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蒙蒙烟雾,我向池壁又靠了靠,恰逢苏喻抬眸望向我,便是在这般蒸腾的热气中,做着这般暧昧的动作,他的眼神依旧清净无比。 我抵着他的肩膀,有些疲乏地摇了摇头。 他轻轻眨了一下双眸,探手取下自己发带,浸在池中涤了一道。 青色的发带在池水中蜿蜒,倒像是个活物。 随后,那道青色缓缓爬上了我的脸颊。 它足够迟缓,也无攻击性,大约我轻轻一摆手便足以制止它。 只是苏喻轻声道:“我帮你。” 我一迟疑,眼前便被那抹湿漉漉的青色覆住了。 不能视物,嗅觉就灵敏了些,便是在布满硫磺和水汽味道的池中,那人身上的浅浅苦味依旧传了过来。 我的鼻尖猛然一酸,不知面颊上的水渍是发带淌下的还是旁的。 我深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地环住这人的脖颈,蹭在他的脖颈中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人是真实存在在我面前的,他有着略显单薄的身躯,温热的肌肤,和缱绻缠绵的吻。 我长长出了口气,终于舒展开来四肢。 他一手架住我的腿弯,将我抵在池壁边,轻吻上我的双唇,初时还足够克制,但是不多时,那吻便变得急促和狂乱,我被他的微苦气息环绕着,虽跟不上他的节奏,也只得配合地张开双唇任由他索取。 这令人酥麻的吻顺着我的下颌滑到喉结,脖颈和胸膛。 不知是不是禁欲太久,光是如此我便有些失控起来,下身早已硬挺起来,直顶着他的腰,心中期望着更多,想被这不惹厌的微苦气息彻底侵占。 然而他忽然停了动作,双唇凑到我耳边轻吻了一下,只用手指抚着我的胸膛和小腹,低低道:“方才便想问了,这里的红痕……你们……” 我忍不住蹙了眉,轻哼了一声,不耐道:“没有……” 见他仍然迟疑着,我忍耐不住,环着他的脖颈将身子紧贴在他身上,无声地催促起来。 他呢喃道:“你可真是……” 说罢,他复又托住我的后脑,俯身吸吮住我的双唇。 身体沾了水,我原本有些嫌冷,但此刻的我,却觉得有些燥热了。 池中水哗哗作响,波浪一阵阵激在我的胸口上,越发有激烈之势,我忍耐不住,仰头抵在池壁上轻喘口气,道:“轻些……” 那人动作微顿,多半是听到了,但他反而掐住我的腰侧,越发用力地冲撞起来。 在如此汹涌的浪潮中,我无处着力,不得不更加用力地抱紧他的颈背,又喘息着道:“轻些啊……” 而我得到的回应则是被他的双唇堵住了嘴,他更加狠命地撞击起来,一时水花四溅,光是水浪声都让我莫名羞耻起来。 忽然,他猛然抽出性器,将我调转身子按在池壁上,随后再次顶撞进来,我甚是讨厌这个姿势,本能地扬起手臂想要回身推他,哪知却被他插入五指,强硬地按回在池边。 我忍了又忍,在一次从未有过的深撞后,我再也忍受不住扬起头,口中骂道:“疼!轻些!” 他惩罚似的咬了一下我的喉结,又用只有我能听到的耳语道:“难道那个人会听你的么?” 我顿时失了神,呜咽了一声,又被他拖入这情欲孽海。 终于,我发出一声奇怪的呻吟——像是痛苦又像是夹杂着欢愉。随着那声呻吟,我泄了出来。 腰间,他的手劲猛地一紧,随后渐渐松了。 有什么从我身体中渐渐抽了出去,紧接着温热的泉水淌了进去,滋味十分诡异,十分羞耻。 我仰着头大口大口喘着气,蒙住双眼的青色发带适时滑落而下,我怔怔望到那深蓝色的夜空,和一轮明月。 余光中,一抹墨黑色的衣角在帷幔后一闪而过,随后便响起一阵逐渐远去的凌乱脚步声。 一连三天,那人都没露面。 到了第四日傍晚,我正与苏喻对坐闲聊,绿雪进来传了话,道是有人来寻我了。 此人自称元贞,相貌端是有几分清秀机灵,他穿了一身别别扭扭的便服,但是靴子一看还是宫中之物,此人面色中透露着隐隐的不安。 他见了我,仿佛看到了救星,二话不说纳头便拜,待我将他扶起来,他便道:“陛——我家公子不太好,请公子去看看他吧!” 我与苏喻都是一惊,见元贞心急之下还要顾及措辞,一时说得吞吞吐吐磕磕绊绊,我无奈道:“莫要别别扭扭的说什么公子了,你直说吧,陛下怎么了?” 元贞了然地望了一眼苏喻,多半以为是他将此事对我和盘托出了,当下也不再纠缠此事,为了避开苏喻,他将我拖到屋外,如此这般央求了许多。 末了,他又恳切道:“陛下不允我们这般的人来烦您……奴才本也不敢私自劳动公子,但是——唉,公子也许不记得程总管了,但他却是惦念您的,这次奴才去宫外向他寻问对策,也是他指点奴才来寻公子,他还托奴才给公子请安问好,说他如今告老出宫在宫外赁下一座小宅颐养天年了,一切都好,也盼公子好。” 我笑道:“我虽不记得他,但是他也是有心了,下次见到他,你替我问候吧。” 说罢,我让绿雪取来斗篷,对元贞道:“带我去吧,我去劝劝他。” 又与苏喻打了招呼,便随元贞去了。 一路上有元贞开路,侍卫宫人纷纷避闪行礼,甚是气派。 直行到养心殿,元贞停了脚步,为我撩开帘子。 我既已到此,也没什么可踌躇推辞的,当下一低头迈进了屋内。 一路上夜深露重,但一进门,屋内的暖风便扑面而来,我自卸了斗篷,向殿内行去。 这是一个很空旷的宫殿,我疑心说话都会有回音,便是此刻烧着铜炉银碳,也让人觉得冷冷清清的,不愧是开国百年来历任君王所居之处——没有十个八个的孤家寡人,沁不出这种氛围。 不远处,赤黑长案上堆了七八摞的奏折,码得又高又密,倘若那人在那后面俯首批阅,我这一眼都是望不到的。 我绕到案边向后望去,只看到空荡荡的椅子,上面空无一人。 我心道:元贞不是说他埋案批阅两三天了吗?不在此处啊。 一转眼,却见殿外的露台上,有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我步了过去,见那个人立在台上,一手搭在汉白石玉栏上,他一动不动地木然眺望着远处,肃穆又缄默。 偏巧他又穿了墨黑,这让他的身影几乎融入夜色中了,难怪方才没有看到他。 我怕冷,不愿出去,便停在扇门边,对他的背影劝道:“更深露重,冻坏了就不好了。” 这个仿佛雕塑一般的身影脊背一僵,下一瞬,他猛地一转身,看着我。 月光被揉碎了洒在他的眼中,带了些波光粼粼的模样。 我微微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道:“你的内侍告诉我……你这几天只顾忙着公事,没有好好休息用饭,这样下去不行啊……” 他怔了一怔,忽然露出又是恼又是紧张的模样,左顾右盼了一下,又垂首望了一眼自己的衣着。 我暗暗叹了口气,道:“陛下……莫要担心吓到我,也莫要怪罪元贞,我之前就猜到一些了。” “喔……”他终于从喉间发出了短促的一声,过了半晌,他渐渐松懈下来,神情有些恍惚道:“喔……” “……那你,用了晚饭吗?”他轻轻问道,但是还不等我回答,他又像是想起什么,又别过脸望着栏外不知名的远方,自言自语道:“原来都这时辰了,你……你们应该用过了吧……” 我搔了骚鼻梁,又往门后退了一步,道:“还未,我正有些饿了,陛下可否赐……”我停了一下,有些犹豫道:“赐膳?在这里是这么说吧?” 他的唇角微微牵扯了一下,露出个苦笑的模样,道:“你不必学那些说辞……” 说着,他唤来元贞令他去传膳了。 元贞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领命而去,然而刚退到半路,他又被明澜唤住。 “……少上甜的,多上一咸口儿的。”说着,他又说了几个菜名,他这样吩咐着,面上却有些与果断语气不符的迟疑。 元贞再次领命而去,他才移过眸子在我面上望了一眼,游移道:“我也不知你现在口味变没变……” 我连连点头道:“很合我口味的。” 他点了点头,复又转过身,他负手立在露台边,道:“你来。” 我实在不愿走到那冷风中,但是又不得不从,只得慢吞吞地踱步过去,与他并肩站了。 这个露台实在很冷,很长,侧目望去一眼望不到尽头,我知道天气好的时候,从此处可以俯瞰整座皇宫。 但此刻,这样的夜,这样的雾,我满眼只能看到一片灰扑扑的旷阔甬道,远处隐约可分辨些许高墙楼宇,无论怎么看,都透着死寂冷清。 我并不知道他要我看什么,他却似看痴了,只是他一边出神,一边不忘缓缓扯下披风,又缓缓丢到我怀中。 恰时我打了个寒噤,便懒得推辞,展开披风将自己裹了起来。 明澜……哦,当今是谢家的天下,该说是谢明澜——谢明澜望着那无尽的灰扑扑,开口道:“鲜卑已被并入齐国版图,如今虽还有些闹事的鲜卑残部和净土宗妖僧,但总归也无大碍,至于愿意迁入齐国生活的鲜卑人,我都下令给予他们荒田与草场,其中与齐国人通婚者,另有几亩产业相赠,让他们好好生活。” 我微微挑起眉,他有气无力地呼噜了一把我的鬓边长发,道:“我知道你听不懂,但是……我很想说给你听。”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口中这两个“你”字,好像指的不是一个人。 他又淡淡道:“裴山行功过相抵,我本想将他削职为民,放他好生过日子去,但是他说名将最好的归宿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求我成全他,我便命他去三叔帐下做先锋了,现在他们正在厉兵秣马准备迎战北国——至于君兰,我也放他随裴山行一道去了。” 他苦笑了一下,转过眸子对我道:“是不是听得一头雾水?” 我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得沉默地歪了歪头。 他的笑容中苦涩之意更甚,他又望向那一望无际的冷寂,道:“你看,天下是不是很大……” 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含糊道:“嗯……” 他喃喃道:“这世上有许多土地,我大约此生都不会踏足,但我却是它们的主人……我目之所及都是我的领土,但是……我目之所及的也只有这般的楼宇砖瓦。” 我道:“我开始听不懂了。” 他怔了一下,不由失笑道:“我也不懂,许是牢骚吧,也只有说给你这个哑巴听了。” 我点头道:“那我定像哑巴一般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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