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韩相交代了,你不能独自进宫……”小涵不安地回应道,“毕竟陛下忌惮你的身世。” “无妨,我于陛下而言还有用。”令歌嗓音温和地安慰道,“这次进宫面圣,我会和陛下谈好一切,无论以后我是否在长安,你们都可以一生一世平安顺遂。” “方才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我不在的这两年,你受委屈了。”令歌为小涵由衷地叹息着,“这一次我会护住你们。” 令歌流转目光,看向那边熟睡的兰安,可爱稚气的脸庞总是让他心生怜爱。 “兰安虽然不是我的亲生骨肉,但他却是因我而生,就连名字都是为我而取,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不能把仇恨再强加到他的身上,他是无辜的,他应该拥有一切美好和快乐。” “殿下……” 小涵泪流不止,她的脑海中是往日的美好记忆,从前那位无忧无虑,如梦似幻的人,在长安幽暗的岁月里,肉体被囚禁于权利斗争的围城,灵魂被束缚于世事无常的铁索,自己亦是帮凶。 令歌伸出手拿过小涵的手帕,替小涵擦拭着眼泪,继续说道:“小涵,我会向陛下求情,让你们母子不再被困长安这个是非之地,天高海阔,任你们选择。” “今后,无论你和兰安身在何处,我们都是你和兰安最坚实的依靠。” “多谢殿下,”小涵点头回应,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此生能有殿下这样的承诺,是小涵之幸。” “此生能与你们相遇,也是我的幸运啊。”令歌浅浅含笑,眼眶中亦是泪水。 此时此刻,有和煦的暖阳照入兰风阁,映照两人的脸庞,眼中的泪水愈发闪耀。 “爹爹,娘亲。”稚嫩的童声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令歌和小涵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兰安已经从软榻上爬起身来,在阳光之中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 小涵擦拭泪水,起身将兰安抱过来。令歌微微一笑,把兰安接到怀中,伸出手轻刮鼻梁,与其玩闹着。 “韩伯伯果然没有骗我,我醒过来,爹爹你也会醒。” 令歌微笑颔首,并未言语,只听见小涵说道:“殿下,我这就替你去准备进宫的衣饰。” “有劳了。”令歌含笑感谢。 “爹爹要进宫吗?”兰安眨巴着眼睛问道,“我也想去,我从来没去过,霞姐姐告诉我宫里可漂亮了。” 令歌抚着兰安的脸颊,说道:“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去,好吗?今日你就留在家里,替我去照顾兰花草,如何?” “好!”兰安欣然点头,极其听话,他重新钻进令歌的怀中,依偎着令歌。 一边准备衣物的小涵见到这一幕,微笑垂眸,珍惜着此刻的温暖。 长庆十四年,五月二十日,宣政殿。 皇帝高座在龙椅之上,九五之尊,俯视群臣。冠冕十二旒下,皇帝面无表情,双眼微眯,与朝臣一起听着丞相韩清玄朗读着罪臣龚祁以及同党的罪名。 韩清玄立在高堂之下,一身玄色官袍,身姿凛然,目光如炬地扫视众人。之后,他手捧卷轴,沉声朗读龚祁等人的罪名,清冷的嗓音徘徊在大殿里,震慑着群臣。 与此同时,宣政殿的偏殿里,一位男子正透过窗户,暗中观看着这一幕,如多年前殿试时一般,小心翼翼,唯恐惊扰到那人。 小元子走到男子的身边,低声说道:“王爷,陛下吩咐奴才,领王爷前去金銮殿等候。” 男子转过身看向小元子,微微点头,“好,我这就随你前去。” 小元子一愣,只因面前男子的容颜。今日的玉迟王身穿天青色锦衣,外罩白纱,似云雾缭绕,发丝半束,发带顺着发丝垂下,典雅清逸,玉树临风。 然而玉迟王的眼中丝毫不见昔年的清澈纯真,唯余黯然低沉。 当真是光彩熠熠却又哀伤凄凉,小元子暗叹。 当令歌踏入金銮殿时,他只觉恍若隔世。眼前的金銮殿好似当年,却又不似当年,大部分的装潢陈设依旧,只是先帝喜爱的字画和书籍早已撤下,不见其存在过的痕迹。 “今日早朝事关紧要,陛下约莫还有一两个时辰才能下朝,王爷可以四处走走。”小元子说道。 “无妨,我就在这等候陛下。”令歌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打量着金銮殿的一切。 曾经,这是自己和皇兄愉快的天堂,也是自己和皇兄悲伤的囚笼;如今,这里的一切与自己和皇兄已经没有干系,令歌感慨着。 许久之后,如小元子所言,皇帝在两个时辰之后,临近午时才回到金銮殿。 “王爷,陛下来了,快些起身迎驾。”小元子低声提醒道。 令歌从回忆中脱离,他站起身来看向殿门,只见从殿外走进来一位身穿黑金龙袍的男子,气宇轩昂,神色严肃,一如当年。 “臣拜见陛下。”令歌朝着皇帝深深地拱手一拜。 “免礼。” “谢陛下。” 皇帝绕开令歌,在侍从们的拥簇下走向龙椅,侍从们井然有序地服侍着皇帝,替其脱下冠冕,奉上茶水,燃上殿内的熏香。 皇帝坐在龙椅上,接过侍从奉上的茶水,轻抿一口,随后他将茶杯放置在桌,目光幽幽地看向令歌,不出一言。 侍从们见状纷纷退下,殿内唯余皇帝和令歌。 半饷,皇帝居高临下,开口冷声道:“萧恒,你可知罪?” 令歌起身来到殿中央,跪下身子,叩首道:“罪臣萧恒,愿由陛下处置。” 皇帝默然片刻,说道:“朕不会杀你,不仅是因为父皇曾留有护你的遗诏,更是因为父皇不想让昔年的仇恨再继续下去。” “先皇用心良苦,为了保护我们,他付出太多,所以今日进宫面圣,臣愿戴罪立功,除掉燕北,让九泉之下的先皇能够安息。” “朕亦有此意,”皇帝颔首回应道,“虽然燕北已经无处可逃,但是这世间,你仍是铲除燕北的不二人选。” “不过,”皇帝话锋一转,“此次铲除燕北,朕只许你一个人对他动手,无论如何,燕北不能再存活于世。” 令歌点头,神色淡然,应道:“臣谨遵圣意。” 皇帝将茶杯重新端在手中,说道:“你应该知道,燕北乃亡命之徒,此次你与他交锋,可谓是九死一生,你就没有什么条件向朕提出吗?” 令歌回应道:“还请陛下在臣离开之后,不再追究我身边所有人的罪责,他们亦是被欺骗之人,望陛下开恩。” 皇帝微扬下颔,神色依旧淡漠,说道:“此事你不必求情,朕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只因兰安乃临清王的最后一丝血脉,昔年保下他们母子,是你的功劳。” “所以,朕许你一个心愿,你可要想好再说。” 令歌颔首,须臾,他说道:“臣多谢陛下隆恩,臣的心愿已经想好。” “说来听听。” “还请陛下下旨,从今往后,临清王一脉远离朝堂,永不入仕。” 皇帝的神色闪过一丝讶异,半饷,他点头应下,说道:“好,这也算是临清王生前的遗愿,朕答应你。” 皇帝轻抿茶水,又问道:“对于韩清玄,你就没有请求了吗?” 皇帝抬起眼眸看向令歌,想从令歌的神情中察觉一丝端倪,却不想令歌只是淡然地回应道:“如今臣乃戴罪之身,而韩相身负重任,我与他回不到从前,自然不会有所请求。” 皇帝垂眸,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如此甚好,这样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他和天下,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年,你为天下的付出朕都看在眼里,朕知道,你是顾大局之人,为了使命和天下苍生,你不再执念于韩清玄,朕替黎民百姓向你道谢。” “陛下言重了,”令歌恭敬地拱手一拜,“臣愧不敢当。” 皇帝轻叹,说道:“当年,你本是最不受礼仪拘束之人,如今这般,倒真是让朕感慨万千。” 令歌默然,依旧弯着身子,叩首在地。 只听皇帝又道:“听着,朕对你的最后一道旨意,此事之后,无论你是生是死,都不准再踏入长安城,更不许再见韩清玄,从此,世间再无玉迟王。” 令歌微微一愣,半饷,应道:“臣领旨。” “起身退下吧。”皇帝拿起奏折开始翻看,“不急着走的话,在宫里再看看,令月坞已经许久没人去了。” “诺。”令歌起身回应道。 当令歌转身离去时,他又听见皇帝说道:“出宫后记得去裕陵祭拜父皇,他生前最是疼爱你。” 令歌止住脚步,侧首应道:“好,我会去的。” 皇帝抬眸看向令歌的背影,一向淡漠的眉眼浮现愁绪感伤,低眸再看奏折时,眉宇间的阴翳久久不曾散去。
第191章 夕竹定尘埃:6 走出金銮殿之后,迎面而来的是阳光明媚之景,在殿内待太久,令歌只觉阳光格外刺眼,于是下意识伸手遮挡,一时间,恍若隔世之感再次袭来。 “王爷,奴才再陪你一程。” 令歌回头一看,发现正是小元子走到自己的身边,小元子满脸含笑,让令歌愈发感到恍惚,好像初见时一般。 “好,你陪我在宫里再走一走。” 之后,令歌同小元子走在宫道上,他抬眸看着身边的宫墙,那些斑驳的痕迹,多年如一日,似乎并未有一丝改变。 忽然,他止住脚步,只因眼前出现一片陌生的花园,园中有花草和亭子,虽然沐浴在阳光之下,但是却给人一种萧瑟之感。 “此处是从前的凤仪殿,”小元子解释道,“当年的大火之后,凤仪殿的一切便被拆除了。” “如今,宫中的梅花也被尽数铲除,不许再种。” 令歌颔首,他回忆起昔日凤仪殿的模样,那座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的华丽宫殿和倾国美人,皆成为宫闱之中人尽皆知却不可再提的秘密。 “小元子,”令歌开口说道,“我们去拜见皇后。” 小元子微微一愣,而后点头应下,“王爷请随奴才来,皇后娘娘住在长乐宫。” “王爷!” 令歌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小寻子正朝着自己跑来。 “奴才参见王爷!”小寻子欠身行礼,“王爷,皇后娘娘在兰陵阁有请。” 令歌点头应下:“好,我这就过去。” 令月坞,兰陵阁。 此时正值午后,阁内光线明亮,一件一物如披霞光,更显干净整洁。 在阁内的一处,一位女子正端坐在竹席之上,面前的小桌上布置着茶水和点心,似是在等待何人。 女子身穿正红凤袍,头戴金丝凤冠,额画花钿,明艳大气,只见她轻抿茶水,明眸低垂,若有心事一般。 良久,她身前的小桌上出现一道人影,她抬眸看去,一位容貌俊美的男子正朝着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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