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遇这时也觉出不对来了:“是有人故意引我来此?” 沈夙微微点头:“此乃最大可能,时掌门若觉得无碍,可以留下,我自会给时掌门一个结果。” 时遇放下酒杯,去找袁暮亭。 大约两个时辰后,周奇跑来禀报,说人找到了,沈夙邀请时遇一道过去。 路上,沈夙问周奇:“找到了么?” 周奇点头称是,沈夙冷笑一声。 那人被关在一间单独的小屋里,外面守着几个人,见了沈夙纷纷行礼。 走到门口,时遇忽然问:“你如此做,不怕我别有所图么?” 沈夙瞧了眼周奇,后者会意,带着守卫先行离开,沈夙对时遇摇头,道:“我如此做,不是为了旁的,是为了桑惊秋。” 时遇就不说话了。 沈夙跨上台阶,推开门。 吱呀一声,时遇的心缓缓提了起来。 尽管希望渺茫,这一刻却又忍不住怀有期盼。 门开了,一个身影映入眼帘。 高高束起的黑发、藕荷色长袍、右手的玉色横笛……还有站立时左手负在身后的姿势,活脱脱就是桑惊秋。 时遇一个恍神,大步冲进屋。 沈夙抬手:“哎……” 那人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正对上时遇的视线。 满含期待的瞳孔瞬间冷却下去。 时遇直勾勾地盯着那人,对方也看了他片刻,又去瞧身后的沈夙,微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沈夙皱眉打量着他:“莫掌门,你为何如此?” 此人正是莫如玉。 他身为一派掌门,此时却扮成桑惊秋的模样出现在枧水帮,若非沈夙临时起意,就要瞒天过海了。 沈夙问:“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么?” 莫如玉挑眉:“差不多罢,不过我很奇怪,你是如何发现的?” 沈夙:“我……” “沈掌门。”时遇忽然开口,“我有话,想单独与他说。” 沈夙瞧瞧他,又看看莫如玉,点头,退了出去。 莫如玉在桌边坐下,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引你来此,自投罗网?” 时遇:“把衣服脱了。” 莫如玉愣住。 时遇冷然:“你不配穿他的衣服。” 莫如玉眼角一抽,却是笑了起来,边配合地脱下外袍,放到一边:“若惊秋还在,此举,怕是又要令他误会了……哈哈哈哈……” 让桑惊秋误会他与时遇的关系,从银杏树下的红花到剑招,从用道歉的方式告诉桑惊秋时遇故意用他做诱饵致他于险境,乃至最后暗示他即将与时遇成亲,其中诸般布置,皆是莫如玉有意为之。 在此刻之前,时遇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但在看到假扮成桑惊秋模样的莫如玉,他忽然想到,桑惊秋中毒受伤后,问过他一个问题:“莫掌门剑术,乃你所授,是吗?” 时遇根本没多想,点头说是。 桑惊秋就笑了,说:“花很漂亮。” 时遇莫名其妙,心思又在桑惊秋所中之毒上,便没在意。 “你与我交换剑术,便是为了骗他。”时遇想到莫如玉一开始提议交换剑术互相学习时说的话,眼神愈发冰凉,“若我当时不应,你又该如何?” 莫如玉乐了:“你若不同意,我自然有别的法子骗他,只要有心,如何不能成功?不过话说回来,这也要怨你自己,谁让你不早些同惊秋说清楚呢,你若是告诉他,你也学了我的剑术,我们之间只是交易,他就不会疑心了呀。” 时遇的心狠狠一凉,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莫如玉似乎很欣赏时遇的这般模样,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喝。 沈夙莫名其妙地出手,先一步中断了他的计划,他原本是打算等更有把握一些再跟时遇说清楚的。 不过也没关系,除掉桑惊秋,只要时遇一蹶不振,鱼莲山就不足为惧了,假以时日,就会和四平帮司命楼一样,统统归于他天门山。 皆是天门山实力之强,想要独步武林,也是指日可待。 只可惜…… “你费尽心思,不仅仅为了扩大势力罢。”时遇忽然问了一句。 莫如玉抬头,对上时遇冷漠的双目:“自然也有别的理由。” 时遇:“是什么?” 莫如玉:“你。” 时遇似乎没听懂,蹙眉。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我很般配。”莫如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部位,“鱼莲山想要扬名立万,我也想,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么巧我也是,不一样的是,你身边有个桑惊秋。” 时遇:“与他有何关系?” 莫如玉叹了口气,半是遗憾半是好笑:“你自己没发现吗?有时你想做什么事,明明有更好更快的法子,你却会犹豫,然后选择其他事倍功半的路,你那时在犹豫什么,你想过吗?” 他也不用时遇回答,自己说了下去,“你会考虑桑惊秋的想法,他不喜欢、不认同的事,你便会犹豫。” 桑惊秋是时遇生命中的一道线,每每要踏出那条线,时遇会迟疑、思考。 许多年来,几乎成为时遇的本能,所以他从未察觉。 只要他在时遇身边,时遇就永远不可能踏破那道线,无论做什么,都有退路,都可回头。 而,只有毫无退路的时遇,才是莫如玉所希望的。 莫如玉颇为遗憾,只差几步,结果在沈夙这边功亏一篑。 “我原本和沈夙合作的挺好,谁料想他半点情分也不顾。”他叹了口气,“桑惊秋只不过帮了他两次,他就……” 时遇忽然朝他走了两步:“不许说他的名字。” 莫如玉抬头,微笑:“你在发怒,可你别忘了,是你害了他,我在其中,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 时遇:“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这曾经也是我想要的,所以我跟你合作。” 莫如玉点头:“我们可以继续合作,各取所需。” “我不会杀你,太便宜你了。”时遇清晰地说道,“那些东西,你一样也得不到。” 莫如玉一顿:“你这是迁怒。” 时遇面无表情地转开眼,看向门外。 人都被沈夙带走了,只有一堵高墙挡住视线,墙体斑驳陈旧。 要经历多少风霜,才会变成这般? 墙可以修复,那旁的东西呢? 屋内寂静,许久,时遇慢慢吐出几个字:“是报复。”
第36章 江湖人说“快意恩仇”,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时遇更加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他做了这么多事,时遇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迁怒也好,报复也罢,早在决定利用鱼莲山之前,莫如玉就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左右他将一切都安排得十之八|九,除了他自己,根本无人能证明四平帮和司命楼与天门山有关,有问题也连累不到他。 至于其他,他的武功确实逊于时遇,但如果直接杀了他,需要收拾的烂摊子不止一个,连鱼莲山也会受波及,时遇绝不会这么蠢。 此时沈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尽管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时遇的言行来看,不难推测一二。 他也好奇,时遇会怎么做呢? 因此当时遇找来,表示想带走莫如玉时,他问了一句:“你是否想杀了他?” 时遇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还不到时候。” 沈夙听着这话有些可怕,忙道:“时掌门莫要乱来。” 时遇避开这个话题,径直道:“这次多谢你,往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必当尽力。” 沈夙很直接:“惊秋对我有恩在先,你们并不欠我什么。” 时遇不是个善于客套的人,和沈夙道别。 沈夙送他,临出门,他忍不住再次提醒:“这是你门中内部事,我本不该多问,可惊秋若在,必不会同意时掌门如此做的。” 时遇默默,眼皮朝上抬了一抬,神情略带黯然。 虽然没说话,但沈夙觉得时遇应该是听进去了,将人送出门。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金色的银杏叶落了一层又一层。 袁暮亭忙完手里的事,端着一盆鸟食出门,半路上遇见同样拎着一个木桶的施天桐,两人一起去往后山。 他们从前不常到后山,但自从惊秋离开,后山花草树木无人问津,他们便过去,修修树枝,给花草浇水,树林里有不少鸟,深秋季节还会时常有小鹿小兔子跑来,顺便喂一喂。 其他弟子有时也会过去,后山偶尔还挺热闹。 “事情处理地如何?”袁暮亭边搅拌盆里的鸟食边问施天桐。 施天桐:“有些眉目了,不过那边官府极小心,暂时没有太多证据。” 袁暮亭点头:“小心些。” 说话间,到了后山,再往前一点,就是银杏林。 二人不由放慢脚步。 每回来此处,二人都有些难过,可这是惊秋辛苦栽培出来的东西,也是留下的纪念,他们不能看着不管。 收敛心思,继续往前去。 走出几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朝他们,不知在看什么。 两人扭头,对视了一眼。 一个多月前,时遇从枧水帮回来,把此行过程告诉了他们。 时遇说话客观,并不带有多少激烈情绪,但施天桐和袁暮亭都不是笨人,前后一想,不难从中拼凑出整件事的原委。 他们觉得震惊,既因为莫如玉的心机深沉,更觉得惊秋无辜,一时又气又怒。 时遇随后开始安排任务。 讲完后,施天桐二人都冷静了许多,纷纷点头,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他们知道,只有完成这些事,才能给惊秋报仇。 到底还是不忿,离开前,施天桐又去找了一次时遇,问他:“你后悔吗?” 时遇放下手里的信件,反问:“为何后悔?” 施天桐:“你明白我的意思。” 时遇抬眼看过来,神色波澜不惊:“没有。” 施天桐皱眉,惊秋出事以来,此人诸般表现,让他觉得至少惊秋对此人而言是特别的,却不想,原来依旧凉薄至此。 本该愤怒,可施天桐却连气都生不出来,只觉悲凉。 这时,时遇忽然说:“他或许生气,躲起来罢了。” 施天桐愣住。 “待他回来那日,我自会与他说清。”时遇仿佛在跟施天桐说,又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所以,为何要后悔?” 说完这句,打开信件,继续看了起来。 施天桐走出房间,回身关门时,不由自主地朝内扫了一眼。 时遇低头垂目,正在看手里的东西,神情姿态与往日并无不同。 有一阵风从外刮进门内,时遇微微侧首,避开被风扬起的发梢。 这一瞬间,施天桐看到他面容上的无尽的疲惫,还有些许茫然。
72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