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好似也没有为什么。 说问话,也只问了华恬华妍的位分,可若说除了这个就没旁的,那也不尽然。 我侧过头看着华馨,忽然问了一句:“华馨,你瞧着本王,苦不苦?” 华馨歪着脑袋想了想。 “苦不苦?戎哥哥有什么苦的呢......” 华馨说罢,低落的趴在了桌上,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茶盏:“唐骄比较苦,戎哥哥日夜都能见到华馨,唐骄就见不到......”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只叹这傻子真是栽在唐骄手里了。 伸手拿过华馨戳着的茶杯,上头二龙戏珠的青花,委实看的我有些头疼。
第78章 ● 玉点儿在御前多年,心思一向比头发还细些,若说这茶盏是忘了带回宫,想来也是个笑话。 我捏着茶盏坐在翡翠厅,指尖摩挲着上头的青花纹,心里思索着其中深意,再抬头时,已经到了子夜时分。 连华馨是何时走的也不知道,往日我若久坐,梁管家必然要来劝的,今日他老人家闪了腰,自然操不了这份心。 我低头一笑,觉得这份没人管的清静挺难得。 月色已满中天,是该就寝的时辰,我往西厢去的路上,却见彩玉侯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套熬药的紫砂炉。 “你这是等了多久了?” 彩玉见我回来,先是一愣,连忙行礼,老实巴交的回道:“回王爷,大约两个时辰” 我看着这实话实说的小姑娘,一时有些想笑。 “本王就在翡翠厅,你拿了炉子要么搁在房里,要么到翡翠厅知会本王一声,也就交了差了,站这儿傻等什么?” 彩玉愣愣的抱着炉子:“王爷卧房奴婢不敢擅进,今日前院儿有御林军看守,翡翠厅又有宫娥大监守门,是以奴婢不敢冒进” “你倒乖” 我伸手推开了房门,彩玉跟在我身后,将紫砂炉搁在了偏厅里。 “这会儿都歇下了,免不得要逮着你使唤,烦你再去冰窖走一趟,拿几味药材过来” 彩玉俯身称是,拿了方子便往府库方向去了。 我将炉子立好,又夹了一筷子银丝碳,连着火折子一并丢进碳里,而后便站在一旁,静静候着这一炉碳烧成暗红颜色。 火势渐渐起来,火折子外头包着的竹筒被烧的噼啪作响。 房门吱呀一声,来人却不是彩玉,这样动静的脚步声,大抵是个男子,我回眸看向叶崇然。 看他穿着素色常服立在堂中,面上凤眼多情,眼下小痣可爱。 不知为何,忽然就很想笑。 “今儿怎么晓得走门了?” 叶崇然亦笑:“到底是念了几年书,总是翻墙,有辱斯文” 我不理他,将熬药的沙煲搁在碳火之上,又从书案后的玩器架子上拿了一个坛瓮。 这瓮里是早年间收的雪水,熬药泡茶都是难得的。 叶崇然见我没话同他说,也不尴尬,只扯了书案后的椅子坐下,随手在案上拿了本书翻阅起来。 雪水入了沙煲,彩玉也端着一盘药材来了,见到叶崇然在我房中有些惊讶,当即行礼。 “奴婢拜见相爷” 我笑,回首接过她手里的药材:“你倒人面广,相爷也认得?” 彩玉面上一惊,前几日怕我怕的深沉,今日好不容易不抖了,乍然听我这么问,一时故态复萌,又惊恐起来。 叶崇然摇头一笑,无奈道:“你吓她干什么?” 说罢又起身将彩玉扶了起来:“你歇着去,这里没旁的事了” 彩玉抖着手,哆哆嗦嗦应了个是,一溜烟儿就跑了。 我看着可乐,便笑道:“这么个不经事的小丫头,太后也放心搁在我眼皮底下,就这么瞧不起我?” 叶崇然挑眉,看着我往沙煲里放药材:“她不是太后的人,是我的人” 我抬眼看他,等着他的后话。 “我不愿让太后的人在你身边,是以临时换了我跟前的人” “为的什么?” “你说为的什么?” 屋中静极,唯有沙煲中的雪水滚烫,咕嘟着将一干药材如数吞没,药香从炉中流出,溢了满屋。 他垂着眸子自嘲一笑,看着沙煲中翻滚的药汤。 “你这药为的什么,我就为的什么” 我叹了口气,也苦笑起来:“你明日不上朝?” “休沐” 叶崇然打了个哈欠回了书案后坐下,不再看我,复又拿起方才的闲书翻起来。 “也好,横竖这药得熬一阵子,你若不急着走,就誊两本小传我看看,自打回京还没正经看过书,也不知现在都时兴什么” “好” 叶崇然坐着提笔研磨,找来几张方正的小宣便下笔,我则站在药炉旁,斟酌着陆续添药。 两人都无话,各有各的事。 后来我时常觉得,若光阴真能停转,我这一生中最想留住的,其实就是这一刻。 我向来是个没大抱负的王爷,出宫立府时许下的志向便是混吃等死,活过一日算一日,也无风雨也无晴。 运气好,得个知情知趣的人常伴身侧,运气不好,自己过也没什么。 我抬头看向叶崇然,只见他握笔的姿态极尽端正,即便誊的是些没大用处的小传,他也不肯敷衍了事。 竹骨笔握在他手里,好似将军提枪,美人簪钗,合称的挑不出错,我就这么看着,想起颜荀旧年夸过他的一句话。 颜荀这辈子除了夸他那小孙子,是极少夸赞别家少年郎的。 仅有的这么一句,就给了叶崇然。 “生如芥子,心藏须弥” 我心里想着这句话,嘴上也跟着念了出来,叶崇然闻言抬头,轻笑出声。 “多少年前的旧话了,提它做什么” 药已煲成,我寻了两只细白瓷的小碗,将药倒入其中一只,而后便将药汤在两只小碗里来回倾倒,以便凉的快些。 手上一边倒腾,一边回了他的话:“我总觉得颜荀迂腐,可这句,算他评的精辟” 叶崇然笑:“我记着早年还有一句评你的,你可记着?” “记着呢,吃喝嫖赌,罔顾人伦,不学无术,天家败类,也算评的入木三分了” 叶崇然闻言轻笑:“你呀......” 药凉了,我将瓷碗递进叶崇然手中,他伸手接过,皱着眉问了一句:“苦不苦?” 我一愣,药哪有不苦的呢? 他这一问又让我想起陛下说的那句不要自苦,一时怔住,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半晌才道:“苦极了” “我不爱喝苦的” 我看着叶崇然,少见他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不觉笑了。 “要甜的也有,库里还有些槐香丸,甜比蜜糖,我给你拿来?” “槐香丸?有什么用处?” 我笑:“搞暗杀用的,一丸儿就口吐白沫,两丸儿就七窍流血,三丸儿就一了百了,相爷尝尝吗?”
第79章 ● 叶崇然淡笑不语,端起药汤喝下,他自始至终也没问这药是什么用处,只是平顺的喝完。 干脆利落,不见疑心。 至多再有两个时辰,便要天亮,我揉了揉眼睛:“难得你休沐,睡吧” “嗯” 他不是头一回留宿在璞王府,脱了外衫便宿在了榻上。 前几日四时园中的种种,此刻谁也没有提起,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我在药里加了安神的酸枣仁,叶崇然趁热喝了这一剂,不待我熄了榻边的蜡烛,他便睡深了。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睫毛下的浅痣,心里一股脑的涌上了许多事。 他还是清瘦,骨相益发清晰起来,就连睡着了,也是微微蹙着眉头的样子,好似梦里也有那棘手难当的事要处理。 他这份疲态和陛下很像,朝中的事多如麻。 眼下科考未开,堪用的臣子青黄不接,人少事却多,少不得要辛苦。 陛下为君,大事小事都是国事,过目朱批一概难免。 叶崇然为相,虽是一等一的能干,可上迎天子,下面群臣,总有殚精竭力的时候。 我深知着自己给他灌的这两副药用处不大,那仙合香是没痕迹的慢药,毒性绵长。 经年累月的吃下来,别说我这半吊子的医术,就是华佗在世,也是药石惘然。 能保他到几时,不过是看造化。 我正想的出神,叶崇然却醒了,他睡的不安稳,恍惚间伸手拍了拍我膝头。 “子戎,我外衫袖中有一丸香......” 我伸手探他额际,触手是滚烫的。 “不吃便要发热?” 叶崇然点了点头,嗓子不知何时也哑了。 “发热倒无妨,只是身上疼” 他说的寻常,我听着却刺心。 及至我烧好了一丸香,将烟杆儿递进他手里时。 叶崇然才来了精神,缓缓撑起身子,半靠在软枕上,神情倦怠,恹恹的抽了一口。 香气氤氲起来,每逢他抽一口,便更浓一分。 他的面目拢在丝丝缕缕的烟云之中,整个人仿佛堕入了无间梦境。 “你这个抽法,还能熬几时?” 叶崇然一笑,眉眼弯弯极是多情。 “年底江南开运河,翻过年又是春闱,怎么也要熬到明年夏季,了了这几件大事,才算功德圆满” 我叹了口气,熄了蜡烛脱了外衫,在一片黑暗里将人抱进怀里。 “少抽一口,熬到秋季,我领你到东溪山看红叶去” 幽暗中传来笑声,接着便是烟杆儿落到了榻边木阶上的响动。 “好,少抽一口” 隔日天明,辰时一刻。 叶崇然雷打不动的起了身,小丫鬟们未经吩咐不敢擅自进来问我洗漱与否,只是端着一应用具在屋外侯着。 我被他穿戴衣裳的响动吵醒,翻了个身,一只手撑着脑袋,无声看着他系结缨。 “吵醒你了” “我说相爷,你是不是什么时辰睡,都能辰时起?” 叶崇然一挑眉,系好了结缨又坐到我床边。 “今日休沐才辰时起,往日都是卯时两刻就起了” 我摇了摇头,觉得他这个丞相当的真是比太监还苦。 “也难怪要靠这些东西撑精神,一日拢共睡这一两个时辰,鹰也未必熬的过你” 叶崇然笑,起身去桌上倒茶,自己喝过一杯后,也没换杯子。 就用自己吃的这一盏再倒满,拿到了榻边。 我半趴着身子,就着他的手和他的杯子喝茶。 “昨日陛下圣驾至你府中,可是有什么事?” 我把嘴里的茶咽下:“你消息倒灵通” “这不算灵通,我若猜中了陛下找你所为何事,才称得上灵通” 我索性往后一仰,就这么躺着同他说话:“相爷猜猜吧,猜对了本王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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