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的身价掉了许多,好多人想趁着档口好好品尝佳肴,却总被老鸨告知:“梦蝶身子有恙。”亦或是:“梦蝶正在接待其他客人。” 只有青楼的人知道,梦蝶退下头牌位之后,只接待周文书一人。 一年后,香春居老鸨病逝,她把馆子给了她最宠爱的名妓梦蝶。 再三个月后,梦蝶终于怀上。 周文书被告知梦蝶的“阴谋诡计”后,对女子发了雷霆之怒,愤然离开香春居,走前他留下一段话:“我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你我不可能与你结为夫妻,哪怕我这辈子不娶妻,我也不能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如果在今天之前,在我不知道你的阴谋诡计之前,我可能会说我是为了你,宁可永远没有妻子,但是现在不可能了!枉我对你的信任,我们相识至今七八年,我可曾亏待与你?你为何偏要搏得一个妻位?你如果不打掉这个孩子,那我就再也不踏进这里半步,从此以后你我再无关系!” 梦蝶泪流满面,摸着她还没有显肚的地方,她说:“我不会打掉的。” 周文书果然再没进入香春居,为能生养孩子而养得极好的梦蝶,从此日渐憔悴,本来白胖的软玉身子消瘦下来,脸色难看,三十三岁的她从二十五六岁女子的美貌,变成了四十岁妇人的枯黄容颜。香消玉殒。 七个月后,终于就要临盆,终日挂着浅淡笑意的梦蝶终于抓着谭离的手露出她隐忍七月的痛苦神色,可谭离已经分不清楚她到底是身体的痛苦还是心理的痛苦。 高龄产妇的生育本就艰难,更何况这些时候任谭离如何安抚也不见梦蝶真正开怀,她的身体日况欲下,到了分娩的时刻,她终于是熬不下来,死活让保住孩子,在弥留之际,她请求谭离:“再去找一回周文书,如果周文书不认孩子,那就只能托付姐姐,把孩子当亲儿子养大,不要告诉孩子,他的娘是个妓.女……”
第四十三章 百般愁 这世间的一切因果,都是人在造,人在受。 玺秀想不明白,为什么当他终于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世后,居然可以那么冷静。妈妈刻意隐瞒了那个男人的身份,想必他还在暨城,而亲生母亲的坟墓,玺秀暂时还不想去看……玺秀追问妈妈,当她抱着襁褓里的玺秀去找那人时,他是什么反应,妈妈说,她根本没有靠近那个男人,因为她远远看见那男人在与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玩耍,而旁边,坐着一个怎么看都是人妻身份的淑良女子。 玺秀沉默着,谭珠雁问他:“想知道你生父是谁吗?” 玺秀抬头看老妇,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电光火石间,一切似乎都有了影像,玺秀怔怔然,问谭珠雁:“是周文书吧?那个被你禁止进入香春居的男人,不过他应该没有被拦下过,因为他不会来这里的。” 谭珠雁终于将一切都向玺秀坦白,见孩子不显露过多情绪的脸庞,她隐隐忧心,宁愿孩子哭一顿,也比现在这样好。 “妈妈……我们还是去看看我娘吧。你每一个月都会定时离开这里,说是去见一些老朋友,就是去祭拜我娘亲吗?” 谭珠雁点点头,担忧之色尽显脸上。 玺秀突然看着谭珠雁笑了笑,站起来恭恭敬敬道谢:“妈妈,谢谢您的养育之恩。谢谢您为了保护玺秀所做的一切。” 老妇柔笑着,眼里含着慈光,看突然间客套起来,有礼有节的玺秀,她又泛起心疼。 这一次的对话,让本来已经想通了事情,正开心返回原道的玺秀,又停下了脚步,玺秀觉得自己回不去了,他不再是那个无知无畏的孩子了。 午饭都已经凉了,那段往事讲了一个多时辰,一老一少的碗中,都剩着饭菜。见玺秀心思回转想先去见一见他母亲,谭珠雁自然不会耽搁着,让玺秀赶紧把碗筷收拾好,路上买几块饼吃,坐马车去,这样时间应该来得及赶在香春居生意门庭若市前回来。 玺秀端碗入后厨,听妈妈与他说话时,表情一瞬有些凝滞,只是谭珠雁并没有发觉,而当玺秀走过来,决定想说点什么时,阿贵过来说:“妈妈,裴少来了!” 谭珠雁与玺秀皆是一惊,各自惊各自的事情。 而当阿贵见两人的诧异表情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于是他补充说明道:“是裴少,不是裴小少爷,裴少爷带着裴少夫人过来了!” 谭珠雁震得站姿松动,往后退了一小步,被玺秀眼明手快扶着。 玺秀已经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是他现在不清楚裴少爷跟裴少夫人之间,有没有夹着一个裴小少爷。不过这个时候顾不得自己的千千结,玺秀伸手为谭珠雁轻拍后背,“妈妈,见吗?” 谭珠雁深深看了眼玺秀。 见吗?她也不知道…… 老妇神色憔悴,像是自听见通报至今,一直在做着天人交战,玺秀的问话久久过后,她才鬼使神差问了玺秀:“玺秀……你知道你是谁的儿子了,想知道我的儿子是谁吗?” 玺秀诚恳直言:“是裴少爷。” 他说完话,扶着谭珠雁的手就被抓紧,只听见谭珠雁颤声问玺秀:“那你觉得,我该见他吗?” 玺秀轻轻松开老妇的手,转而踮脚抱了抱不知所措的妇人,“妈妈,您儿子来找您了,他想见您,这是当一个儿子的心,您已经拒绝了孙子,现在更没有权力拒绝您儿子了。” 这似母子似祖孙的二人紧紧相拥,互相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人间至亲的血肉味,浓烈而醇厚。 不等谭珠雁把自己收拾体面再去见儿子,裴绩在外头等了一会还不见有人出来,以为母亲避而不见,于是径自闯了进来。 看见后院二人脸上都梨花带雨的,惊讶得把裴绩三十多年第一次见到母亲时该有的那份激动之情都被冲散了几分,三人面面相觑,不,该是这样的:裴绩时而看玺秀,时而看母亲;玺秀看裴绩,看妈妈;谭珠雁看儿子。 后来又追进来了一个秦淑珍。 四人八目,两两相对,交错互换。 谢林在徘徊中堂,犹豫着要不要跟进来,万一进来之后发现事情是个不可控情况,连裴叔叔也解决不了,那他进来就是惹得一身腥了,总不能指望着让他谢林出谋划策。 谁也没有想到,先开口的人竟然是玺秀。 “裴少爷,裴少夫人。”玺秀向二位颔首示礼,“我是这边的打杂伙计,刚才知道你们来了,谭姨她情绪有些激动,”他望向谭珠雁微笑,“现在应该平静下来了,你们聊。” 裴锋爵并没有提起玺秀,信里不曾提过他怀疑玺秀是奶奶的孩子,见面也只说香春居里有一个人收留包庇了他,关于那个人的详尽信息却一概不提。于是裴绩看着眼前的人,听着这人的话,他在暗自思忖玺秀显而易见不同寻常的身份。 大堂,谢林终于找到点事情做——他一把抓了刚出来的玺秀。 “里头什么情况?裴锋爵他奶奶想通了没有?” 玺秀摇摇头,“我并不知道妈妈的过往,不好说意见,只是我觉得她不会再避着了,现在裴少爷亲自来找她,她应该会同儿子好好交谈的。” 谢林一时间已经遗忘了跟玺秀那莫名的过节,“愿意谈就行了,裴叔叔的嘴上功夫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一定可以把老夫人劝回去的!” 玺秀无心再说话,可想走开的时候却又被谢林揪了一把衣裳拉回去,那个时候,玺秀可真想成为跟张宇杨那样的高大男人。 “你不是跟裴锋爵他奶奶关系很好吗,她听你的,你进去劝劝她。” 玺秀兴致乏乏,正想驳回谢林,就听见他又喃喃道:“早点把这些事情弄好,裴锋爵那小子也省点心。” 玺秀抬头看谢林。 谢林愣了愣,终于想起来裴锋爵喜欢玺秀这件事情……不知道谢林是被男人欺凌过所以产生了极大恐惧,还是先天害怕男风,虽然对玺秀的感情一无所知,可是玺秀是被裴锋爵喜欢的男人,所以谢林一触即发,立马蹦开一米距离,“你看我干什么!” 玺秀想追问的事情,到了嘴边,然后被谢林的动作与眼神击退了,他想起来张宇杨跟李佩二人的很是自然的共处,垂下眼帘,玺秀不再说一个字,低头走去谢林看不见的地方静坐。玺秀后悔自己跑到了外面来,他应该要往里走,回到房间,那里至少让他坐着可以看看书,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干坐。 玺秀不想去思考事情,他觉得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多到让他有些麻木。 谢林被自己的恐男心理震慑到,大约是恶向胆边生,他明明是跟着叔叔过来办正事的,这会身在青楼,哪怕他们还没有开张,谢林也摸着上了二楼,去找他心心念念的尤物红秀,颠鸾倒凤一番。 裴绩可不知道自己带来了这么一个混小子,他与母亲、妻子,同坐与院中的石桌边,母子终于相认,裴绩小心翼翼地顾念母亲的情绪,又急着把母亲接回家里,一时间自乱阵脚,反而说不出来什么漂亮话。 倒是谭珠雁,她露出慈母的微笑望着儿子与儿媳妇,一句一句地,仿佛是在拉家常,问了他们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 秦淑珍很能答这些,她本就是一个良家妇女,加之夫君常与她念叨婆婆的好,于是她对谭珠雁倒是不显得生分疏远,一句一句,有一答一。 终于,裴绩要开始说有用的话了:“娘,我儿之前来过这里找你。” 谭珠雁没有一丝拘谨尴尬的神色,轻轻笑着,“孩子很高啊。” 像他爷爷。 老妇的声音很轻,很柔亮,很是悦耳,而这话语气里的喜悦之情也恰到好处地传送到听者耳中,一时间三人面色都分外柔和。 “是很高,他比我高了不少,估计还能再长一点。” 谭珠雁眼神露出些狡黠之光,看得裴绩一愣,然后她说:“可是我没有认他,他应该对我有不少怨言。” 夫妻二人连忙摇头,都说裴锋爵不会的。只见老妇刚才异常亮的眼睛又暗了下去,比先前还暗,她怅然若失道:“不行了,孙子来的时候我不能认他,儿子来的时候,我不能跟他走。那不是回家,那里可不是我的家啊。” 裴绩仿佛心口被人揪了起来那般,神色肃穆而沉痛,他竭力压这心中的难受,安抚老母亲:“娘,有我,有我爹,有您的儿媳妇,有孙子,这还不是家吗?孙子以后给您娶回来一个孙媳妇了,您可是要喝那杯敬茶的……” 谭珠雁泪眼婆娑,想到生病时孙子进去喊她的那一声“奶奶”,她当时是使出来多大的劲才压住心中悲痛与喜悦的啊!她又何尝不想与子孙共享天伦之乐,可是世事……无常,无常啊!裴鼎是三十五年大元帅,哪怕陆明珠已逝,她也还是世人眼中大元帅的原配夫人,她出现了,就注定谭珠雁跟裴家,没有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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