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见到此番情景,便有“轰”的一声在我脑海中炸开,我只觉像是被丢入沸水中,只这一瞬间,浑身便滚烫不已。 他凝视着我的双眸,在某个瞬间,他的眉宇间似乎流露了些许似痛似惜的情愫,但很快便被他敛去了,他轻缓却不容拒绝地将我按在他的怀中,声音从上方轻轻传来:“老九……做得很好,我带你走。”
第32章 换完衣服出来,与来寻我的苏喻回到客堂时,我不小心被绊了一跤,得亏苏喻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我的腰身,没让我摔得太丢人,只是磕了下膝盖,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约莫是有些疼,我竟然掉了泪。 这一哭竟大有决堤之势,我索性坐在地上掩面哭了个痛快。 苏喻和程恩皆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又是劝慰又是自责,苏喻还寻来了伤药,当着众人的面撩开我的裤管,揉散了淤血后上了药。 我见差不多了,一袖口抹掉了泪,抬首望向眼前的徐熙。 徐熙不知何时打发走了韩姑娘,方才就不言不语地立在堂中,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此刻我与他四目相顾,却见他渐渐露出些许怀疑之色,忽地眸色一闪,也不多言,一挥手,便有几名手下跟上,随他径自闯入内堂。 我一边低头拭了泪,一边状似无意地与面前二人交换了眼色。 果然,徐熙无功而返,不过他向来是个识相的,也未再过多纠缠,只将我与苏喻又送回宫中。 待到谢明澜来时,已是傍晚,我立在清思殿院中,一边暗自理着纷杂思绪,一边随手拿了个桃子喂马。 忽听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正默默调整着神态,下一刻便被人狠狠扳着肩膀转了过去。 谢明澜来势汹汹,吓得马儿连我手上的桃子都不敢吃了,一溜小跳着跑远了。 他双手紧紧握着我的肩膀,双眸似要冒出火来。 “疼……”我瑟缩地躲了一下,没有躲过,只得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莫名道:“陛下?” 谢明澜似在审视着什么,眼神几乎狰狞起来。 我带着几分胆怯道:“明、明公子……你怎么了……” 这个称呼让他一怔,但终归令他的气息渐渐平缓了,过了半晌,他道:“我可以容忍你与苏喻在一起,但是……”他咬了咬牙,看得出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但显然并没有奏效。 他咬牙切齿地接着道:“但是……你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我怔了一下,道:“是你允我去程家玩的……” 谢明澜低喝道:“不要给朕东拉西扯,你们为何避开徐熙盏茶之久?说!” 我也升了几分气愤,道:“难道、难道……我换衣服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倘若这是陛下的圣谕,我以后遵命就是了!” “你!谢时——”谢明澜如此气急败坏的一句,竟生生停在最后一个字上。 我不由得瞪大双眸,却见他如梦初醒般抚住唇边,偏过了头去。 过了许久,他渐渐恢复了平静神色,站直身子,向我面上望了一眼,又垂了眼帘,随后他长出了口气,说了一句:“金桃是番邦贡品……” 他这句实在太过没头没尾,我愕然道:“呃?” 他有气无力道:“算是个稀罕物,不要拿来喂马了。” 我道:“……这,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我为了表示诚意,连忙将那金桃送到唇边。 “诶——”他阻拦不及,眼看着我将马儿咬了半个的桃子又咬了一口,登时更是无奈摇头。 我歪了歪头,诚恳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他微垂了头,接过我手中的金桃,远远丢给了马儿,他仿佛自言自语般道:“你曾经是最自傲的,哪里肯吃牲畜咬过的?” 我暗暗松了口气,随口敷衍道:“既然不记得了,我横竖是无所谓的。” 然而还不等我这颗心落地,却见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半晌,他忽然道:“你到底……” 这是我在他面上从未见过的踟蹰神色,他带着这般神色,抬手抚过我的鬓边长发,微微一用力,顿时我被他轻扯着向他靠去。 在这咫尺间,他有些迷茫道:“我该相信你,还是我自己的直觉?” 好在,他这个问题也并未非要听到我的回答不可。 他在短暂的怔忪后,只是拉起我问道:“磕哪了?哭那么凶……” 我道:“膝盖。” 他微微蹙了眉,仿佛我让他很不省心似的,道:“给我看看。” 说着,他将我拉到廊下木阶坐了,我也不愿在这等小事上违逆他,只得蜷着腿,卷起裤管将伤处给他看。 虽说也有倚疯撒邪的意思,但那下却也属实磕得不轻,膝盖乌黑了一片,又有苏喻当下便为我揉开了淤血,此刻看着,倒是比方才更骇人了些许。 我边轻轻吹着那处,边随口道:“好在苏喻在场,帮我揉散了淤血……不碍事了。” 谢明澜原本见到那处,只是轻轻叹了气,但他听见我这么说,又狠狠抿了唇,我顿时后悔失言,还来不及找补,他已然抬手上来覆上我的膝盖,他像是怕碰疼了我,只是虚虚抚摸着。 只是摸了没两下,他便停了动作,我偷眼望他,却见他那依旧雾蒙蒙的黑眸带了些许恍惚,似走神一般,就如此按着我的膝盖不动了。 他的掌心太过炽热,这样按着不动久了,我默默忍了半晌,有些抵不住那阵烫意,微微挪动了一下。 我这一动,他才转过眸子,带了几分斥责道:“动什么?” 我没好气道:“太烫了……” 谢明澜的呼吸一乱,眸色越发诡异,像是灰烬中的微弱火焰,道:“什么?” 我道:“你的手!” 他闻言,手上不但没有卸去力道,反而握住我的小腿。 我心中越发不安,见他像是十足忍耐着什么,额角又迸出两根龙骨,一滴汗珠不知何时泌了出来。 那滴汗珠极缓地划过他的额边,我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院中深秋萧瑟景色,愕道:“……你是不是穿多了……” 那滴汗珠猛地一淌,坠到他的下颌边。 忽然,他一个翻身,不顾我瑟缩的躲闪,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缓缓压在木阶上。 眼看他俯身上来,我惊道:“陛下!” 他并不算太过粗暴,只是在我挣扎中,他深深俯下头,带着颤抖着气息吻住了我。 我登时一惊,浑身都冒上冷意,心道: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念头还不待我细想,他就撑起身子,微微喘息着,只是他逆着月色,唯独神情令我看不分明。 我强自镇定道:“陛下……你不是说……旁的,旁的我若是不愿意也不勉强吗……” 他像是很不爱听,揽住我的后颈,额头带着蒸腾的热气抵了上来,他自己也似很混沌,近乎彷徨失措道:“我不知道,我……我觉得你要离开我了——” 我心头顿时掀起狂风巨浪,不等我说话,他又道:“这种感觉……我经历许多次了,我恨我如此熟悉这般的心悸……” 我捏紧指节,横下心道:“我不懂陛下在说什么,但是我和苏喻已经心意相通,我对陛下只有感激和……” “我哪里不如苏喻?”谢明澜用罕见的急切口气打断了我,不依不饶道:“嗯?我究竟哪里不入你的眼?” 这一句哪里像是金尊玉贵的君王口中说出来的?比寻常拈酸吃醋的女子也不如了! 若换做平常,我大约有一百句揶揄等着他,但他今日实在太过反常,我竟一时不敢反驳。 恰时,庭院中起了风。 深秋的风格外清冷凄苦,那风拂过谢明澜一缕发丝,在空中无力地飘荡了一瞬。 也只有一瞬。 我听到自己叹了口气,道:“陛下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你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也是天下的主人,苏喻不配与你相比。” 谢明澜忽然探手攀住我的衣襟,微微一用力,将我向他拉得更近了些。 他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目光,很是冰冷,却像是压抑着荒原的火,他道:“是吗?那你属于我么?” 我一时语塞。 倘若今日未曾见到谢时洵,对上此时此刻的谢明澜,我大约还有几分凶性,但是如今…… 那人的身影和清冷的苦香又仿佛攫住了我的心。 密室中,他冷峻的眉眼又浮现在我眼前,彼时他眼底微微一动,道:“秋猎?” 我勾着他的小指不肯放手,却不妨碍我清晰答道:“是,围场守备终归不如宫中,兼之秋猎那日备有马匹,我与苏喻都觉得那是最后的良机。” 说着,我还是忍不住侧着脸蹭到他的衣衫上,动情道:“唉,我和苏喻本也打算那日行动的,然后我再……一个岛一个岛的找过去,总会找到你的……没想到你竟来寻我了,你可知我有多高兴啊,又高兴,又害怕,倘若我能决定,还是愿你不要来的……” 明明没有此意,话说出来却像是撒娇一般,但我此刻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更何况那不值一提的脸面。 谢时洵沉默片刻,道:“为何?” 我在心底纠结半晌,但我终究在他面前是无法撒谎的,只得道:“此番险境,你在……我会害怕……唉,倘若只有我一人,生死都算不得什么了!可是如今你在此地,我既怕你遇险,也怕我有什么不测,你见了会伤心……横竖束手束脚的。” 他闻言冷笑一声,却伸手将我抱在怀中,戏谑道:“许久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这视人命为草芥的毛病连你自己都算上了。” 说着,他的手指自我腰身滑了下去,光是这不明意义的触摸,我的心底便没来由地涌上一股酥麻,直蔓延到手心牙根,浑身上下叫嚣着想要更多的触摸。 而就当我忍耐不住向他唇边凑去,想要索要一个亲吻的时候,他不轻不重地一掌拍在我的屁股上,不像是亲狎,倒像是告诫的意味。 他的黑眸微微眯了一下,警告意味更深,道:“给我好好活着。” 我喉咙中发出半声短促的呜咽,乖乖道:“我记着了,都听你的……太子哥哥。” 眼前忽然一晃,却见谢明澜的面容近在咫尺,他大约是许久没有得到答案,一把夺过我的手臂,沉沉道:“说啊?你,也属于我吗?” 我垂下眸子,生怕泄露了我不自知的情绪,随后调动起温驯的口气,道:“是,我,自然也属于陛下。” 这个台阶我给的很是痛快,甚至隐隐带了几分解脱之感。 此时此刻,眼看与太子哥哥团聚只有一步之遥,我自是什么都能忍耐了,只怕拿世间最重的屈辱折磨来换,我定也换得眼都不眨,而眼前这不过是谢明澜一时失态的动手动脚,又算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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