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闻言登时红了脸,连忙赔礼道:“王爷恕罪,妾身万万不敢指摘王爷,只是时辰已至正午,妾身特地来请王爷和夫君过饭厅用膳” 我一只手撑在桌上没有动,只静静看着这个美似水仙的叶氏女,末了才说一句。 “京童,你先过饭厅跟你府上的厨子嘱咐一句,近来秋燥,本王午膳不用荤腥,劳他蒸一碗莲子银耳吧” 常京童不疑有他,爽朗一笑道:“好,我这就去” 说罢便走在了我和叶婉莹前头,一眨眼就跑到后厨去了。 待他走后,正厅之外的回廊四下无人,我停了脚步,回首看向叶婉莹。 “常夫人有话要同本王说?” 叶婉莹一笑:“王爷慧眼,妾身的确有言要同王爷一叙” 偌大一个常府,正厅两侧原该有两个守门的小厮或侍婢,如今只余我和叶婉莹,想来是她提前调走了人。 我对叶氏女向来没什么好感,此刻负手而立,只等她说明来意。 叶婉莹福了福身,笑道:“太后娘娘有一言,要婉莹告知王爷......” 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打断了这美人的话,也不知该说她蠢还是太后蠢。 “常夫人,本王今日这些话只说一回,你需记好了” 叶婉莹似是没想到我会打断她的话,一双美目直直望着我。 大抵在她心里,太后娘娘手中权柄远大于我这闲王,而我这厢要顾及着太后,是以不敢在她面前太过放肆。 只可惜她打错了算盘,也看错了我这个人。 “常夫人,你若还当自己太后娘娘的人,本王劝你寻个清净的地方,尽快自裁了事,也省了本王送你上路” 叶婉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似是没料到我会如此说话。 我看着她这副模样,难免又是一笑。 “你也莫要觉得,太后会因你之死来问罪于本王,叶氏宗族女儿众多,你如今得了器重,是因为你姓了常,常统领待你爱重情浓,太后才会高看你一眼,可你若觉得自己能凭美貌把持住常府和常统领,本王劝你趁早给自己采买棺木,免得日后无人发送,晚景凄凉” 叶婉莹见我出言狠厉,倒也来了火气,眼中刻毒毕现,笑中不再有腼腆多情,无言中露了本相。 “王爷好威风啊,我乃叶氏一脉的嫡长女,常家不过是清流之臣,此番无非是下嫁而已,我倒不信你敢诛杀命妇” 待她这话说完,我已不想再同她废话,利害都已讲完,她听不清明,非要执迷不悟。 那就怪不得我了。 世间女子百般样貌,侍书聪慧,茉莉明艳,华馨偶有些糊涂劲头,却是极重情义的脾性。 我身边终日有这些女子相伴,如今乍然见了叶婉莹这个刻薄样子,不免又想起宫里那位太后娘娘。 叶宝元于我着实是个心魔业障,她老人家我轻易是动不得的,可这个叶婉莹...... 当我提着叶婉莹衣领向着后院儿走去的时候,她眼里除了不敢置信,还有些恐惧颤抖,嘴里更是叫嚣起来。 去往后院儿这一路都无人,也该谢她提前将人调停开来。 “璞王!你!你敢!你今日若敢......!” 她嘴里的话还没喊完,脑袋已经被我压进了后院儿养水莲的海缸里。 寻常手段治不住她这份轻狂,头回出手若不狠辣,只怕她日后还要生出兴风作浪的胆色来。 就这么来来回回在水缸里闷了她四五遭,粉雕玉砌的美人儿便成了面色发白的女鬼。 叶婉莹发髻散乱,满眼惊惧的看着我,许是这点儿不算水刑的水刑当真吓着了她,此刻竟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了。 我见她气焰下去了些,便劝了她最后一句。
第82章 ● “你若安分,便有一份常夫人的尊荣在,你若不安分,京郊野坟多的是,总归有你躺的地方” 说罢我手上松了力道,她后颈衣领失了提力,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懒得再看她,转身向着饭厅走去,心中只觉这一缸水莲可惜,秋季开花本就不易,此刻却落了个水浑花败的惨相。 常京童见我一人进了饭厅,顿时伸长了脖子向我身后看去,没望见叶婉莹进来,便疑惑道:“婉莹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她方才说自己乱了仪容,不宜陪客,想来是回房去了” 常京童闻言皱了眉:“不吃饭怎么成?”说罢就朝着后院儿寻了过去。 偌大一个饭厅,斗大一个饭桌,如今也只剩我一个客人自用,一干小丫鬟上罢了菜。 席间果然是有一道莲子银耳,一直到我吃完了这道汤水,常京童也没回来。 及至我离了常府,也不见这厮来送,这情形恰似颜问慈说过的那句“色令智昏”,从前外人瞧着我是这样。 如今这话该原样送给我这小师弟才是。 这一趟辞别辞的不大好,要紧的话虽都嘱咐了,可情分上的话却一句也没讲,尤其是我还把人家夫人涮在水缸里淹了几淹。 真是不厚道。 不过那叶婉莹再怎么轻狂蠢笨,想来也不会把这事儿嚼到常京童耳朵里。 常京童知道了这事,顶多是狠狠记上我一个仇,可她就怎么都说不清了。 这一日就这样晃悠着过去。 隔日大早侍书茉莉就跪在了翡翠厅里,华馨坐在上首抽泣不止,我心里也好似压了块石头。 寻常百姓嫁女之时,双亲的哭声总是比办丧事时还大些,出门子的礼数做了半个时辰,能添的嫁妆足足带了十六辆马车。 从璞王府到神武门的路不远,可宫外到宫内的这条路却长。 侍书茉莉入宫做贵人,本质上也不过是为人妾室。 既然是为人妾室,那凤冠霞帔都属僭越,合规矩的颜色是粉红浅紫这类次色。 她二人美貌不假,可出嫁的日子穿的这样简素,却叫我看的亏心。 华馨同我站在府门外送人,天光熹微之间,两顶小轿无声抬起,没有锣鼓礼乐,没有红妆十里,也没有如意郎君前来相迎。 有的只是缄默肃穆,寂静相送。 华馨见我面色沉郁,便悄悄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戎哥哥你不要担心侍书茉莉,我昨晚把爹爹留下的一对鸳鸯匕首给了她们,这对儿鸳鸯匕首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爹爹生前一直是贴身带着的,侍书和茉莉得爹爹庇佑,一定会平安的” 这对儿鸳鸯匕首我幼时也曾见过,不说刀刃锋芒如何,光是刀鞘上镶的彩宝琉璃,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我低头看着华馨:“将军遗物,你怎么舍得?” 华馨歪了歪脑袋,很是坦然的说道:“她们两个认了我做姊姊,不就也是爹爹的女儿了么?爹爹留下的东西,本就该有她们一份的呀” 我闻言心里一热,抬手摸了摸华馨脑袋:“多谢你又替我操了一份心” 自送走了侍书茉莉,我便一个人呆在书房里,本是候着旭日东升,却没想到又等来了一场雨。 这场雨下的绵柔,淅淅沥沥落了一天。 熬药的炉子也被我挪进了书房,添碳蓄水,下药慢熬,一日光阴过去,也只熬了两碗出来。 雨声药香混在书房中,及至傍晚时分,这两碗药才被装进了瓷盅里,我想了想,又在盅里搁了两块冰糖。 四时园的小伙计来拿了药,将食盒里的燕窝给我验过后,便撑着一把油伞往相府去了。 待这一切做完,我才发觉自己手脚有些麻木,凉风从袖间钻进体内,似是一条冰寒的蛇盘窝在肺腑之中。 明明只是秋末,何以这样冷呢? 是衣裳穿的少了,还是身子不比从前了? 我心里想着这个闲事,雨声在窗外乱若麻丝,天色一点点黑透,雨势也依旧不见小。 及至到了掌灯的时辰,却是梁管家僵着身子进了书房,一气儿将屋内二十余盏大小烛台点亮。 我看他老人家走的困难,连忙起身扶住他:“怎么就起来了?点个灯的事,打发谁做不得?” 梁管家和蔼一笑,也像寻常长辈一样拍了拍我的手:“郎中说躺久了也没益处,反而好的慢了” 室中被火烛照亮,静谧之间更添冷僻,梁管家看着我身上的衣裳皱了皱眉。 “王爷今日怎穿的这样单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戴,想了一下午的事儿当即悟了。 是了,冷是因为衣裳穿的少了。 本王正当壮年,哪能叫一场秋雨给冻着了? 我自嘲一笑:“明儿就拿夹的出来穿,再叫彩玉给我弄个貉子毛的护手,里头再抱一个暖炉,就不冷了” 梁管家摇头轻笑,大抵是觉得我在说胡话。 “王爷,影卫那头回了话,说是姜明岐已经服药自戕了,几个传世的方子都留在那小药童手里,看王爷是想留他个活口,还是处置了这孩子,将方子收回来” 我低头看了一眼书案上的红烛,顺手拿了铜挑子将烛芯儿拨了拨,心里想着那个有些贪嘴的小药童。 “也不是要紧的方子,就留给他吧,拨两个人暗中护着点儿,别叫外人弄死了,若他真得了姜明岐一二分真传,日后或许还有些用” 梁管家应了个是,正欲告退时,我却又想起一件事。 “年底在影卫里挑几个出类拔萃的扎到江南去,等运河通了,文海之也不必回来了,再就是同朱砂说一声,往宫里送的万寿丹,可以加些剂量了” “是,老奴明白” ...... 这一夜入梦之时,雨声仍是不休,菩萨她老人家坐在一片儿硕大的荷叶下躲雨,而我却陷在泥塘里拔不动腿。 我几番挣脱不开,终是被那淤泥缠急了,抬头便向菩萨问道:“为何我会身陷这淖泥之中?”
第83章 ● 菩萨颔首睥睨,笑道:“你有心问本座,不若问问你自己” “我为何自问?” “药石本是救人物,你这歹毒小儿竟拿来害人,怪不得你那相好的活不长,这不是报应,什么是报应?” 冻透了的雨点儿砸在我脸上,我看着自己身陷囹圄却始终不能自拔,顿时怒上心头。 “十年前叶宝元就拿仙合香制住崇然,我喂她万寿丹也不过三五年的光景,若说报应,也是她遭了报应才对!如今不过是以牙还牙!我有什么错!” 菩萨冷眼看着我嘶吼,像是看着一只无法脱身的困兽。 “孽胎” 梦醒之时,我嘴里还喃喃着错对,好似被梦魇住了一般,迟迟睁不开眼睛。 等到从这梦里脱身,身上已经出透了汗,窗纸不知何时被夜风吹开,雨未停,雨丝随风吹进了屋里,一室寒凉。 热汗凉风,寒意顿生,我起身关上了窗,也没有再去点灯,只枯坐在榻边熬着更漏声声,候着天明雨停,云开雾散。
161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