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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绩被妻子摇得头晕，才挤出来一句话：“自然不是太坏的事情，只是觉得那小子不若从前坦白了，心思变了，是说他心思变重，有事隐瞒呀！” “是什么……” 裴绩佯装沉重地摇头，“等我把母亲这件事情解决了，就可以拿着战果去找小锋好好聊聊了。” 秦淑珍点点头，心想：那可得尽快解决，五年不见儿子，儿子能有什么样的心事呢，连夫君都说他心思深沉了…… 天底下的父母亲，各种各样，各司其职，各走其路，裴锋爵与裴绩似乎是一脉相承的优点，即便没有双亲长久陪伴成长，他们对父母亲的感情也不会生硬。只是这位年轻的裴母，虽说她贤良淑德，却不如夫君与儿子那般心意相通。 玺秀差不多可以说是被谭珠雁当成了半个儿子加半个孙子，玺秀被不能改变的事实打击，这几天谭珠雁担心得辗转难眠，还好，玺秀出了趟门回来之后，整个人好像又回到之前，他敞开怀抱与老妇会心交谈，玺秀再也不会怪罪于她，而她在终于有机会与玺秀对话的情况下，也向玺秀，把一些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在此之前谭珠雁一直不确定什么时候向玺秀坦白最合适，甚至她想过要不要瞒着玺秀一辈子，把玺秀的身世真相带入棺材，可这次玺秀的反应使她明悟了一些不可言的道理，老妇想就着这次的坦言相向，把玺秀那隐晦的身世，那桩十五年前的不可为外人道的往事，一一陈述。 三十多年前，谭珠雁为了能看到儿子，她并没有遵守向陆明珠承诺的话远走他乡，她留了下来，偷偷摸摸找了个小房子，那个时候她整天蒙着脸去卖豆腐，故意穿得寒碜，既是掩人耳目，也是打消歹心，保她一介女子独处也安然，可她偏被那时的香春居头牌花魁看中了。 那女子的艺妓名为：梦蝶。 花魁梦蝶站在豆腐摊前，她其余同行的姐妹都已经涌进各大布庄亦或脂粉铺子里，而她盯着卖豆腐的女子，见卖家久久不搭理她，她才先开口：“姐姐您怎么这副打扮呢？” 谭珠雁抬头看眼前人，又匆匆低头，继续侍弄手里的豆腐块，她草草应付道：“人丑，见不得光。” 谁知道那花枝招展的女子却是娇笑，“我看出来您是个美人胚子哩！” 谭珠雁讶异哑口，瞪大眼睛看了眼花魁梦蝶，不再多说，更不想再让这人跟自己多说，她扯了扯脸上的布，把缝隙拉紧了些，开始收拾摊子。 女子被谭珠雁突然的动作所惊，先是为难了一会，之后赶紧善解人意地阻止了她，“这位姐姐不忙，我可没有恶意，只是看您觉得有意思，我待在青楼里怪是无趣，所以才与你开了玩笑话，勿见怪，您不喜欢，我走就是。” 谭珠雁这才知道梦蝶的身份，眼里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对方离去的背影。 本以为这样闹剧之后不会再相遇，谁知道没过多久，这女子又出现在豆腐摊前，见谭珠雁提防的眼神，她急忙解释：“这位姐姐！我只是过来买豆腐呀！” 原来梦蝶前日接待了一位男子，竟是暗动春心，女子开始认真呵护自己，买最好的脂粉、穿最滑的绸缎、吃嫩肤的食物……所以她过来买豆腐了。 不巧的是，这时，远处走来一个有护卫家仆跟随的女人，正是陆明珠，她似乎是过来这边置办物件，也需要买菜。 谭珠雁如临大敌，唯一可以想到的便是依靠眼前青楼女子做掩护，她慌忙求救，梦蝶心思灵巧，一点即通，顿时化身一位泼辣街妇，捧起豆腐块一把摔谭珠雁脸上…… 只给出一个方向而不知其中详细的谭珠雁被摔得一头懵，见与几句话前大相径庭的青楼花魁如此一般的卖力，她才懵懵懂懂中恢复神智，两腿并拢，站得卑微，一个劲点头，之后双手也捧起作揖，却不是他人落落大方的礼节举止，而是慌乱地弯腰鞠躬，胡乱行礼。 委实一场精彩的刚悍美少妇街头欺辱老实百姓的戏。 谭珠雁惊吓的是，陆明珠居然被吸引过来了…… 前头那样的闹剧，以纯善的陆千金出言相助，无礼悍妇怒摔豆腐，蒙面丑女受助不言谢，只顾收钱袋自己跑，陆千金一笑置之，这样的后半段，结束。 谭珠雁与梦蝶成了好姐妹，为了避开一切危险，谭珠雁应下梦蝶的邀请，住进香春居后院。
第四十二章 身世（二） 相识那年，花魁梦蝶年芳二八，正是少女最好的时节，她在那年，认了改名为谭离的谭珠雁为姐姐，两人在青楼里，是最亲密的姐妹。 香春居最为鼎盛时，是头牌花魁最惹人追捧之时，其实身为美貌与才艺皆修得极好的名妓，梦蝶一个人便撑起了香春居的半边天，而只有这位主人公自己知道，在青楼此等烟花之地，她是依靠着谭离姐姐，才得以好好走了几年那般风光之景。谭离的囊中智慧不少，她教梦蝶为人处世，教梦蝶如何在诺大一个香春居里站稳脚跟，她告诉梦蝶不能只依靠年华美貌，她教梦蝶养护肌肤美貌，她教梦蝶读书写字吟诗作对，她让梦蝶去学跳舞弹琴……在一片姹紫嫣红、争妍斗艳的女人堆里，在最看年龄相貌的青楼里，谭离帮梦蝶在花魁之位，稳坐至她自己不想再坐之时。 帮谭离演戏那天梦蝶说到的心上人，早已经厌倦了与一青楼女子的眉目传情，男人眼里，无论梦蝶看上去多么美好，那总归是不能见光的污浊之美，所以早在五年前，那玩腻了香春居头牌的男人，似圣人一般居高临下数落梦蝶，之后拂袖而去，留懵懂的梦蝶给谭离一个教女子长大的机会。 那之后梦蝶再也不敢轻易动情，她很听从谭离的话，谭离说身为青楼女子的她不可轻易动心，因为来这里的男人，都不会轻易与她当真。 可终究，在梦蝶心静如水的时候，二十六岁的她，爱上了一个文质书生。 谭离总觉得梦蝶不似一般青楼女子，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少女的天真烂漫之色彩，尽管受过情伤，却也不受困扰，明明身处青院，她却似一只不染风尘的蝶。这也是谭离可以跟梦蝶拜姐妹的根本原因。谭离与梦蝶彼此真心相待，梦蝶不曾逼问谭离的私事，谭离也从不会像避开其他青楼女子那样，对梦蝶有任何规避，那六年，谭离看着梦蝶再次心许一男子，看着梦蝶如常接客，看着梦蝶每次与心上人欢好后那娇羞而发自内心的喜悦脸色，思及自身处境的她竟也曾心生艳羡，本以为，这样的单纯女子一定会与她的意中人白头偕老。 与人男欢女爱时，梦蝶都会小心谨慎地做好一切措施，喝红花水、清洗身子、上下蹦跳、努力打喷嚏、洗热水浴、嗅麝香…… 有一天，相识十六载的姐姐说她生过孩子，孩子五岁的时候谭离离开，到那时，孩子已经长成大人，甚至已经为人父。谭离说，她偷偷看见她的儿子已经娶妻生子，说这些时，孙子刚刚出生，谭离刚刚成为无人知、无孙抱的奶奶，她喜于心，想分享喜悦，所以十五年来，第一次对梦蝶说了她的事情。 梦蝶在一旁一个一个掰手指，然后她惊呼：“姐姐，你才三十七岁，就已经是奶奶了！” 谭离脸上细细浅浅的眼角纹跳出，她笑呵呵地点头，握着梦蝶的手开怀笑道：“我十六岁就已经生孩子了，我儿子福气好，早早遇到心上人，他前两年才成亲，今年就已经生孩子了。” 梦蝶眼眸露出向往的光，喃喃说：“我也想生孩子了，我都已经三十二岁了姐姐……” 让梦蝶意想不到的是，谭离居然认可了她的想法，只不过谭离说，这种事情不能贸然去做，得跟周文书好好商量。 那个与香春居头牌花魁相恋六年的男子，正是裴锋爵前几日去见的那位，周玉棠的父亲，周文书周经理。 连谭离都看好的周文书，却把梦蝶伤透了心…… 当梦蝶说出想赎身从良，嫁给周文书，与周文书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周文书的心意竟是一瞬间翻转，这隐藏在心里的抗拒，连周文书本人都始料不及，他果断地拒绝了梦蝶的主意，他说：“我喜欢你，但是我跟你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梦蝶，你该知道的，你是烟花女，我现在已经是副经理了，我不可能娶一个烟花女，就算你从良，你也是暨城众所周知的香春居头牌。” 梦蝶恍如回到许多年前，那个时候也有一个男子说：“我玩腻了，你再怎么好都不是一个正经人家的女子，也带不出去给其他人看，还一直要我只对你一人好，开什么玩笑，你是青楼女子，我玩青楼的女人，玩谁不是玩……”还有好多好多的话，当时年纪尚幼的梦蝶只如遭雷击那般立在原地听那男子说话，脑子飞快划过一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她想起来这个男人其实已经好几次与她抱怨过，可是她那个时候哪里听得出来呢。之后，梦蝶也只愣愣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她不曾有一句回话。 如今……如今看着相恋六年，从没有流露过怨言的周文书，但也从未提出过要她只属于他一人的周文书……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太伤人了，周文书解释道：“梦蝶，我喜欢你，这么些年我是诚心诚意爱着你，可是我的妻子不可能是你……对不起。我们还是可以继续保持现在的关系下去，之后你要是真的离开了香春居，我也就再也不来了。” 这六年，周文书来香春居都只与梦蝶一个人好，从不看一眼其他花草，这跟梦蝶十六岁时遇到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梦蝶以为这样的周文书是不一样的。 谭离抱着痛哭的妹妹，轻声告诉她，“梦蝶，我们不做妓.女了，我们去其他地方，我儿家庭圆满，我不担心他了，我跟你一起去乡下，我们不靠男人，好吗？” 谭离意想不到的是，梦蝶停下哭泣，她摇头拒绝了，最让谭离诧异的是，梦蝶说她想生孩子，为周文书生一个孩子。 “为什么要这样执着，你已经不小了，如今的你生孩子很危险，如果是为了丈夫，那我不会阻止你，可周文书他是不会对你负责的，他根本不可能娶你，你生下孩子他也不可能娶你！” “他跟李逵不一样，李逵从始至终没有真的对我动心，他只是贪恋我的相貌，他只是想要我的身体，可周文书不是……我是真心爱他，我希望可以跟他有一个孩子，现在的我跟他已经不可能成为夫妻了，万一有了孩子之后他会改变心意，就算不改变心意，我也想留下他的骨肉，这样我才能甘心离开他……姐姐，姐姐你帮帮我吧，你知道我多希望有一个孩子吗，我最近经常要你跟我说你儿子小时候的事情，我真的很喜欢，我真的很开心，我……我也想有一个孩子……”梦蝶又一次怆然泪下。 青烟地，红尘袅袅起，妓.女多情，妓.女无情。 谭离帮梦蝶做了一些调整，从前一直做的避孕措施自然都停止了，现在开始服用一切可以让自己早日怀上的药物。在谭离的规划下，三十二岁的梦蝶终于从头牌花魁的位置上下来，起初外人以为是梦蝶突然人老珠黄，流做下等妓，那时只有青楼里的人才知道，她们的头牌梦蝶，依旧貌美多才，人甜声柔，可她是直接退到了后院，再不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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