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环抬眼看去,这些树木枝繁叶茂,但就近的每一棵树上,站着至少五个人,每个人手上搭着弓|弩,箭尖寒芒四射。 他根本不知道暗中藏了多少人。 似乎每一棵树上都有人。 他气急败坏。 宣瑛笑意满满道:“这个节骨眼上了,四哥就别浪费时间了,你还是好好查案吧。如果这么简单的案件都查不出来,刑部那批官员也别干了,东街村口的猪刚下了崽,牵过来,坐镇刑部,还省了一批俸禄。” 宣环怒道:“你……” 宣瑛不等他说出口,就大步转身走了。 祁丹椹出义庄时路过宣环,他恭敬冲他行礼道:“殿下,下官告辞。下官听闻这一片入夜之后不太平,殿下还是早点查完案子,早点回去吧,别遇到什么孤魂野鬼,就不好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远处传来几声阴森森的鸱鸮悲鸣声,林间山风呼啸,好似阴魂恸哭。 宣环莫名的心慌,仿佛看到腐尸瞪着他。 走出义庄,祁丹椹只觉得一股冷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个寒颤。 黄昏时上山并不觉得冷,现在入夜,竟然冷飕飕的。 宣瑛见状,直接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祁丹椹肩头。 祁丹椹不解,想着宣瑛怎么突然这么好,推辞道:“殿下,下官并不冷……” 宣瑛不容拒绝道:“你别想感染风寒找本王告假,事情到了关键时刻,你不能生病。” 祁丹椹一想宣瑛说得在理,便没有再拒绝。 出义庄没多远,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山林间清风徐徐,夜色沉沉笼罩着他们。 空荡荡的山道上,前方是两个人被上弦月拉长的身影,后方几个锦王府的侍卫跟着,其他人沿着最近崎岖小道下山了。 祁丹椹问道:“殿下不是说今日宫里有宴会,怎么到义庄来了?” 宣瑛看着蜿蜒山道:“宫宴开始的时候,本王见宣环急匆匆走了,料想会出事,就提前退场。” 他侧目看去,只见祁丹椹微垂着头,鸦羽般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明亮漆黑的双眸辨不出喜怒。 看上去情绪不高。 是不是因为他没有说害怕他出事,所以才急匆匆提前退场而心情不好? 怎么恋爱中的人都这么矫情呢? 他从善如流,眼含笑意:“主要是怕宣环对你不利。” 他想,祁丹椹肯定心里乐开了花。 毕竟是他最爱的人担心他。 他想,如果我跟祁丹椹摊明说我也喜欢他,他会不会幸福晕过去? 他在那夜回到锦王府后,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他终于认清了事实,他似乎、可能喜欢上祁丹椹了,他成断袖了。 这件事让他连续几天无精打采,以及对人生、世界、自己产生了怀疑。 怀疑的最终结果是,他确实喜欢祁丹椹,见不到他就想见他。 经过反复自我痛苦洗脑、拯救、挣扎之后,他决定妥协。 反正祁丹椹也喜欢他,他们这是两情相悦,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 他想找个恰当的时机将这件事告诉祁丹椹。 就在刚刚,他想择日不如撞日。 今夜月黑风高,适合对他说——我喜欢你。 他脑子里反复想,我喜欢他就要说出来。 如果不说出来,他怎么知道我也喜欢他呢? 对,要说出来,一定要说。 宣瑜那脑子有问题的都敢说,我为什么不敢? 宣瑜都敢扒他裤子呢? 靠,宣瑜扒他裤子了! 靠,祁丹椹还说过宣瑜身上都是优点,我身上都是缺点…… 靠,祁丹椹年纪轻轻的,心眼就瞎了。 不对,现在应该要对祁丹椹说我喜欢他。 知道自己想远了,他立刻回神。 他心砰砰跳,呼吸急促,看向祁丹椹道:“本……” “本王”两个字是不是太高高在上了? 显得不够真诚。 相爱的两个人应该是平起平坐的。 他心如擂鼓,一鼓作气:“我……” 祁丹椹见宣瑛纠结、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说的模样,道:“殿下怎么了?要说什么?” 他觉得今晚的宣瑛不正常。 明明讨厌断袖,还把披风给他。 向来做事行云流水,现今却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像个满怀心事的闺阁女子。 宣瑛好不容易攒够的劲儿一下子泄了。 他说不出口。 说他喜欢他是不是太矫情了。 可不说的话,怎么让祁丹椹知道他也喜欢他呢?他为他断了袖呢?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言语都是苍白的。 爱要说出来,更要用行动证明。 他拉过祁丹椹,将他抱了满怀。 这一次,他用了毕生的勇气:“你别动,也别说话,听我说。一开始我是因为四哥对你有些误解,觉得你狼子野心,所图不小。所以很讨厌你,处处针对你。后来你到了大理寺,也因为先前对你有偏见,刁难于你,是我的错。其实我并不厌恶你,相反我觉得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很懂我。我喜……” 祁丹椹走路走得好好的,突然被抱住了。 他总觉得宣瑛今晚像受了什么刺激。 听到宣瑛说四皇子的事情,因为四皇子对他有误解,他似乎想通了。 今日宣瑛说起宗正寺的事,结合年月日,他基本可以推算出当年先太子之死是因为四皇子。 他憎恨四皇子暗中害死先太子,所以昔日他恨乌及乌,也连带着恨辅佐四皇子的他。 所以他给他道歉。 其实昔日立场不同,互相憎恶是情理之中。 他并不怪宣瑛。 但此刻宣瑛好像很脆弱的样子。 难道今晚说起旧事,勾起他对先太子之死的悲伤难过? 先太子救过他两次,那是如兄如父一般的人,情谊自然不一般。 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宣瑛。 他抱着他,像是汲取温暖似的。 原来脆弱的宣瑛是这样的! 会像个孩子一般找身边人要抱抱。 他应该安慰一下他的。 思及此,祁丹椹在宣瑛说“我喜……”的时候,也伸手抱住了宣瑛。 他像极力安慰他似的,紧紧抱着他。 他不如宣瑛高,也不如宣瑛身姿挺拔玉立,但他的细弱胳膊是有力的。 他一只手抱住宣瑛的腰,另一只手反抱住宣瑛的肩,顺便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抱住他,宣瑛当即所有的话都忘记了。 他忘记说他喜欢他了。 一切都卡在喉咙里。 只余下苍茫夜幕下蜿蜒山道上草木婆娑声中,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祁丹椹果然是懂他的。 他不说,他就知道他也喜欢他,所以他也紧紧抱了他。 语言果然是苍白的,爱情最好的方式是用行动表达。 他悟了! 什么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那就是你爱的人,也很爱你。 此刻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爱情就是这般美好。 他将他抱得更紧了。 不经意间侧目,宣瑛发现自己被祁丹椹反抱住的肩膀上,有三道散发着腐臭味的暗黄色痕迹。 他瞪大双眼道:“你刚验尸了?” 祁丹椹“嗯”了声,想到什么,他立刻松开宣瑛,“抱歉,下山太急,手套忘记摘了。” 宣瑛:“……” 爱情什么的,一点也不美好。
第46章 日暮黄昏,霞光笼罩着金碧辉煌的宫楼,橘红色残阳仿佛挂在红檐绿瓦上,几只喜鹊仿佛被残阳晒疼了屁股,叽叽喳喳个不停。 安昌侯远远望去,想到当日他过大寿时,屋檐上也是一群喜鹊叫个不停。 无端的,他心里冒出不好的兆头。 这段时日,东宫与士族拼命反扑。 魏家派人封锁了四皇子那座有斗兽场的别庄四周,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世家的层层监视,导致他们根本无法毁灭证据。 就连那些与四皇子同好者,为四皇子输送奴仆的人贩子等,全都被世家暗中抓走。 宣瑛与祁丹椹以各种手段验了绝大部分尸体,大理寺的仵作将尸检供状全都备份存档,他们暗中查找各种线索,杜绝一切他们伪造证供、寻找替罪羊的可能。 安昌侯知道,四皇子逃不过这一劫,他们已经走投无路。 从一开始,他就处于被动位置,从他行刺魏霄到这次四皇子的事件被爆出,他就处于那人的眼皮子底下。有人想断他后路,毁掉他安昌侯府的未来。 可他猜不出对方是谁,有何用意。 在四皇子焦躁万分,自觉走投无路时。 他让四皇子赌一把。 他要他找嘉和帝坦白。 现在只有嘉和帝能够救四皇子,也只有嘉和帝能保住四皇子的地位。 先太子宣其已经不在了,寒门出来的宣环是嘉和帝唯一的选择。 若他不想让自己多年的筹划付之一炬,他只能再保宣环一次。 可实际上,安昌侯心里也没底。 嘉和帝并非一般碌碌无为的君王,他是世家扶持上位的,却在世家处处制约他时,还能遏制住世家,达成皇权与世家权力的平衡。 他的帝王心术手段绝非一般人可比。 可他们没得选。 这是四皇子最后一条路。 也是他的最后一条路。 他要第一时间知道这场权术最后的结果。 所以,他立在皇宫天工门外等着,赤红色蟒袍比天边残阳还殷红,如同血染。 祁丹椹散衙时,路过天工门。 他远远就看到立在巍峨宫墙下的安昌侯。 他朝着他走过去,四目相汇,视线相撞,如同雷电在空中相遇,发出震颤大地的轰隆隆声。 隔得这般远,他都能看到安昌侯沧桑憔悴赤红色双眸中的红血丝,那双赤红色双目如同烙铁,紧紧的贴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来。 惊鸟不曾让两人眨眼睛,来往官吏也不曾让两人移开视线。 走到近前,祁丹椹恭敬行礼道:“下官参见侯爷,多日不见,侯爷安好。” 安昌侯紧紧注视着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眸像寂静的深潭、像无边无际的长夜…… 以往他不曾仔细注视,只觉得对方那双漆黑的眼眸让他不舒服。 刚刚注视着对方,也被对方注视着。 他忽然想到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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