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没人敢反驳他,也无法反驳他。 但他这句话无疑是嘲讽宣环,没有血脉,你屁也不是。 宣环听完,勃然大怒,咬着后槽牙说道:“好,好一张利嘴,果然是跟了一条疯狗的人,现在敢不分青红皂白咬人了。来人,祁少卿干涉刑部办案,将他拿下,带回刑部好好审问……” 祁丹椹早在宣环进门时就知道他有备而来,不会放过他。 惹不惹怒他都是一样的结果。 反正就算去了刑部,宣环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这时,他听到清亮的一声:“四哥。” 宣瑛披着暗沉夜色沉稳走来,火把照亮他俊美的容颜,他如同突然出现在山中的精魅,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随着他走来,锦王府的侍卫铿锵有力,快速跑上前,与平王府侍卫对峙。 平王府侍卫抽出刀,严阵以待,刀指向锦王府侍卫。 锦王府侍卫也不甘示弱,整齐划一抽出锐利刀剑。 只是平王侍卫的刀只抵到锦王侍卫的胸前,锦王侍卫的刀却架在了对方颈侧。 锦王府侍卫的刀整整比平王府的长两掌有余。 因此,气势上,平王府侍卫输一截。
第45章 夜色笼罩着寂静山顶,近处虫鸣此起彼伏,风吹草木稀稀疏疏。远处林间倦鸟归巢,间或传来几声鸱鸮叫声,阴森森的,仿佛在招呼荒郊野外的孤魂。 火把光亮招来许多飞虫,钻着缝隙往人身上扑,但两方人马谁也没有动。 宣环双手交叠在身前,紧握着驻地长剑,挺拔壮硕身姿如矮山,不怒自威道:“怎么?老七,护短来了?这白眼狼当初只是个佃农出身的士子,踩着本王走到今日。他能咬本王一口,你就不怕他将来也咬你一口?” 宣瑛比宣环高出一个头,但他在对方壮硕如山的身体前,显得过于消瘦,如同矮山前长风玉立的翠竹。 可他的气势丝毫不输钢铸铁打的宣环,反而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丝从容飘逸。 或许是知道他四哥比他壮硕,看上去气势足,在对方交叠双手抬眸怒视时,他不自觉叉着腰,目光灼灼同宣环对视。 “四哥可真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过河拆桥在先,现在反倒怪祁少卿对你不仁?更何况,本王跟四哥又不一样。” 他笑得如花灿烂:“本王长得好看。” 祁丹椹爱死他了。 他都舍不得离开他,又怎么会反咬他一口呢? 说完,他目光落在祁丹椹身上:“事情办完了吗?” 祁丹椹看向那几个大理寺官员与仵作,官员们点点头。 祁丹椹回道:“办完了。” 宣瑛微笑:“四哥,若无事,小弟先走了,若有空,去小弟的大理寺坐坐。” 他没有说锦王府,而是大理寺。 结合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案件,意有所指。 宣环当即脸色骤变,阴沉得堪比远处深黑天幕,“慢着。” 宣瑛转身,狐疑看向宣环。 宣环抬起长剑:“你们要走可以,将东西留下,祁少卿带人检验的尸体是刑部重要案件的尸体,案件保密,为防有人浑水摸鱼,泄露机密。那些东西,你们不得带走?” 宣瑛看向祁丹椹,佯装不知情:“祁少卿,什么情况?” 祁丹椹唱双簧:“回殿下的话,大理寺接到一桩小案子,一位农妇家里去世几口人,她将尸体存放在义庄,尸体遭到毁坏,无法辨认,她请我们帮她找出家人尸体,下官见她年纪轻轻,便失去这么多家人,故而答应帮她找找。这些验尸记录,只是帮她找家人尸体。我们的案子与刑部的案子并不重合,这些验尸状纸会归档大理寺,出了事我们大理寺会负责。” 宣环怒视祁丹椹:“她的那件小案子为何不找当地县衙,不找府衙,却偏偏找上只复核大案要案的大理寺?你真当我们傻?” 宣瑛微笑解释:“四哥,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大理寺每个月都要做十桩好人好事,大到帮人查凶犯,小到帮人找猫狗,农妇找到我们无可厚非。既然祁少卿说两案不重合,刑部验刑部的尸,大理寺验大理寺的尸,祁少卿也就不存在泄露刑部案件之事。” 宣环怒喝道:“老七,你是不是当本王傻?” 宣瑛反呵斥,厉声道:“是四哥觉得我们傻。”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山间晚风不敢呼啸,让远处鸱鸮不敢再悲鸣。 他如同猎豹看见天敌般,目不转睛注视着宣环,阴狠、锐利! “你以为你在验尸上造假就无人知晓吗?你以为有父皇庇护你就能逃过一劫吗?你以为你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吗?你把人当什么了?他们只是不如你会投胎,没有生在帝王家,不曾拥有权力,否则他们怎会任你玩弄虐待至死,你我脱了这身皮,又比这堆烂骨腐肉强得了多少?” “你弑杀,你喜欢血腥,那你就去砍你自己的手足血肉,你喜欢搏斗,喜欢找刺激,为什么不自己同那群猛虎相斗呢?你不敢,你懦弱,你从弱者的害怕求饶痛苦中汲取那么一点可怜的自尊,你还不如这一堆腐肉烂骨。” “告诉你,别说本王不会放过你,世家更不会放过你,他们好不容易将二哥拉下马,怎么会允许寒门崛起?乃至那些被你虐杀至死的数百条亡魂,他们也会日日悬在你头顶之上,看你何时遭到报应……” 宣瑛的每一声,都重重砸在宣环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山林间的风声大了,呼啸而至,像亡魂怨怒的悲鸣。 宣环不由得心底发虚,质问道:“宣瑛,为何从小到大,你如此仇恨本王?你幼年时,老五、老六也没少去阳春宫欺辱你,你为什么像条疯狗一样,逮着本王咬?” 宣瑛幼年在他母妃病故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生活在阳春宫。 那时嘉和帝根本不管他。 宣环、宣海、宣瑜都曾到那处宫殿欺凌他。 可他对宣海始终不亲近也不生疏,他掌权后,根本不会故意刁难宣海,偶尔在嘉和帝面前,他还能扮演一下兄友弟恭。 对于宣瑜,他与他自娘胎起就有仇,两人在朝堂你来我往,平日里偶尔你死我活,但他不会不择手段置对方于死地,也不会无孔不入的找对方麻烦。 只有他。 宣瑛是痛恨他。 他不会同他在嘉和帝面前扮演兄友弟恭,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他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咬着他不放。 但凡能让他不爽,宣瑛一定会去做。 他对他的恨,是入骨的仇恨,是想把他扬灰挫骨的恨。 他不明白。 魏淑妃害死他亲娘,他对魏淑妃唯一的儿子宣瑜都不曾这般恨。 可偏偏对他,恨之入骨。 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着,时不时有飞蛾撞入火中,被焚烧成灰。 本是春暮初夏的天,天气并不冷,可宣瑛的脸色与眸中寒意,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一字一句道:“嘉和十二年冬至,那个夜晚,本王就在宗正寺。” 宣环当即如遭雷劈。 他怔楞看着宣瑛,眼底尽是难以置信。 当年钟台逆案之后,苏家苏泰一脉全数遭到腰斩,那天正是冬至。 嘉和帝知道废太子宣其秉性,这件事所有后续,没有任何人透露给宣其。 他虽被废了,却被好好保护关在宗正寺里。 冬至那日,苏泰一脉被腰斩,几万将士被戮没,牵连的士族寒门不计其数,整个京都的天是灰暗的,地是血色的,京西大街与京华大街上随处可见都是血渍,就连空气中的尘埃也是红色的…… 他想,怎么能没有人将这件事告诉宣其呢? 那个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太子应该知道这件事。 他夺走了父皇所有的宠爱,他是寒门的骄傲,他也是众多士族拥戴的太子,凭什么所有光辉都在他一人身上呢? 他记恨宣其。 他其实也曾像所有弟弟那样,以拥有那样的兄长而骄傲。 可他斥责他品性不端,斥责他心术不正,斥责他残忍嗜杀。 他们都是寒门出来的皇子,他却不愿意扶持他,而是将宣帆那个废物带在身边,他才应该是他的左膀右臂,也应该是他陪他享受鲜花着锦的荣光…… 宣帆再怎么样,也是士族出来的皇子。 他们永远都是对立的。 可他却从未正眼瞧他。 他凭什么? 在宣其被关入宗正寺后,他开怀畅饮三天三夜。 后来,这件事牵连七八万人,所有直接或间接参与这件事的,都死了。 他的父皇抗住士族压力,保住了宣其的命。 他想,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宣其却能在宗正寺里毫无愧疚的活下去? 为什么他犯了那么大的错,父皇却像保护易碎珍品那般将他保护在宗正寺里? 为什么他都被废了,还有那么多人不愿意舍弃他? 所以,在苏泰一族被腰斩当日,他悄悄来到宗正寺。 他将四万骠骑军如何被杀、拥戴宣其的寒门士族如何被灭门、他的恩师苏泰一脉如何惨死…… 绘声绘色毫无遗漏的讲给宣其听…… 宣其听完,当场口吐鲜血。 愧疚、悲伤、忧郁让他患上一场大病。 他死在了阳光明媚、碧空如洗的冬日早晨。 那日,天气极好。 所有人都不知道宣其的死,是他造成的。 可是没想到那个时候宣瑛竟然在宗正寺。 他仔细回想。 好像确实从那以后,宣瑛就恨上了他,不过当年宣瑛太年幼,才八岁,他根本没将这个狼崽子放在眼里。 现今狼崽子成人了。 他来报仇了。 宣瑛说完,眼底的狠辣消散不见,唯余看困兽挣扎的讥讽:“既然无事了,四哥,本王走了。” 宣环回过神来,他不能让宣瑛带着验尸状纸离开。 他不能让那东西成为将来的证据。 他怒道:“来人,拦下。” 草丛中稀稀疏疏一阵响,出现穿着黑衣的死士,义庄外的侍卫严阵以待。 他被戳破恶事的慌乱消散不见,走上前得意洋洋:“老七,刀刃再长有什么用,也得握刀的人活着……” 唰唰唰—— 亦庄外草丛里的死士全都被黑暗中射来的乱箭射死,他们连刀都没拔出来就咽了气。 宣瑛冷眼道:“四哥,你弟弟我不仅喜欢刀剑比别人的长,也喜欢以多欺少,你猜猜这些树上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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