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这夜半三更我不是已经睡觉了吗,让我睡一半爬起来跟你去澡堂?” 玺秀有苦说不出,“要不我不洗澡先睡觉……等您醒来我们再一起去洗澡……”想到不洗澡就睡觉,玺秀苦着小脸。 而想到要跟在胭脂场里来回穿梭没有清洗过的玺秀睡一起,裴锋爵:“不……那我还是起来吧。”他心里把他爸拉了出来,为自己鼓劲。 关于如厕:“其实到后院的人不多,您需要就自己偷偷摸着墙角过去茅房,有人的时候您委屈一下,憋着……噗!”玺秀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赶紧给我闭嘴。”裴锋爵冷然,蓦地觉得下头有些疼…… “对不起。”玺秀赶紧收了笑意,低头认错,顺道解释一下,“其实不需要憋太久,不会经常有人的,您……” “闭嘴。”裴锋爵黑着脸,“这个不行。跳过,下一个。” “啊……” 玺秀绞尽脑汁:“那就等我过来,带您去,给您掩护。” 什么时候上个茅房还得人掩护了……裴锋爵心里不是个滋味,盯着玺秀看了半晌。 “我以后会多跑几趟后院的!”玺秀自认为这个方法可是可行的。 裴锋爵终究是叹了口气,谁让他肩负家庭重任。 “给我买个痰盂吧,带盖的……”见玺秀皱巴巴的脸,裴锋爵无奈抿嘴,冲玺秀低吼:“我小解!” “噢……”玺秀如释重负。 “等晚上我自己倒就行了,你不是干这些话的下人,我不能为难你。” 玺秀耳垂红了。对裴锋爵印象又扯回到:不一样的大人物。 “咕……” 不大的房间里,一声“咕噜噜”,响得通透。 裴锋爵扭着脖子挠挠脸,“午饭吃得不多。” 今日歇业,玺秀有空给裴锋爵带晚饭,他撑开油伞快步走出房间,这时也恰好是晚饭时间了。
第十六章 紫兰 真的就这样勉强合乎心意地平平安安过了几日,玺秀去值班的时间里,裴锋爵都待在房间,关紧窗,堵上了门,开始画画,看书,一切还好,唯独跟玺秀商谈要买书桌,一直被否决。 秋意爽,如若不是拘身于此,他这些时候应当是在不停创作,哪怕不是出远门写生而是坐在自家院子里,他也可以坐在石凳上,抬头对着染黄的树叶,在纸上描出动人的美色。 而如今,裴少只能窝在封闭的角落里,望着一张白纸,笔杆的尾部在他的尖下巴处戳戳,看起来就像是想把那个精致好看的下巴戳短几寸,可下巴的长度明明恰到好处。 许久的戳下巴动作结束,裴锋爵终于在纸上落笔。一条优美的线条随着笔尖的铅的移动轨迹落在纸上,线条由头至尾地流畅,收尾的笔锋干净有力,画完一条线,却是又没了动静。 裴锋爵歪着头看自己随便画出来的线条,想半天还是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笔,他原本是不知道要画什么,等自己等得没了耐心,便提笔划线,想要随便画一个都好,可随便画出来一条线之后,他又不知道要怎么继续随便才能接上第一条线。 做这些事情,总归是不能失去耐心的。 裴锋爵收起纸笔,默默看书。 静心翻了十几页书之后,裴锋爵终于还是忍不住放下书,走去窗边偷偷把窗打开了一条细缝。 外面的声音已经响了好久,北方的秋天,即便是初秋,树木也多结干枯黄叶,风一吹,哗啦哗啦掉了一地叶子,如果只是落叶声,那可能反而静心,可之后冒出来声响略大的扫地声,便吵得人无法静心看书了。 门外是一个青年,跟玺秀一样的打扮,穿着粗布蓝衣,戴着一顶家奴帽,不过这帽子应该不能再被叫做家奴帽了,毕竟这里可是一座妓院罢了。对着别人的帽子在心里牢骚,追遂其源,还不是自己的亲奶奶把家宅变成了公所,裴锋爵咂嘴无言,默默关上了窗。 “呃?”那扫地的人看了过来。 裴锋爵赶忙紧贴墙壁,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幸而那人在这后院见多了野猫跟老鼠,见之后没有了声响,便继续低头扫落叶。 知道已经度过危机,但是裴锋爵依旧维持着那样警惕的姿势不动,直接原地开始思考起关于谭珠雁的事情:按玺秀的说法,香春居开了至少十年,这十年里有关谭珠雁的事情,玺秀都可以告诉裴锋爵,但是这十年之前的那些事情呢?谭珠雁离开裴鼎已有三十年,前面的二十年里,谭珠雁一直在干什么?为什么裴绩口中贤良淑德的母亲,最后居然当了十年以上的妓院老鸨? 裴锋爵明白事情不能拖,这样思考一番,他甚至又改变主意,想要赶紧听玺秀说完一些有意义的重点,然后离开这里,去找十年前的线索。 裴家小少爷在香春居后院,玺秀的房间里,为自己出谋划策,而前院,正是一场忙碌的交易活动循序渐进,裴少的血亲奶奶一如既往地呼客送客,玺秀一如既往地端茶送酒。香春居的前院,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就像裴锋爵还没有踏入过这个地方时的模样。 夜已降临,扫地的人匆匆扫完落叶便赶去前面帮忙,属于青楼的声音越来越大,裴锋爵在墙角站累了,脑子也用得倦了,这个时候放空身心往床上一躺,他郑重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判定:他十分憎恶青楼的生活。 就在他认真地向自己表达对青楼的厌恶时,没有半分察觉与防备措施,门猛地打开了!裴锋爵长腿往地上一搁,立马弹起上半身站立,眨眼间论十论百的应对计策模糊闪过脑海! 却在定睛看见进门的人之后,裴锋爵气得甩手,在空中挥出一道风,“走路没声音啊你!” 玺秀不理他的话,急道:“我是抽空过来的,你用不用解手?快!” “啊?现在带我去吗?” 玺秀点点头。 裴锋爵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需要的意思,于是朝玺秀谢过,“现在不用上,辛苦你了,你快回去工作岗位吧,别让你妈妈抓个现行。” “那不会,我就是水喝多了!” 玺秀来如猛虎下山去如野马脱缰,那叫一个风风火火。裴锋爵听着门外那一串脚步声,轻笑,心道以后不能再老冤枉一只美丽的小喽啰了。 桌子上的纸被吹动,书册翻过了几页。 天空一旦染上一点墨色,之后便会火速渲染加深,没一会儿,天上只有深蓝近黑的颜色了,而玺秀卧房里的微弱亮光自然也敛了去,其实更像是暗色的光挤进去,把白光覆盖,使得一间房间,昏天黑地。裴锋爵伸出五指还能隐约看得见轮廓是因为,从纸糊的门窗,透过了前院上下楼的灯火。 “哎,”裴锋爵坐到床上,又向之前那样躺下,“这个地方,那小喽啰是怎么待上十几年那么久的。”他把手臂弯曲,手掌枕在脑后,侧头望了望书页还在蠢蠢欲动想再翻过去的书册。心事重重,少顷便闭目沉睡了过去。 “妈妈!”玺秀火急火燎跑到老鸨面前,踮起脚尖,“白家那位老爷又对紫兰姐姐发脾气了!”他举手围嘴,对着老鸨的耳朵小声说道,脸上净是担忧的神色。 老鸨闻言,眼珠子颤了颤,望去二楼紫兰的闺房,似乎可以看得见里面正在发生的场景。她松弛的眼皮此刻紧紧拉着,把眼睛皱得成了八字型,拉住玺秀的手道:“你紫兰姐姐的事情,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了呀……”她声音很小,也很苍凉,“孩子,你先不管这里,去,去上面守着,如果白忠南下重手了,你就赶紧进去护你紫兰姐姐,如果实在扛不住,你就喊我。” “好!” 玺秀快跑上楼,到楼上又放轻了进步,靠近紫兰的闺房,里面发出的声响,玺秀在稳稳贴到门上时,终于听清了。 “能不能!”白忠南气愤的声音喊出来,带着隐忍。 紫兰没有说话。 “啪!”又是摔东西的声音传出。 “有这么难吗?你到底还在坚持些什么?” 紫兰还是没有说话。 “紫兰,这么久了,我起初还有耐心,现在我是当真被你弄得,弄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这里求你什么……” 白家老爷的声音小了,语气也沉了,还是像以前那样的很悲伤的语气,听得玺秀为他默哀。 房间里,红着眼眶的紫兰终于在这一刻泪水溃堤。 “我也累了,我今晚又跟你说了那么多,以前说过的,今天想到的,该说不该说的,我统统都说给你听了,”白忠南不愿意去看紫兰,因为他心中的猜测已经越来越让他心如刀剜,他顾不得怜惜美人,他流了眼泪惨笑一声,“如果你当真是因为我说的那些才不肯跟我走,那我也罢休了。” 该心疼的是自己,而不是眼前这个……妓.女。如果妓.女无情,只爱靡靡.色,那他又天天在这里像一条狗一样狼狈给谁看呢?白忠南脚步踉跄推门走人。 玺秀刚才看见白忠南的脸,也闻到了门打开后的酒味,才知道白老爷是喝了不少酒,难怪今日那么大脾气…… “紫兰姐姐,不哭。”玺秀走进去,站在紫兰面前,很是心疼。紫兰的眼泪不断地涌出来,是已经隐忍许久的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所以铺天盖地而来。 夜已经很深了,白忠南今晚来这边,先是找紫兰喝酒谈情,他控制得很好,前面与紫兰的相处十分融洽,可是几瓶酒入肚,所有真情实感都隐藏不住了,他开始拉着紫兰说他知道会让两人又各自悲哀的话题,他问紫兰为什么他拿钱要赎走她了,她却还是不肯跟他走,偏要留在烟花地,偏要沦为,烟花妓。 白忠南走了,在楼下的老鸨也知道了,她抬头看了看楼上那间房,收回视线时,顺道抹了眼角渗出的泪。 紫兰哭得很小心,抑制住想大哭的冲动,她才抬着沉重的眼皮看向玺秀,“玺秀乖,紫兰姐姐去沐浴了。”她努力地露出微笑,发出来的声音都是满满的哭腔,然后她站起来,如她所说,拿了衣物出门。 玺秀知道这是不对劲的,紫兰姐姐最恪守本分,这个时间,虽然快休息了,但是也还要一个时辰才真正到点。姐姐们哪怕困了在床上睡觉,如果有客人来,她们还是要起身服侍,紫兰姐姐这些年来被就像白老爷包了,只陪白老爷一个人,但是那其实都是妈妈没有再为她接客进门,而她也从来不会当真闭门谢客,以前其他姐姐还在陪客时,紫兰姐姐是不会去沐浴的。盯着紫兰的背影,玺秀跟了上去。 紫兰确实是去澡堂的,也确实是去沐浴的。 还好前几日才被姐姐们围着进了女澡堂,现在跟着再进,玺秀没有半分羞怯,更何况这次这是为了看着紫兰姐姐。 后厨正在奋力烧水为一个时辰后大家的沐浴用水做准备,此刻澡堂的热水已经备好,紫兰是第一个到的,要用多少热水就用多少热水,不用怕洗到一半水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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