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帝每次喊苏国公时,总是错认昔日恩师。 他只得将苏国公改成韩国公。 钟台逆案发生后,苏泰一脉的苏家人与苏泰有牵连的苏家人,全部遭到屠戮。 但苏鸣的儿孙因他之功得到赦免。更是因他之功,不仅有世袭的爵位,还有魏家这颗棵大树庇护。 不仅得到了权力,更得到了荣华。 苏鸣不怒反笑,慈爱看着这个后辈:“你为安昌侯府争的结果是什么呢?你齐家幽州原籍的子弟遭到魏家与士族的围追堵截,无情残杀,你齐家的产业这一段时间损失不少吧,还能维持你安昌侯府的开销吗?你在朝堂上,还有半分话语权吗?未来,你将是无权无势无钱的孤家寡人,你齐家覆灭之日不远了。” 安昌侯望向祁丹椹远去的方向,不免生出几分莫名的庆幸,道:“二叔,至少现今侄女婿还是安昌侯,本侯还有侯爵之位,你怎么知道先覆灭的不是魏家呢?更何况二叔能比侄女婿好得了多少?魏家不用你,你就是一条老狗,能比侄女婿高贵多少?” 他瞥向苏鸣道:“都是别人嘴下讨生活,就不要自欺欺人了。二叔,本侯的报应来了,二叔您的报应还远吗?走得了多远,走着走着不就知道了?” 说完,他同苏鸣告辞。 苏鸣冷哼道:“老夫的报应来不来不知道,但你的报应我现今看到了,侯爷好自为之吧,魏家让老夫告诉你,这件事不会完。” 安昌侯不知是怎么回到侯府的。 这一路上不少安昌侯府的小厮侍卫向他汇报各地情况。 安昌侯府的二公子三公子因强|奸民女、抢夺百姓良田被抓入狱…… 安昌侯府的三老爷在笑春风因一个妓子与人大打出手,被人打残了四肢弄瞎了一只眼睛…… 幽州齐家因贪污受贿草菅人命被举家下狱…… 安昌侯府名下的田地农庄因地契有问题,惹上官司。 安昌侯府名下店铺商行遭到无情□□劫,闹出人命被迫停业。 安昌侯府四公子齐云星被学子们联名上书,学识作假,诗赋找人代笔,要取消其国子监学子资格,取消其会试名次…… …… 一夕之间,侯府树倒猢狲散。 曾经被保护在高门大院羽翼下的疮疤一一被揭开,烂疮脓疤太多了,他都不知道先去治哪一个? 他刚踏进侯府,就被疯癫女人撞上。 宋慧娘惊恐喊叫着,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扑了过来,差点将安昌侯撞得摔下台阶,还是护卫扶了一把,他才没有滚下台阶。 二房夫人追着跑过来,边跑边喊道:“让你吃药你咬人,一天到晚疯疯癫癫……” 看到安昌侯,她连忙行礼:“参见侯爷。” 安昌侯怒看向她们:“怎么回事儿?” 二房夫人战战兢兢道:“宋姨娘又发疯病了,弟媳命人为她煎药,她不喝也就罢了,还将丫鬟咬了,这药得趁热喝……” 宋慧娘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你这个贱人就是想害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跟苏洛那对贱人母子是一伙的,你们想报复我……我都看到了……” 她拉着安昌侯,慌张求救道:“侯爷,你救救我,快救救我,她想杀了我,我看到她把齐云桑领回家了……” 二房夫人连忙解释:“侯爷,宋姨娘疯疯癫癫识人不清,她将我的远方侄儿认成四公子,怎么可能吗?四公子都去世十三四年了。” 宋慧娘跳起来,跺脚怒喝:“你还想骗我?侯爷,我看到了,齐云桑左耳朵后面有颗红痣,那人耳朵后面也有红色的……啊!!” 她的手腕陡然被安昌侯捏住,捏得她骨头都似乎碎了。 她疼得撕心裂肺龇牙惨叫。 安昌侯呵斥道:“你说什么?” 若说他刚刚只有百分之五十的猜测,现在却是百分之百的确定。 齐云桑出生起就在苏洛身边。 他面对苏洛就如同面对懦弱无能的自己,面对自己卑劣不堪的行径。 在苏洛的面前,他总比她矮上半截。 他像条狗一样要看她脸色过活,所以他大多数能不见她就不见她。 而且那段时日,他为了握住机会往上爬,没日没夜的投身军中朝中,在家的时间很短。 他也就抱过齐云桑两次。 每次都满怀心事、又要应付苏洛,他根本不曾注意到齐云桑耳后的红痣。 齐云星过生辰那日,他在醉琉璃与祁丹椹擦肩而过。 他看到了,他的左耳后有一颗红色的痣。 宋慧娘疼得剧烈挣扎着。 安昌侯府二房夫人被安昌侯吓得怔楞原地,不敢上前。 只见安昌侯拖着宋慧娘就往水阁走去,边走边怒喝喊道:“管家,请家法。” 二房夫人震惊错愕。 她不知安昌侯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她与宋慧娘一向不对付,这贱人出身低贱,当上侯夫人后,天天找她麻烦。 后来安昌侯让她掌家,她也想着法子找对方麻烦。 但她碍于齐云星,不敢做得太过,只能在对方疯疯癫癫神志不清时让对方喝脏水、学狗叫、给她擦靴子…… 饶是如此,她也没想过让对方承受家法。 那可是会打死人的。 安昌侯忽然意识到宋慧娘的疯癫似曾相识。 他边拖着宋慧娘往水阁走,边让人遣散宋慧娘身边人以及府邸闲杂人等。 走到水阁,他抓住宋慧娘乱糟糟的长发摁进水中,如此往复十数回,宋慧娘终于清醒了。 这种药是宋慧娘当年端给苏洛的。 苏洛因服用过多而彻底疯癫人事不知,若是前期服用不多,人只是会偶尔疯癫,刺激刺激就会回过神来。 他看宋慧娘这模样,像中毒不深。 应该是祁丹椹腾不出手报复宋慧娘,但又不想让她好过,就想出这么个以牙还牙的法子。 真是睚眦必报。 他将宋慧娘往地上一摔,怒道:“你清醒了吗?” 宋慧娘不知为何身在这里,也不知安昌侯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侯爷,妾身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对我?” 咚的一声。 两个侍卫抬进来木凳,那是杖刑的凳子。 宋慧娘吓得一哆嗦,她哭喊道:“侯爷,妾身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吓妾身,妾身不经吓啊……” 安昌侯怒看向宋慧娘:“当年,匪寇洗劫别庄,你有没有收到勒索信?” 宋慧娘顿时所有的哭喊都忘了,呆愣半晌不知道如何回答。 安昌侯从何处得知的? 他都知道些什么? 安昌侯见宋慧娘这模样,心里已经确定七八分,怒喝:“打。” 两个侍卫拽着宋慧娘就摁在木凳上,她惊恐害怕道:“侯爷,饶了妾身,妾身与你四十多年的情谊,你真的要……啊啊……” 侍卫两杖下去,宋慧娘臀部见血,她疼得几近晕厥,连忙求饶:“有,有……侯爷,饶了妾身,有……” 安昌侯制止侍卫:“说下去。” 宋慧娘不敢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边说,她边痛哭流涕道:“侯爷饶了妾身,妾身知道错了。” 安昌侯听完,心惊胆寒。 他终于知道祁丹椹为何如此恨他们。 一个八岁的孩子,是如何在匪寇手里活下去的。 又是如何艰难走到今日? 难怪他在朝堂五六年,他们几乎日日相对,父子相见不相识。 那风霜浸透苦难磋磨出的面容,他根本无法认。 他知道他不是个好父亲,但除了祁丹椹母亲那件事,以及在苏洛死后,他看到齐云桑,就想到苏洛惨死的场景,他寻个理由将他发配到庄子上,刻意忽视他以外,他不曾对不起他。 他也曾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技能教给他。 他也曾因有这个神童儿子而骄傲,将他的诗赋挂在书房的正中央。 他也曾为他讲过治国大策,抱着他教他学骑马射箭…… 就算是父母血缘,他也不该将整个齐家往绝路上逼。 现在想来,是他们一家先把他往绝路上逼的。 所以,他要丢弃从他这里学来的所有东西,他故意写得一手丑字,故意将他当做陌路人,他想斩断他骨子里的那点齐家血脉…… 安昌侯又哭又笑,不住念叨:“报应,真是报应……哈哈,报应……”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曾经的怜惜消散,只余满腔怒火:“贱人,你怎么有如此大的胆子,安昌侯府今日一切,全拜你所赐……” 若是当日祁丹椹被救回来了,事情或许不一样。 他会在他的眼底长大,若他不曾出仕,他会用安昌侯府的权势财力保他后半生无忧。 若他命中有乘风化龙的境遇,今时今日,他也会念着父母亲缘不会下狠手。 是他们将他逼上绝境。 所以他回来还给他们绝境。 宋慧娘反驳道:“妾身做的不对吗?当年侯爷被世家逼迫,不得不对苏洛出手,可苏洛死了,那小贱种长大成人会放过我们吗?妾身这么做,也是为了侯爷,难道等那个贱种将来弑父吗?” 安昌侯颤抖着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愤恨咬牙:“真是报应……” 闭上眼睛,无情吐出两个字:“杖毙。” 侍卫抡起碗口粗的脊杖就抡,宋慧娘被打得臀|部一片血肉模糊,她哀嚎喊着:“侯爷……你,你不能杀我,你若杀了妾身,云星……会恨你的,你不能杀了一个儿子的母亲……又杀了另外一个儿子的母亲……” 安昌侯听完,似是被触动,吩咐道:“慢。” 侍卫停了。 宋慧娘已经满头大汗,奄奄一息。 安昌侯道:“你说得对,当年的错,本侯不能犯第二次。来人,将宋姨娘送到庄子上去,听闻最近庄子的老牛被药死了,暂时就由她顶上吧。” 宋慧娘已经没有力气求饶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冷漠无情,自私冷血。 他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半点错,也从不敢面对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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