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与四皇子都会将他看成京都士族的人,就连魏家与五、六皇子恐怕都这样以为。 但是,他比谁都清楚,五皇子六皇子背后是以魏家为首的三大士族,三大士族之下有新士族与小士族依附。 他就算出再多力,也不会被重用。 而且想出力的士族太多了。 他不是他们唯一可以依傍的那个。 因此,他出的那力也不会被他们看重。 更何况,五皇子虽忠厚,但他只是个傀儡。 他的背后是六皇子、是魏家。 他们绝非善茬,也绝不可能被士族掌控,若是将来他们上位,他们只会凌驾众士族之上,牢牢的将他们这些士族掌控在手里,形成以魏家为首的士族政权。 至于太子。 太子太有主见了。 他虽中庸了点,但他却中和了皇子们身上所有的优点,规避了所有缺点。 他城府不算深,但他知道听取各方意见。他智慧不算高,但他会用人,也知道如何获取人心。 这样的人,大智若愚,不好被拿捏。 且他身后还有宣瑛与卢家这样的智囊,有拥戴正统的朝臣们。 最重要的一点,太子秉性过于铁面无情,他与贤妃坐稳后宫后,对自己外祖家都不曾给过半分权力,还能指望他将权力下放给他们这些士族吗? 剩下的只有四皇子。 他虽在祁丹椹的扶持下,在朝堂有了根基,权势一度直逼太子,但他手里无可用之人。 他的权势是嘉和帝给他的,是靠着嘉和帝的喜欢得来的,但这样的权势在攀枝错节的朝堂上,只是表面风光。 所以,他是他最好的选择。 四皇子缺可用之人,而他缺一个可以掌控的皇子。 四皇子还有一个与废太子同样的优势,那就是他出自寒门。 嘉和帝想要牵制世家,就只能扶持出自寒门的皇子,所以嘉和帝给了四皇子无限的宠爱。 但安昌侯有野心归有野心,他不是个没脑子的。 他虽选择了四皇子,他却对四皇子没什么信心。 太子有民心,是正统。 五皇子识时务,背靠三大士族。 而四皇子呢,他才干平平,什么优势也没有。 唯一的优势是帝王的宠爱,但这种东西,虚无缥缈,谁能保证帝王不会变心呢? 所以,安昌侯只想在背后当个无名推手。 若是他能将四皇子扶持上位,那么他居首功。 若是四皇子落败,他也无甚影响。 没有人知道他帮过四皇子,也没有人知道他曾是四皇子背后那个执棋人。 他还是那个保持中立的一等王侯,是大琅王朝的勋贵士族,他还能保住安昌侯府的权势。 所以他让自己掌控的信任的士族投靠四皇子,自己在背后当推手。 不得不说,安昌侯是天生的政客。 他足够无情冷血,如同狡兔,事先将自己的后路给想好了。 无论四皇子最后有没有上位,对他而言,都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当年钟台逆案发生,他也将自己后路想好了吧。 否则,作为苏泰一手扶持上去的女婿,他怎可全身而退呢? 看来当年的士族剿灭逆党,安昌侯没少出力,否则世家怎可放过他? 祁丹椹快速将安昌侯的想法意图推测出来,一低眉,看到宣瑛双眸湿漉漉的看着他。 湿润的双眸里满是欲望、忍耐、克制。 看宣瑛欲望中带着镇定的目光。 他就知道,宣瑛似乎也推测出安昌侯所想。 所以他尽力的克制自己,听安昌侯的计划。 这是怎样的一份忍耐力? 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他并不清醒,但他却能从只言片语中汲取有用的东西,用他那所剩不多的理智,将事情前后因果推论出来。 不得不说,他似乎天生适合朝堂。 幼年时,祁丹椹被称作神童。 但他想,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宣瑛被关在深宫中,否则这个神童之名可能落不到他的身上。 他比谁都知道他的神童之名从何而来。 他的外祖父苏泰先后辅佐两位太子,是帝师,也是太子太傅。 他出自百年帝师之家,所以家族资源极其丰富。 在祁丹椹幼年时,有文坛泰斗的外祖父教他诗书,有阅历丰富的母亲为他描绘山河,就连安昌侯,他虽冷漠无情,可他写得一手好字,他从不吝啬对家族子弟的教导…… 他的启蒙“老师们”都是当世的佼佼者,他交流的都是当世的名流才俊,他看到的都是传承几百年的古籍…… 而他自己也非常刻苦,朝经暮史,如此才造就了一个神童。 就连他后来在匪寇窝里全身而退,在波云诡谲的朝堂游刃有余,也是因为他的阅历、苦难的人生造就了他。 可宣瑛完全没有。 他似乎天生就那样聪明。 他对任何事物一学就会,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变通有余。 他就像是上天的宠儿,上天看不得他受一点苦,在他最孤苦的时候,派去了先太子与贤妃…… 他的聪明才智不需要打磨,他的为人处世不需要经过苦难练就。 他似乎天生就应该高高在上,享受万人瞩目的目光。 == 烛光下,安昌侯看向几人中身着书生长衫头戴儒冠身量矮小的男人道:“四皇子那边呢?有何动向?” 矮小男人摸了摸山羊胡,道:“四皇子倒没什么,只是昔日与祁丹椹同僚的两个刑部侍郎,很是欣赏祁丹椹,加之祁丹椹在龚州立了大功,他们认为先前四皇子对祁丹椹出手,自断臂膀,非明智之举。” 安昌侯冷厉出口道:“看不清局势的蠢物。” 祁丹椹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辅佐四皇子,他只不过在初出茅庐时,没有能往上爬的捷径,他将宣环当做他往上爬的跳板。 表面看上去,宣环在他的辅佐下,重新得到嘉和帝的喜欢,被贬为郡王的他,因此重新封为亲王。 实际上呢,他入刑部后,士族寒门,他一一得罪,不仅没有替宣环稳定朝堂根基,反而为他带来许多政敌。 若是真心想辅佐一位皇子,看到皇子犯错会规劝,看到皇子无知会教导,会为皇子谋划将来的出路,而不是只看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会规范自己的言行,避免为主上招来祸端,…… 祁丹椹完全不是这样。 他不在乎宣环犯不犯错,也不在乎他是否无知愚笨,是否刚愎自用,是否言行举止不合规范? 更不在乎他将来的路走得顺不顺畅?有多少政敌?皇帝对他的耐心还有多少? 他不仅不在乎主子怎样,他自己也丝毫没有半点自觉。 他当上刑部侍郎后,只顾着同宣瑛较劲,为自己揽功劳,铁面无私的将士族寒门全都得罪。 并且,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从佃农之身爬上来的刑部侍郎要什么? 他似乎不要权,也不要钱。 最可怕的是,没有人拿捏住他的把柄。 他扶持宣环五年,宣环最后要彻底舍弃他时,只能参奏他滥用私刑,是酷吏。 除此之外,他没有他的任何把柄,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这样无法被拿捏住,又有二心的人,留在身边,迟早是祸端。 半晌,他道:“刑部侍郎走了一个,那另外两个也该换换了,让四皇子自己想想去吧。至于祁丹椹……” 他呢喃道:“是个麻烦。” 他也知道,这个麻烦,当初宣环没除掉,现在他成了太子党,更难除掉。 所以,此刻不宜打草惊蛇。 黑衣中年人道:“那,要不要用上死士?” 安昌侯摇头:“不,现在当务之急不是祁丹椹,而是魏霄。我们的人已经截获了他送回京都的信件,既然信件不能回京都,那他也不必再回来了。” 魏霄猜测出他是四皇子幕后之人。 若是让他活着到京都,届时无论他是不是四皇子党,也会被认定为四皇子党。 无疑于断了他的后路。 烛光将斑驳人影投到墙上。 祁丹椹听着安昌侯费尽心思的谋划。 他总算知道当初是哪个高人给四皇子出主意,让他将他立刻舍弃。 否则以宣环那刚愎自负的性格,鼠目寸光的智谋,怎么也不会将他舍弃。 他殿试后入朝为官时,宣环只是个因结党营私败露,被贬黜的郡王。 彼时,他赋闲在家,百无聊赖之际遇到祁丹椹。 祁丹椹正苦于没有门路往上走,四皇子就送上门来了。 他辅佐他,将他从失了圣宠的皇子,辅佐成为权势直逼东宫的亲王。 他清楚,四皇子是什么斤两,又是什么货色。 他从未想过扶持一个帝王,若是让四皇子当帝王,那将是天下苍生不幸。 他也根本不在乎谁当帝王。 他只需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四皇子犯错被贬为郡王让他颜面扫地,一度一蹶不振。 是祁丹椹帮他恢复王位,所以他极其信任他。 他性格暴戾,又刚愎自负,连他岳父劝他,他都听不进去。 但某一天,他突然像长了脑子似的,对他出手了。 祁丹椹一直纳闷到底是谁暗中给四皇子出的主意? 毕竟所有四皇子党都认为他是一心一意辅佐四皇子,他出身不高,所以他要辅佐同样出身不高的四皇子来证明价值,他们认为他与四皇子同病相怜,就连四皇子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现在,答案昭然若揭。 原来,这一场父子局早就开始了。 == 安昌侯又同人商议了两刻钟的事,这两刻钟无论是对于祁丹椹还是宣瑛来说,都极其煎熬。 两人不敢动,更不敢发出声音。 祁丹椹几乎完全趴在宣瑛身上,那块紧紧抵着他,触感十分明显。 祁丹椹前襟与宣瑛紧紧相贴,衣衫从内到外被他的汗濡湿,黏在身上。 宣瑛身上的温度太高,导致他也不由得身体发热,额头出了一层汗。 他滚烫的气息呼在耳边,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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