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半夜能在路上捡到乐无极的原因。 “乐公子,药。” “这是治什么的。” “补血的,您伤的太重了。” 入口的药极苦。 苦到乐无极想找人代吃,然而一口气喝完,碗还是温热的,他舍不得放开。 雀儿问:“乐公子,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去通知您家里人接您成吗。” 乐无极捧住碗的手紧了紧,他哪里来的家里人。早就没家里人了,要通知,只能请乐瑾瑜、洛天衡两位阎王。 “能不通知吗。” 雀儿闻言愣了愣,眸光有些微变化。 “我同家里人吵架了。” 乐无极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雀儿没有深问,收走了碗,替乐无极把被子掖上:“好。夜深了。公子吃完药就快睡吧。” 室内只有一张床。 “那你睡哪儿?” “我打地铺就行了。” 乐无极想从床上下来,发现自己腿不能动,只有锥心的痛觉。这不免叫他神色难堪。只能眼看雀儿一人来来回回忙碌。 而也就这么会儿自顾自挣扎的功夫。雀儿手脚麻利地打好地铺,将灯吹灭了。 “公子晚安。” 晚安? 乐无极许久没听别人同他说这样的词了。 他在外面飘零的太久,在风月场所也耽溺的太久。一时睡不着,只脑子里乱乱糟糟,百感交集。 “晚安。” 他回道。 雀儿似乎已经劳累睡着了,连脸上的妆都没卸。 白昼。 蓬松干净的被子将人罩着,阳光洋洋洒洒铺了半个屋子,乐无极还是没有看清雀儿长什么样。他不知何时睡去,醒来,发现床边放了根拐杖。腿上的膏药也换了新的,用绷带和木头固定住。 雀儿。他喊了两声。屋子里安静异常,叫本来狭小的空间都显得空旷了。他犹豫了会儿,撑起拐杖走路。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他又反复尝试。 从床走到洗漱盆边,里面放了水,他简单洗漱过后,打算出门,又瞥到桌子上似乎有张字条。被压在几块点心下。 公子,雀儿上工去了。先吃药,再吃点心。 原来已经下午了。他不过走了几步路,已疼出一身冷汗,略显狼狈地坐在椅子上休息。 姐姐。 如果残废了。我还要继续带着记忆活下去吗。 他看不清前路,有些恨洛白灵舍弃自己,但更恨的,是无真正权势,无能为力,不知该怎么活着才能好。 他一会儿想洛天衡说他苟延残喘。一会儿想,同文俊彦做了约定,去迷域晒太阳。那好像也不是多大的心愿。遥不可及。 “公子!” 半夜里,雀儿回来了,看到乐无极跌坐在地上,拐杖滚到远处的场景,十分心惊。他慌里慌张把乐无极扶起来。 他的身体瘦弱,看上去经不住乐无极一拳,乐无极靠着他,被咯得骨头疼。 “你怎么这么担心我?” 乐无极问,深深地观察着雀儿的神色。妆太厚,观察不出来,但眼睛清澈坦荡,不会遮掩情绪。 “公子这么年轻俊俏的人,本该意气风发,如今这模样,叫人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 “你可怜我?” 他哑着嗓子问。 “不可怜。”雀儿摇了摇头,“真要说可怜。闹饥荒,被活生生饿死,无故被权贵打骂死的人才可怜。雀儿是可惜。” “你倒是善良。” 乐无极无悲无喜道。他印象里善良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一天,乐无极还是没有看清雀儿的脸。 雀儿搬出架子做饭吃。他想帮忙,也被雀儿拒绝了:“煮一个人吃的也是吃,两个人也是吃。这些事我常做,不打紧。公子腿不好,还是歇着吧。” 柴火烧得旺。 这间小小的屋子在冬天也不冷。 “雀儿,我的腿能好吗?” “大夫说,好好医治,按时换药,是可以完好如初的。” 雀儿身上,有着奇异叫人从容平和的力量。 乐无极觉得熟悉。 过半个月,乐无极能够顺利拄着拐杖走了。可还是没有看清雀儿的脸。雀儿在他跟前总带着很浓的妆。 “雀儿,你在哪儿个场子上工,我能去看吗?” “公子能够去捧场自然好。” 雀儿给了乐无极药。说了个地点。 乐无极原本想去,但那样的场合,他若拄着拐杖去,被一些狐朋狗友认出来,或者被与他不对付的人认出来,当如何。 他喝过药,盼着能早点好起来,私下去。 “雀儿,你能给我唱一段吗。” 他问。 雀儿沉默。 乐无极见状难得迟钝地生了腼腆的情绪,他受善良之人照顾,还得寸进尺,如纨绔子弟般请人给自己唱曲。这未免有娱乐他人,轻贱之意。 “你不愿意就算了……” “等公子好了,就唱给公子听。” 他们两同时开口。 他一顿,又听雀儿道:“公子每日肯定很无聊吧。明日起我找些书给公子看。公子有想看的书吗?” ----
第47章 甘来
醋壶放在桌子边缘,三分之一的底座半悬着,一副谁不小心碰一下,就要立马乒乓粉碎的样子。 乐无极盯着醋壶,又望了望在切菜的人,纤细的胳膊肘在碰到粗壶时,惊讶地张嘴,只短促地惊呼,开口:“谢谢。” 乐无极及时帮了把手,将醋壶放在安全位置。 回眸,雀儿站的离他远了一些。似乎自从他的腿好以后雀儿就是如此,小心避免着肢体接触,哪怕只是隔得近。 他特意挑了几日早起,也没见雀儿在他跟前梳洗化妆。一问,就是去上工的地方再换妆。长相平庸,不好污了公子眼睛。 “我在你看来,就是以貌取人的人。” “嗯。” 雀儿低头,没直接望他。 竟然还承认了。 乐无极嘴角的笑挂不住,微妙地觉出几分挫败。他去帮雀儿摆碗筷,又把院子里的柴火全劈了。 “公子劈了这么多柴?”雀儿收拾杂物的时候惊了惊,提议:“那晚上替公子烧水洗澡吧。” 乐无极没洗澡的天数创历史新高。 因为一身重伤的缘故,只用温热的水擦拭过身体。就如此,也是雀儿做重复又费时的烧水工作换来的。 洗澡岂不是要跑好几路。 “我自己来就好。” 乐无极道,不知道何故,他每每看雀儿庸碌就会觉出几分心酸。他分明不是容易体谅别人的人。 他将自己收拾干净。嘴边长出来的胡子剃了。 又给了雀儿一张银票,托雀儿兑了买衣服,剩下的随意。这张银票一出,他知道自己的行踪大约就保不住了。 他赶在被不知是敌是友的人发现前,去听雀儿唱戏。 绿珠芳树阁。 阁中央有水池,华灯,锦鲤,戏台子。在皇城的戏楼里不算出挑。而雀儿在戏中也不算出挑,演一个小小的配角。 乐无极为了看雀儿看了一整出戏。他觉得雀儿唱的好。 但满堂喝彩没几句是为雀儿喝的,乐无极想了想,一掷千金给了大赏,绿珠芳树阁老板眉开眼笑,领着整个戏班子到他跟前道谢。 还请他入后台参观。 “雀儿你真行,平日里闷不做声的,竟傍上这么个人物,怕是使了不少手段吧,也教教我们呗。” 好几位戏子围着雀儿,直到老板解围:“还有下一场呢,你们不干活了!”话毕,将旁的人赶出去,请乐无极进来。 “你怎么还生气了?” 乐无极笑问,难道真有人不要这风光,是傻子。 雀儿没接话。坐在一张梳妆台前。乐无极跟着坐过去,拿起一个盒子,里面是脂粉,他也分不清是抹脸还是抹嘴的,不慎手贱沾了块红,半天洗不掉。 “不是这么用的,也不是这么洗的。” 雀儿拿出块垫子。叫乐无极将手放在上面,然后拿出一盒有桂花香气的脂膏,涂在嫣红处替乐无极清洗。 “你唱的好,我可以捧你出名。” “公子这样干惯了。” 雀儿皱了皱眉。 乐无极没否认,他曾经的确捧过戏子,请名家专程写本子,作曲,再带着狐朋狗友,朝廷官员过去捧场,很快就能将人捧起来。 “我不需要。” “那你要什么?” 那双眼睛望着他,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没说,挺不待见他的,将他请出去。 “我还有场戏要唱。” 走出去的时候,乐无极听到了一声叹息。 他停留在门口。 有种进去叫雀儿把真实的一面给他看,把话说清楚的冲动,可他真的就不清楚后面是什么话吗,说不准得吵起来。 他皱了皱眉。 迎面走来两个人,客气地请他入宫。镜川君上这次终于效率高,做了点好事了。 “你还有空去风流。那个雀儿是谁,新欢?也是,你都空了许久了。” 镜川君上其实并不知道乐无极和龙子珏之间的详情。 乐无极是人才一类的。 他作为一个品性不佳,但有野心的君主,还没昏庸到因皮相把乐无极归到美色那一类。爱卿。那就是他喜爱的臣子。他喜爱的兵器。 乐无极说没以色侍人,他推己及人,想龙子珏的确不至于那么昏庸,信了。以为乐无极是兵器易主。弃明投暗。 他这显然是想少了。他应该多想点,比如,龙子珏的确干了荒唐事。乐无极这样子的兵器可能终身无所谓明主、暗主。本质上是不适合有主的。 “我们换解药吧。” 镜川君上道。 “不换。” 乐无极拒绝。 镜川君上一下子明白乐无极的意思:“你想做什么,继续威胁孤不成?” “君上先下的药。” 不然他根本没必要回镜川皇城。 “你不觉得你有点得寸进尺了吗?” “君上先下的药。” 乐无极一句话以不变应万变。 “……” 镜川君上嘴角抽了抽,饮恨败北,悔不当初。他以为他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给乐无极用一心一念。他指望乐无极同他一心一念,竟被反将一军。成了他得与乐无极一心一念。 这他妈是谁发明的破药。 而于乐无极,他这一年被逼得走头无路,细想下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以牙还牙,给镜川君上下了一心一念。 “君上,臣是不会随意伤害你的。” 乐无极道。他清润的嗓音给人臣服的错觉,眉眼低敛的样子也叫人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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