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见过未来公公 这是一副多么揪人心肠的画面呢,五十多岁的老妇泣不成声,捏着手绢握拳捶于胸口处,她的媳妇紧抓老人的手,跟着一起泪流满面,而在场唯一的男子,一脸痛心疾首…… 但是尽管表面装得再好,面对不说话只哭的老母亲,裴绩心里不如前面那般悲痛,反而有些释然。 他家的悲剧是陆明珠造成的,当年裴绩还小,就算看得明白,也无力扭转乾坤,更何况那个时候陆明珠还有一个帮凶,那个人不是别人,自然只能是裴鼎裴大元帅,纵然裴绩想做些什么,也都被左右掣肘,等到年纪稍长,有些人脉可以干事了,却怎么都找不到了离家的母亲。这一切仿佛就是天注定的,注定要让谭珠雁受到这天大的委屈。可委屈已然存在,断没有为了这份委屈再继续委屈下去的道理,已经发生的,改不了的,我们叫它“天注定”,还没有发生的,可以靠自己书写结局的,那,没有名字,反正去做就是了。 末了,裴绩只问一句:“娘,不是你担心什么就发生什么,只要你愿意回家,儿子就敞开裴家大门,为你接风。我那榆木脑袋的爹也在等着你。” 老妇竟是怔然一瞬后,为“榆木脑袋”这四个字破涕为笑。 谢林说的没错,他裴叔叔,那是个厉害人物。 暗藏着一腔的乐意,裴绩欢快走出后院,来到中堂,他本来是想找谢林,告知他情势喜人,然后使谢林先去给裴锋爵报个信,让那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担心什么的孩子安心着,可走出去四顾一周,也不见谢林人影。 二楼闺房内,谢林正乐滋滋与红秀姐姐对坐饮茶,左手光明正大地在偷摸女人肌肤紧实光滑的大腿,哪里顾得上他裴叔叔在底下的寻找。 裴绩站在一处东张西望,几个蓝色衣帽的伙计都在视野里一闪而过,他的视线最后定在一个同样身穿蓝衣头戴蓝帽,笔直坐立着的小孩子身上。 玺秀讶异于走到自己面前的人,他赶忙站起来,“裴少……爷,”因为一点小意外使得玺秀说话磕碜,他开始有些紧张慌乱,又急急说,“您坐,坐,我给您倒杯茶,这,这茶壶还没有泡茶,我去拿,您请等。” 少年仿佛仓皇逃离。裴绩望着他,若有所思,适才忘记与母亲问问这小孩子的身份了,只不过裴绩在想,小娃看起来格外伶俐,淡长眉,大长眼,可真像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许是这边劝服了老母亲,心情好,裴绩这会思绪胡乱飞,竟想着要与妻子再生一个孩子,这次生女孩,定生个比刚才那小伙计长得更玲珑的女儿来。 少顷,玺秀提来一只壶嘴冒热气的长嘴水壶,一路快步走来,裴绩正想调侃太急会摔跟斗适得其反,可提着水壶的孩子却是已走到面前,动作迅速地挑起茶杯盖,一把抡起那只冒热气的水壶——一点不乱洒地稳稳将热茶倒入杯中。 裴绩觉得——绝了! 笑眯眯望着请他喝茶的小伙计,裴绩心里感慨:看来是自己老了,也担心多了。 裴绩轻轻撩起茶盖,举杯将茶水送入口中,对青楼的茶水没有过多评价,只是饮下一口润喉暖心之后,轻声问玺秀:“你几岁了?” “十四。” “……”裴绩有那么些定力才没让自己闹点什么失礼的动作,他放下茶杯饶有兴趣地打量一番,“我前几日在轮船上看见几个孩子,他们跟你一样高。” “都比我年纪小。”玺秀接话,“我确实矮了些,妈妈说我不足月出生,而且今日刚刚得知,怀我时,我娘亲身体不好,很虚弱,所以我这个不足月的孩子,身子骨也就比较小。还好只是看起来弱小而已,其实我身体素质不错的,不怎么生病……”少年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尽管这次想到生病那天的事情他终于没有红脸了。 “这样啊……”裴绩意味深长,几经较量,还是说了他想说的话,“不弱而是小,是为娇小,我看你时,总觉得你比女娃娃还好看。” 玺秀可一直不喜欢有人说他像女孩子,不过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其他的,也就不跟裴绩计较,他说:“应该是继承了我娘的相貌。” 孩子说到娘亲的时候情绪不对,恐怕她身体不好的娘……裴绩打量玺秀几眼,善解人意地不再就这个话题谈论,“我只有一个儿子,见到你之后,居然想生个女孩子了。” “这样裴少……裴小少爷,他会喜欢吗?” “我哪里管的着他喜不喜欢呢。”裴绩悠悠然道,“我跟我妻子喜欢就行了。” 玺秀眼眸突然黯淡下来,他也管不着裴锋爵喜不喜欢,想管也管不着那种。至今玺秀都没有明确裴锋爵的想法,那天他表白,裴锋爵是为什么不做反应落荒而逃,是为什么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来过香春居,玺秀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不是让他开心的回应。 见眼前本来紧张却也有着天真神色的孩子突然间深沉忧郁起来,裴绩不明觉厉,等了半天也不见玺秀回魂,于是他打岔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玺秀抬头,诚恳回答:“我叫玺秀。” “会写字吗?” 见玺秀点头,裴绩指了指桌面,“写。” 玺秀用手指与茶水,写出了稍纵即逝的他的名字。 裴绩又问:“姓呢?没有玺这个姓。” 玺秀在两个风干只剩下几笔的名字旁,郑重地加上一个字:谭。 谭,谭玺秀。不想认父的谭玺秀,死去的娘亲也没有姓氏的谭玺秀。 “跟这香春居老鸨是一个姓?”裴绩还不知道玺秀是知情人,所以称呼他娘,他用的是自认为的玺秀那边的称呼。 “妈妈养大了我,如同我的亲娘,我跟着她姓。” 裴绩听明白了:原来这是娘亲养大的一个孩子。 而后裴绩想到了点什么,恶趣味地笑出了声,“我娘也是你娘,那我儿子呢?” 玺秀突然就懵了,在他总把谭珠雁当娘的时候,他可不曾想过其他人的辈分关系…… “哈哈哈哈哈……”裴绩很没有父亲形象地大笑着。 在几个月前,裴锋爵和他爷爷在院子里互呛,爷爷心口不一地说家里女主人只能姓陆跟秦,也就是说,他的妻子只有陆明珠,儿媳妇只有秦淑珍,而裴锋爵回他一句:“万一我的妻子姓谭呢”。万一裴鼎的孙媳妇姓谭呢,这裴家的女主人依旧可以姓谭。 可惜玺秀不知道这么一件事,而且在这件凑巧的事情上面,有一个点是玺秀凑不了巧的,那就是人家要的是女主人。 终于,妻子帮忙安慰好老母亲了,见秦淑珍走出来,裴绩快步迎上去,情真意切地道了声谢,他的妻子摇头微笑,“没事的,娘已经躺下,刚才情绪太高,现在需要休息,”而后秦淑珍的笑容有些收敛,反倒敛起了一对细眉,“我问过娘了,我们细谈了香春居的事务,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里……” 听完妻子的话,裴绩被吊起来的心安然落下,他轻柔地为妻子舒眉,而后无所谓地说道:“这些都是小事,我们先回去跟爹说一些事情,等一下我自己过来,跟娘聊一聊。不必忧虑。” 这是自小在青楼长大的玺秀第一次见夫妻二人之间的情意,他那颗萌动的心,越发鲜活跳跃。 裴绩嘱托玺秀照顾好谭珠雁,正领着妻子往外走,突然想起来失踪了的谢林,他回头问玺秀,问不出答案,只能照着四周喊几句:“谢林,去哪里了,回了。” 玺秀帮着喊谢公子。 楼上正慌乱擦掉一些东西的人手忙脚乱,一顿整理,最后才忙跑下楼。 裴绩瞥了眼谢林,而秦淑珍则是不加掩饰地后退几步,心里暗自警醒:“得让小锋离谢林远些。” 谢林尴尬得站在原处,不敢直视两位长辈,一直瞪玺秀,怪人家小喽啰不机灵,连通风报信都不知道做。 玺秀恭恭敬敬接下谢公子的责怪。 夫妇二人看不下去,秦淑珍维护那不认识的孩子:“小林,跟这位小兄弟没关系,不该怪罪与他。” 谢林连连点头。 裴绩朗笑一声,颇有风趣地吟了一首诗,弄得不学无术的谢林不知道怎么应答,直到那两位长辈都已经走到前头了,他才狠狠刮了无辜的玺秀一眼,追了上去。 裴绩揶揄曰:“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玺秀学过这首诗,这首诗不难懂,是李佩自己抢着给讲解的,还记得那个时候李佩手举一书故作风流气,说是等他哪天想明白了,不拧巴了,就要到香春居走一趟,享受一下满院红袖招的意气风发。 那时玺秀扫兴说:“姐姐们要是真的喜欢人,是不会直言的,她们赚钱的时候才会笑着挥手帕迎客,心里一定不是真的喜欢你。” 李佩从不问玺秀青楼女子的事,因为他知道玺秀这孩子跟别人看东西有点不一样,那个时候还想着保护玺秀,所以就算玺秀自己开头,李佩也不跟他多讲。 所以玺秀知道裴绩剪了头尾共三句话,把李佩憧憬的意气风发从回忆里变成现实里。 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玺秀好奇地自言自语:“难道裴少爷是在夸谢公子?”
第四十五章 秋中春 裴绩直接去谢府,谢林回家,裴锋爵也要回自己的家,回裴府的路上,马车里的一家三口,就着小的那位,进行了一场奇妙的对话。 “我先找你爷爷谈话,这几天帮你奶奶把青楼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就去接你奶奶回家。” “果然还是儿子亲啊。”裴锋爵悠然躺在车厢里,对面是两位长辈,他这次却不管母亲让他注意形象的话,耍无赖地以微笑示母亲,继续那样躺着。 不知道是因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回家,还是因为今天天气好,这个时候裴锋爵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平躺着看车顶,仿佛看见的是辽阔无际的蓝天,且万里无云。他问裴绩:“爹,你说,奶奶以前是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回家呢?” 裴绩看了眼儿子,又看看妻子,相视一笑后他也不计较小子话里的醋味,回答道:“你娘跟你奶奶聊了一会,她老人家就像你信里说的那样,她自己介意她自己现在的身份。前有你这个未曾相见的孙子打头阵,现在又有我儿子,有你娘这个儿媳妇,我们三个都去请她回家了,她也就知道她的身份在我们眼里,那压根没有半点影响。” 裴锋爵皱了皱眉头提醒:“那不是有爷爷,怕不怕爷爷还是介意奶奶的身份?毕竟我之前跟爷爷讲到了奶奶,那个时候才感觉爷爷脾气有点大,有点暴躁……” 秦淑珍忍不住掩嘴笑出声。 裴绩哭笑不得,“你才十七岁,你刚出生见到的爷爷是一个已经征战沙场数十年的元帅啊儿子,平时只对着你这个小辈,爷爷当然有长者之风,而且端得很好呢。但是那个时候你跟爷爷说到的可不是外人,是你奶奶,是爷爷年轻时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怪不得他要沉不住气,也是他沉不住气那才是对的,万一我爹听见我娘,一点情绪都没有,那我娘还回什么家呢。儿子,分析事情要看得全面、长远,你看我在信里说的,是不是都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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