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你也守过我,不止一夜。”韩清玄双眼泛红,流露疲惫之感,“昨夜,你呓语时,唤了我的名字。” “可能习惯了吧。”令歌偏过头去,不再与韩清玄言语,直到下马车,与韩清玄一同来到落音楼。 今日的落音楼生意依旧冷清,此时陈先生正在说书,嘹亮的嗓音一如昔年,飘荡在空旷的阁楼里。 令歌和韩清玄来到楼上的厢房,坐在茶桌旁,听着陈先生口中讲述的故事。 依旧引人入胜,扣人心弦,令歌心想着。 韩清玄开口说道:“这是从前我们的故事,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但是每次也只能说到我们那年离开长安。” 令歌惘然,须臾,他说道:“世人不知道,也不会知道,这些年我们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啊……”韩清玄轻叹,目光落向楼下的几位客人,“对于他们来说,最简单不过的真相,就是我们谁负了谁,仅此而已。” 听着陈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述故事,令歌只觉故事竟变得陌生,仿佛是旁人经历的一般,与自己仅仅在此刻有着关系——听者和故事的关系,转眼即逝,一笑而过。 令歌叹息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今日与你再听陈先生讲述当年的往事,竟然好像旁观者一般,倒也真的明白,为何世人喜欢这段故事,原来那时候的我们真的无所畏惧,爱得义无反顾。” 令歌轻靠着椅子扶手,抬头注视着屋顶悬梁,继续说道:“还记得吗?从前我不相信命运,唯一一次相信,是我认为,是上天安排我们相遇相爱。” “然而在这些是是非非之后,我才领悟,我不得不信命,不得不去接受命中的劫数,哪怕那些是旁人强加给我的。” 韩清玄看向令歌,发现令歌与自己一般,双眼泛红湿润,悲伤如往常一般,将他们萦绕,难以驱散。 “我何尝不是如此?”韩清玄开口说道,“从幼年经过天牢一劫开始,我便明白,上天对我的折磨和考验从来不由我左右,它总有无数种方法让我痛苦不堪。我都可以接受,唯独不愿那是伤害你。” 令歌颔首,眼睑低垂,睫毛在脸上留下阴翳,深藏心事,他说道:“抱歉,我的劫难成为了你的枷锁……” “怎能说是我的枷锁?”韩清玄嗓音焦急地回应道,“令歌,当年我们互许终身,本就说好要一同面对往后的重重困难,为你做这些事是我自愿的,我从不后悔,你无需认为亏欠我。” 令歌微微点头,轻声应道:“好。” 一声轻轻的“好”,让韩清玄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听着陈先生继续讲述昔年旧事。 默然良久,杯中茶渐冷,令歌开口说道:“阿楷,还记得昨日你问过我的问题吗?我想好了答案。” 他转过头看向韩清玄,继续说道:“这些年过去,我们是时候学会放下,学会遗忘了,世事无常,我们不能停滞不前,哪怕从前再美好,我们也得学会割舍。” 韩清玄反驳道:“若是此时学会放下,学会遗忘,那么这几年的分离,我们经历的伤痛,又是为了什么?” 令歌神色一顿,避开韩清玄的目光,回应道:“翎羽真气反噬我的时候,我不是没有告诉过自己,要放过你,要放下心中的执念,可是我不甘心,我想再见到你,哪怕一次,我也想对你说一句,我爱你,更感谢你。” “这一生能有你这般爱我,护我,是我的幸运,我永生难忘。可是如今我终于明白,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方向,我们之间的那条绳索若是不斩断,只会拖累彼此,束缚彼此,我们永远难以脱离苦海。” 韩清玄摇头,嗓音愈发颤抖,说道:“那我愿意永远沉浸在苦海之中,你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我怎能放下?怎能忘却?我所谓的使命,你所谓的方向,为何不可以好好地商量协调?你是爱我的,我们明明可以像从前那般走下去……” 正说着,楼下传来掌声,陈先生朝着听众们拱手鞠躬,为故事落下帷幕。 令歌看向楼下,他的眼中折射出一道水芒,一颗心碎落满地。 “阿楷,你听到了吗?我们的故事,结束了。”令歌无力地说道,一字一句痛彻心扉,“我们已不是从前的我们,又如何像从前那般走下去?” 说罢,令歌起身,缓缓地往外走去,走出几步之后,他听见身后的韩清玄开口反驳,嗓音哽咽至极。 “虽然前路坎坷,但是我们之间的爱从未改变,若是真有改变,那只是变得越来越深,我们又为何走不下去?” 令歌停住脚步,身子如灌铅一般,言语哽在喉咙之中,难以开口。 韩清玄大步上前,从身后将令歌紧紧地抱入怀中,他在令歌的耳边低声乞求道:“令歌,我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也不要把我推开,我们再勇敢一点,让我们一起走下去,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就这一点,好吗……” 面对韩清玄突如其来的拥抱,令歌垂头落泪,他知道,他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他彻底沦陷在这样的温暖之中。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他扑空双手,只为再次拥抱这样的暖意。 “阿楷,你说你还爱我,可是如果没有从前的回忆,你会爱上现在的我吗?遍体鳞伤,支离破碎的我……” 韩清玄将令歌转到自己的面前,双眼真挚含情,回应道:“当年的我何尝不是遍体鳞伤,支离破碎?你能爱那样的我,如今我为何不能爱你?” 韩清玄的话语如温暖的泉水一般,滋润着令歌冰封的心田,刹那间,冰雪消融,唯余泪水不断涌出。 韩清玄伸出手,轻轻地捧住令歌的脸颊,擦拭着流下的泪水,与其额头互抵,温柔地继续说道:“不管你是令歌还是萧恒,那些害你的阴谋诡计,从来不影响我去爱你,我们一起往前跑,让从前的伤痛都追不上我们,像你当年说的那样,我们一起去面对。我不想再让你孤身一人,你也不要放弃我,求你……” “世人皆说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可是故事可落幕亦可续写,我们一同执笔书写余生,好吗?” 令歌哽咽着点头,泪水不断地滴下,这一次,他主动伸出手,拥抱住面前的男子,失声痛哭,将这些年心中的委屈和悲伤尽数释放。 令歌庆幸着,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阿楷。 面对怀中的令歌,令楷亦是泪流满面,即使离别是每段故事的必然结局,他也不愿再松开令歌,只因那是他今生今世信仰的美好。
第192章 夕竹定尘埃:7 夕阳之中,晚风拂过,竹枝沙沙作响,有些许竹叶纷纷飘零。 竹树之下,兰花草旁,有两位男子倚坐在此,欣赏着眼前之景。 令歌倚靠在令楷的怀中,他伸出手接过竹叶,停留片刻,又让其随风飘去。 “大师姐和风澈兄的婚礼在下个月初一,没有几日了。”令歌微笑着,眼中是难得的欣悦,“这几日有劳阿楷,抽出时间陪我给大师姐准备嫁妆。” “这几日你不也陪着我吗?”令楷含笑回应道,“夜里处理公务感到疲倦时,看到你的身影,整个人又振作起来了。” “或许除了我,阿楷你也可以想一想天下百姓。” 令楷点头应下:“令歌所言极是,我会记住的。” 夜里,令楷处理完公务,抬眸一看,发现床上的令歌已经熟睡,他轻手轻脚地熄灭蜡烛,缓缓地躺下身睡在令歌的身旁,从背后抱住令歌入睡,静静地倾听着令歌的一呼一吸。 有时候,令歌尚未睡着,令楷便会和令歌讲述彼此的往事,希望自己能够与对方感同身受。 “唯有经历,才能感受。”令歌讲述自己和白清漪经历相似,感受到白清漪昔年的所思所想。 令楷有些惘然,在黑暗里,他看不清令歌的神情,只是将怀中的令歌抱得更紧。 令歌离开令楷的怀抱,撑起身子,注视着身旁睡着的令楷,漆黑的瞳仁在黑暗中折射出一道微弱的光芒,照进令楷的心中。 “阿楷,虽然这几年你未能像我和母亲一般游走天下,但是你的所见所闻不比我少,我想你与我和母亲的感受是一样的。” “我明白。”令楷颔首道,他紧握着令歌的手,“我会履行好我的职责和使命,至少在我陪你离开长安之前。” 令歌垂眸,重新躺下身来,又道:“早些睡吧,阿楷你明天得出门一整天,我明早也约了景修,我们打算去裕陵祭拜皇兄。” “好,不过有一件事,令歌,这次让我和你一起去找燕北,好吗?”令楷翻过身面对着令歌,“我们的人一直有发现他的踪迹,他往西南边去了。” 令歌沉吟片刻,说道:“燕北极其危险,不要让他们动手,我会独自一人了结他。” 令楷神色黯然,半饷,他又听见令歌说道:“阿楷你陪我去吧,你在身边,我安心。” “好,”令楷松下一口气,“明日我便进宫和陛下商量好此事,把公务交接给旁人处理,相信我。” 说罢,令楷闭上双眼,与令歌紧紧地相拥,一夜无梦。 清晨光线初照时,令楷从睡梦中醒来,他缓缓地坐起身子,不愿惊扰令歌的睡梦,却不想自己才坐稳身子,便听见令歌开口说道:“阿楷,我替你束发。” 令楷愣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睁开双眼的令歌,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并不真实,半天他才微笑点头应下:“好,我也替你束发。” 待两人束发更衣之后,他们便在房间里共用早膳。在送令楷离开房间之前,令歌唤住了他。 “阿楷。”令歌上前伸出双臂环绕住令楷的脖颈,在令楷的唇瓣上落下轻轻一吻。 “早些回来好吗?我们一家人吃晚饭,婶婶说她今日要亲自下厨。” “好,我早些回来陪你们。”令楷含笑点头应下,他轻抚着令歌的脸颊,万般不舍却不得不离去。 令歌立在门边,目送着令楷披着一身暖阳朝前走去,时不时,令楷会回首看向他,双目含有浓厚情意,俊毅的面容在阳光之下更是愈发迷人,深深地吸引着令歌的目光。 令楷的背影消失之后,在缕缕晨风里,一切愈发清晰,令歌的双眼闪过泪光,却很快被他掩藏,不见踪迹。 是日傍晚,夕阳竹林之中,令歌独自一人倚着竹子坐在地上,注视着手中的一瓶药。 正当他出神之际,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清扬舒缓,踩在竹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令歌抬眸看去,只见令楷已经悠然而至,唇边含笑,身披夕阳橘光,光彩夺目。 令歌坐直身子,看着令楷坐在自己的身边,一时间,令歌发现令楷身上的兰花草香囊让周围的兰花香气愈发浓郁,令人沉醉。 “令歌手里拿的是什么?”令楷远远地便注意到令歌手中的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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