也没那么容易如愿。” “你疯了!”凌苍简直不敢相信。 “就算是吧。”云沐没有看他,挺秀的鼻梁有一种倔强的匀美:“我……也想看看,到最后我的愿望能实现多少。” “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云沐不再回答,静静的沿着回廊去了,淡漠一如往常。 他猜不透让云沐甘愿用自己做交换的目的是什么。 地位早已稳固,除了教主,无人可以压制,不需对任何人屈膝。 云沐拒绝吐露半分,冷漠的拒绝任何探问,索性指派他下山执行一些原本只需六英即可的任务。 他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奔波,驻留山上的时间极少,饶是如此,仍能感觉出教中隐秘的暗流汹涌。 北朔一改过去对云沐的针对贬抑,每每在教主决策时从旁助力,出言帮补,甚至不惜得罪阿法芙。 阿法芙近年与北朔针锋相对,数次在殿上闹得剑拔弩张,渐渐与天玑走得极近。 上任之初,北朔与阿法芙联合,云沐天玑各自为政的场面逐步转化,易为北朔与阿法芙的争斗。 素来淡漠的云沐这一年的表现令所有人意外。 私下有传言说他成为北朔的新欢,身心皆为之虏,所作所为不外乎是襄助枕边人。 玉龙隐然取代了凌苍过去的地位,被云沐倚重,联络决策多由其掌控。 云沐的影卫失势早已不是传闻,而是清晰可辨的现实。 即使六英仍对他恭敬如初,教中却传遍,看着他的眼光也自然不同。 云沐从不解释,下发一项又一项指令,每次回山覆命不过数日,便又有事务落下,全无空余。 应对的神色平淡,不亲不疏,也从不言及工作之外,仿佛对着一个陌生人。 云沐究竟在想什么? 过于倚重一个中原人所带来的隐忧? 对他过度追索衍生的厌烦? 还是忽然而生的猜忌疑虑? 他越来越多的去聆音楼玉映阁。 对着那张相似的面孔出神,在清扬的琴声中饮下一杯又一杯烈酒,听着江南小令,和着温言细语的笑谑暂图一醉。 香雪是个性情温柔的女子。极解人意,从不多问。 即使他每每仅是闲谈,毫无半分亲昵的举动,她也全不在意。 眉目分明,不笑的时候略带三分冷意,展颜时又楚楚动人,风姿无限,仿佛可以窥见另一个人。 所不同的是,那个人从不曾真心笑过,真实的表情都极少显露。 密密层层的面具下,千回百折的心事几许,无人知晓。 回到水殿,六英都聚在一处低议,见他回来俱是眼睛一亮。 “老大!”银粟迎上来,“你可回来了。” “什么事。” 众人七嘴八舌。 “雪尊使关在房中一整日都没出来。” “依例的夜宴时辰已近,再不去怕是要误时了。” “玉龙去催,被雪尊使打了出来。”瑞叶拖过玉龙,额角上的淤痕赫然分明。 “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可一年一度的夜宴也容不得怠慢,误了时辰也会受责。” 打断少年们的越扯越远,凌苍开口询问:“有没有人知道原因?” 云沐不是放纵情绪的人,鲜少失常,他心下纳罕。 众人面面相觑,琼花略为犹豫:“早上教主遣人送来了赏赐,说是供雪尊使在夜宴中佩用,若说有什么不寻常的就只有这个了。” 教主赏赐,原属常见之事,怎会…… “什么样的赏赐?” “不知道,是一个檀木箱子。”仙藻比了比大小。 “老大去看看吧,好歹我们也能有个底。”六双眼晴眼巴巴的看着他。 凌苍在门外迟疑了半晌。 敲了半天,毫无动静,他硬着头皮推开门。 一只汝窑青釉三足笔洗破空飞来,险些命中,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抄住。 大概理解了玉龙头上的伤痕来处,以云沐的手法,猝不及防下受伤不足为奇。 门推开得很困难。 整墙的书架倒在地上,各类典籍散落一室,凌乱不堪,装饰的玉器珍玩破碎了不少,一地狼籍,如被洗劫过后。 云沐坐在一堆杂物中抱膝发呆,足边一只漆光鉴人的木箱半开箱盖,看不清是什么事物。 “云沐?” 等了许久,才听见毫无情绪的声音。 “什么事。” “你……”屋子内的情况比所预料的更严重,凌苍一时语塞。瞥见他的脚边:“教主赐了什么?” 云沐冷笑一声,踢翻了箱子。 一袭精致的锦衣和着一块白玉佩,还有一整套绿宝石配饰散落,在暗室闪闪生辉。 上好的冰蚕丝在手心微微沁凉,丝滑而柔软。 白玉佩剔透雪亮,在金银丝的镶嵌下华贵典雅,宝光流转。 绿宝石配饰样式精致,一望即知是珍罕的上品,价值足可敌国。 教主赏赐这些是什么意思。 凌苍惊疑不定,云沐默不作声,苍白的脸木无表情,黑眸隐隐有种孤绝的狠厉。 “会不会是司礼弄错了。”例来所赐不过是金珠古董珍玩,未有如此物品,其中蕴含的曲意……他不愿深想。 云沐动了动,改为盘腿而坐,指际拈起一条流光灿烂的项链,眉眼皆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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