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没有。一盆一盆的水被倒进木桶,没有冒出一丁点热气。 玺秀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只是进来盯着,确认紫兰没有过度伤心就行,他没有发觉水的问题。直到紫兰盛好水,开始脱衣服,她哆哆嗦嗦的,然后抱着手臂,抖着身子下水…… 玺秀本来以为这应该没问题了,想扭头非礼勿视,“紫兰姐姐!”猛然察觉紫兰在做什么,他把自己像丢石子一般射出去,捞起水里的紫兰。 北方秋季,夜里的水冻彻周身,紫兰才刚入水没到脖子,便被玺秀一把抓起来。
第十七章 紫兰(二) 不大不小的床上,裴锋爵睡得安稳,呼吸声很是细微匀称,跟在苦恼于现实愁事的他,大相径庭。 而这几日与裴锋爵同床共枕的玺秀,这时正在救人,他细小的胳膊抓住紫兰,捞起来的就又是一个熟悉的大白萝卜,不过三年没有见过姐姐们的身体了,玺秀就算心里坦荡,稚嫩的脸上也飞起了俩团红。 紫兰睁开眼睛看见是玺秀,惊讶他的出现,也惊讶他眼中的神色。 “紫兰姐姐,你快出来!”玺秀语气迫切,他双手入水都已经觉得冰冷之感使全身一哆嗦,更何况紫兰一个女子,她可几乎全身都泡了凉水。 紫兰许是被不一样的玺秀所震惊,加上确实冷得失神,这个时候也想赶紧把站在水里的腿从水中抽出,便在玺秀的搀扶下,踉跄出了木桶。 女人不禁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快,衣服!”玺秀赶紧找来紫兰带着的衣物给她盖在背上。 “玺秀……你怎么……来……来了……” “紫兰姐姐,你为什么要想不开……”玺秀眼里是害怕与担忧,之前白忠南也曾经跟紫兰吵过一两次,但是紫兰顶多流了些泪水,不曾想今夜一样出格,竟想伤害自己。 紫兰低着的头抬起来却是缓缓的笑了,“你想哪去啦!”大概是离了凉水,又抱住自己取暖,所以她也精神了几分,这时笑着解释,“我只是很闷,闷得想泡澡,又很烦,所以就用冷水泡澡了。” “可是那么冷的水,会冻坏的。” “我也不知道水那么冻啊,下了水才知道的。” 玺秀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也相信了,紫兰应该没有骗他,“紫兰姐姐,不要伤害自己身体,水太冻了就要赶紧起来,换热水。” 紫兰这才收了笑脸感叹,“如果不是玺秀,紫兰姐姐可能真的要不经意把自己冻死在这澡堂了呢。”当时一心想刺激一下自己,想要一头扎进凉水里惩罚自己,甚至如果玺秀没出现,她真的会把头也沉进水里不肯出来,但是也确实并不是想要寻死的。 这个时候又想起想要泡澡的原因,紫兰心下凄苦悲凉,脸上也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姐姐……” 玺秀对她跟白老板挺了解,虽然紫兰才不提起,但是他时常跟老鸨一块儿担心紫兰,也从老鸨那里听了许多事情。看见紫兰痛苦的神色,玺秀也不好受,弯下腰去抱抱紫兰,就像妈妈为了让玺秀不要不开心所以抱玺秀那样,也像小时候姐姐们为了让玺秀开心所以抱玺秀那样。 紫兰果然是露出了笑脸,她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玺秀的背,“我们玺秀长大了,知道安慰姐姐啦。” “姐姐,你起来,不要着凉了,穿好衣服,我带你回去。” “我还没有泡澡呢,让姐姐泡一个舒舒服服的澡再回去,你先走吧。” 玺秀在分辨紫兰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真担心她又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就这样愣着的时候,紫兰已经抱着手臂站起来,她要换水,泡一个热乎乎的热水澡,“玺秀,你帮我加热水吧。” 待桶里冒着热气,紫兰迈开步子跨进浴桶,玺秀才眨巴眼睛,看着木桶里的清水萝卜汤,他后知后觉今天看了许多羞羞的东西…… 正想赶紧离开,可紫兰看起来好像心情不错,泡在水里跟玺秀讲话拉家常,只是脸上时不时闪过的失落,落在了水雾外玺秀的眼里。 “不过你会的,我们玺秀小时候可爱乖巧,长大了聪明能干,怎么会怕没有好姑娘呢。” “啊?”玺秀注意到紫兰的神色之后,撇开了自己的羞涩与扭捏,这才听见紫兰的话。但是这话只听了一半…… “嗯?”紫兰睁着明亮亮的眼睛,觉得好笑地问道,“害羞啦?” 玺秀抿了抿嘴,低头脸蛋微红。这故意做出来掩饰表情后面,是玺秀绞尽脑汁在回忆紫兰的话,略带三分猜测,玺秀差不多明白紫兰在说什么话题了,他走近,趴在浴桶前,“紫兰姐姐,你跟白老板……”看见紫兰神色微变,玺秀镇定地继续,“今晚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跟之前一样的。”这话哄孩子一样,想敷衍而过。 “姐姐,妈妈说你不愿意跟白老板走。” 孩子的眼睛清澈明亮,关心的情意显露,却让紫兰不知道如何接受,她强撑的笑脸终于卸下了,“我在青楼为妓十一年,这身子已经是残花败柳,承蒙白老板厚爱,我才能在这里一心一意地服侍他……” 残花败柳这个词玺秀在书里见过,那个时候他弄懂了词义,还由这个词联想到了香春居的诸位姐姐…… 紫兰的语气很轻缓,她让玺秀把水弄得很烫,说是她一直都是喜欢泡这样的热水。她一边流眼泪,一边拿布擦身子,“我只能做到这样,他为什么要让我出去”擦身子的动作越来越用力,“他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他是县城里的名人,他让我出去干什么,去当他的妻子贻笑大方吗?” 玺秀紧张地看着情绪激动的紫兰,伸手去握紫兰的手掌,试图让她下手轻点:“姐姐……姐姐你……” “他是想所有人笑话他吗?那我当笑柄,他这一辈子都会被人耻笑!”越拉扯紫兰越用力把布往身上擦,这一句话吼出来,她用力一扯,布巾把她的手臂擦得通红,而她的指甲也陷到了肚子上,拉出一条血痕。 “紫兰姐姐!你冷静一下姐姐,你不要哭了姐!”玺秀急得尖叫,赶紧把布抢过来捂在紫兰肚子上。 “他让我跟他走,我怎么走!你说,你说我该怎么走?”紫兰宛若癫狂,她满脸泪痕,抓着玺秀的领子问,“我只要能在这个地方,我只接他一人,不行吗?我只要求这样,这样也不行吗?他来了我就让他开心,他走了我也洁身自好……”女人咬着牙,又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洁身自好……我一个妓/女,我洁身自好,哈哈哈哈,我真的可以洁身自好……我不会再让其他任何人动我……爱上他之后,我就只想为他一人守着身子……” 青楼前边的种种欢笑声,种种呼喝声,零零碎碎,纷杂飘散,没有人听得到在后院这个澡堂里,有一个妓/女,她在懊悔,她在说,她想要给爱人一个清白之身。 呜咽的哭声就在自己耳边持续,玺秀的手还捂着紫兰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热水使血液流动更热络,浅浅的口子可鲜红的血液不断涌出,而紫兰的手也紧紧抓着玺秀的胸前的衣物,仿佛那些是救命稻草,如果她松开手,就会沉进深海。 “姐姐……”玺秀不知该怎么安慰这样的一个紫兰,以前都是温婉可人的紫兰姐姐对大家体贴照顾,现在她受伤了,变成她需要人照顾了,但是玺秀口中像塞了一把火柴,他说不出任何漂亮话给紫兰姐姐,“姐姐……”这个十四岁的大男孩,只能在他姐姐哭得累了,喊得累了,软趴在自己肩上啜泣的时候,紧紧抱着姐姐,让她明白,还有人在,玺秀不会嫌弃姐姐的身体,也不会让姐姐掉进水里。 紫兰倦得在水里睡去。 “姐姐?” 玺秀呼出一口气,看了看现在的情况,他还记得紫兰肚子上那道流血的口子,姐姐们都爱漂亮,不能留疤,所以比紫兰矮了一个头的玺秀,小心翼翼又费尽气力地,把已经沉沉睡去的紫兰,从水里捞出来。 这个时候已经不会再想到书上的“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玺秀目不斜视,卯足了劲把紫兰抱起来,盖上衣物,虽然被压矮了些,但是他步步稳健,就怕惊了怀里的姐姐,只是途中他纤细的手臂确实扛不住了,只能暂停半蹲着休息。 刚好停在了后院中心,玺秀看了看前院,又看了看自己的房间……都不行。最后,他把紫兰就近放进妈妈的房间里,跑进跑出为紫兰敷药包扎穿衣服,这个时候,老鸨也已经从前院退下来了。 “怎么样了?” “妈妈。”玺秀抬头看老鸨,笑道,“没事啦,现在我把姐姐抱回去。” 老鸨看了眼自己床上那个闭眼的姑娘,明白过来刚才在前院走不开时一直疑虑不得解释的事情。玺秀进进出出那么多趟,为紫兰做这做那,但是玺秀却说紫兰没有醒,一直在睡觉。 如果一个人不想醒来,你在她身边敲锣打鼓,她都只是微皱眉头地闭眼静躺。 “抱回去吧。”老鸨对一旁跟她一块儿站着的玺秀说,“轻点,别弄醒了你紫兰姐姐,她的事情,只能她自己想明白,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玺秀正在抱紫兰,这时扭头看了眼老鸨,又低头看看眼角有些湿润的紫兰,悄悄叹了口气,才用力抱人起来…… 这个时候老鸨才想起来玺秀比紫兰小得多,“行了行了,赶紧放下去,这还要到前院还要上楼的,你哪里抱得动她。”老鸨哭笑不得,赶紧走回去帮玺秀把人又放上床,然后深深看了紫兰一眼,让玺秀回去休息。其他的,她来处理。
第十八章 萌春 回到房间玺秀累趴在桌子前,不经意竟就这样睡了过去,为了赶紧照料紫兰不让伤口留疤,不让她着凉,所以被弄湿的衣服没空换;要走的路程玺秀用跑的,半夜出了一身汗,最后困倦不堪,任由后半夜的凉风钻过门缝钻进衣物与肌肤的空隙间,玺秀重烧了。 裴锋爵起得很早,几乎与公鸡打鸣一样早,他走近玺秀,碰了碰他的胳膊,“怎的不去床上睡?” 玺秀发烧昏迷,仿佛一摊泥。 “昨晚很晚回来吗?” 裴锋爵低头,又戳了戳人,见玺秀还是一动不动,他扎了个低马步,这样不够,桌子太矮,玺秀趴桌子上的脑袋还是在很低的位置,所以裴锋爵依旧不得正视,他歪了头放倒脑袋去看玺秀的脸。 “……”这一看,惊了。 大清早的见鬼了。 “你在干什么呢小喽啰?” “喝酒了?” “做春梦了?” 玺秀要是清醒着听见这些话,恐怕可以一跃万丈,落下一脚便是踩在裴锋爵的油亮亮皮鞋上。 说了那么多都不见玺秀动弹半分,裴锋爵这会儿当真是心惊了,伸手去摸玺秀那烧红得诡异的脸蛋,才明白不是见鬼了,是撞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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