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润瞪着桃花眼看着他。 眼中清明,仍染愁思。 “润,润儿?”温东岳试探着叫他。 温亭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知道我是谁吧?” 温东岳紧张地搓手,温亭润轻轻点头。 “那,那叫人啊——叫人——” 温亭润转了转眼睛:“王爷。” “……” “别叹息了。”温亭润看着温东岳怪异的脸色,“不需要您这样为难,等我好了,走就是。” ---- 温东岳:我得矜持矜持,犹豫犹豫,不然显得我很急——
第26章 (二十五)相逢的第100 ====== 二月雨水,春寒不止,夜晚小雨淅沥,跳跃在檐上。 温东岳从惠民药材铺给温亭润抓好药,打听了几个知名神医圣手的住处,又拐弯买了几个甜柿饼,准备回草帐。 路上他没打伞,走得很慢,浑浑噩噩,像落魄的鬼。 燕风早已回来,告诉他,肃园里,只刨出个像样的大箱子,其他的什么都不剩了。建兰碎了,小玄凤被砸死了,他的爱马凌霄,亦不知所踪。 天上地下,他最亲近的人,就在这周围了。 可连温亭润,都不再愿与他同之前那样亲近。 王爷。 王爷。 耳边,是温亭润一声声的“王爷”。 喂他药时,他会说,有劳王爷;替他洗漱擦脸时,他会说,辛苦王爷;为他束腰穿衣时,他会说,多谢王爷。 王爷,王爷,一天天,一日日。 打从温亭润清醒,那嘴里就别想听他喊一声:老师。 更别提更黏软的:爹爹。 温东岳很苦恼,更让他苦恼的,是温亭润不让他搂了,即使温亭润害怕余震整夜不睡,也不愿让他搂着安慰。 他瞧着那鹿一样惊惶的样子,痛心万分。 他只能在温亭润的床边,打地铺。打了将近一个月,那梦里千想万想的揉臀亲近,连想都别想。 温东岳虽身负一堆人伦道义的枷锁,却不想温亭润醒来同他是这样相处。他郁结痛苦,觉得好像变得一无所有,悲哀许久,连心都麻了,再难过,只觉得惨。 用温南衡的话讲,就是他自己作的。 谁不想自己用命救回来的人开心快慰,结果整天愁眉苦脸,犹豫哀叹,搁谁谁不生气? 生气与疏远,意料之中。 温东岳拿着药,还有几十步就到账子了,于他却像几万步。 他怕又听到那一声声“王爷”。 “王爷怎不进去?”巡逻的将士遇见他,问道。 温东岳反感地瞪他一眼,将士一愣,他也没说错什么啊。 “失礼。”意识到失态,温东岳道了歉,拿着药进了草帐。 温亭润面朝草帐窗口,躺在长藤椅上,身下盖了层软衾,正细心择着一盘草莓。 一月调养,他大多时间仍是躺着,只能很勉强很勉强下地。 温东岳掀开账帘时,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小窗听雨,倚东风,花儿正开放。 温亭润将发松松垮垮系在右肩,浅带简单束着,半张脸隐在发里。长睫垂颤,掩清澈水眸,半分素净,半分温柔。 手中的小剪子,灵巧地剪过每个草莓的绿叶,将它们修得整齐好看。 心动。 还是会心动。 像个小妻子。 温东岳定在这一刻,脑海中狂风骤雨,乱做一团。 不管他同自己,斗争多长时间,见到温亭润,总是会先心动。 而那些让他累的,倦的,根本容不进来。 温亭润转头,看见了他。 他先是惊奇,水色的眸波痕散开:“王爷。” 王爷。 又是王爷。 语气还是淡淡的。 “王爷抓药回来了?” “嗯……” “辛苦王爷了。” “……” “亭润择了些果子,以做谢礼,王爷……” 温东岳摇摇头,走向温亭润。 温亭润好奇地看向他,水眸里粼光明闪,笑容恬静。 心动,心动。 又心动。 可是,是王爷,他还叫他王爷。 “明儿叫太阳晒会儿再吃,今晚亭润先把它们择出来。” “不早了,洗脸歇息吧。” “那……有劳王爷。” 温东岳皱眉看向温亭润。 “怎么了?王爷?” “……”温东岳别扭得难受,轻轻将温亭润抱到床上,瓦古着脸给人擦脸洗脚。 白净的脚丫握在手里的时候,温东岳故意用硬茧抚了抚温亭润脚心。温亭润没动静,不再咯咯笑。 温东岳很颓败。 “润儿。” “……” “润儿……” “王爷有事?” 王爷,王爷,王爷。温东岳烦躁地紧握住温亭润脚腕:“好好喊人。” “……王爷。” 温东岳霍然起身,避开温亭润的伤,将温亭润欺在身下。 “温亭润。”他警告似地压低声线。 温亭润别过头,不去看他。 “好好喊——” 僵持半天,也没从温亭润口中听到一声顺耳的呼唤,温东岳沮丧至极。 “爹爹。”温亭润却在这时故意道。 温东岳像卡了,张了张嘴,没应。 温亭润了然:“我困了,王爷也请歇了吧。” 他推推温东岳,拽过被子,盖在身上。 温东岳不言,他在床边坐了很久。 “要不润儿去打地铺吧。”温亭润说着就要起来。 温东岳忙按下他,眼神暗淡。 “……” 月色打在他身上,惊春的雨水本温柔,却像寒冬大雪凉人心。 温东岳呆坐在床下的地铺上,像冰雕。 他又被赶了下来。 脑海里空空的,唯独响着温亭润的声音:老师,爹爹,王爷。 一次又一次,那斗争了一个月的神经,在这声音的鞭挞下,要不堪重负。无解的死环,隐隐又攀上高峰。 温东岳看着床里的山丘,想再同人说会儿话。可是又怕听到,毫无生气的,王爷。 更怕把人惹急了,连地铺都不许他打在床下。 温东岳独得一瞬想哭。 夜半,温东岳走出草帐,晃荡在每个草帐之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消沉在那一声声“王爷”里,暧昧沉溺在“老师”里,却又能被一声“爹爹”拉回清明。 这不是三种声音,这是三把刀。一个月来日里夜里每分每秒,一刀刀屠到心里,切开,再捅进脑子,搅乱。 温东岳头疼欲裂,积压一月的冷漠让他无法宣泄,陀螺样转在草帐间,却越转越乱。 那些声音更是同束缚他的世俗死环融为一体,为虎作伥地叫嚣,将他堆叠堆叠,至高处哪怕再来一丝鸿毛,他就要—— 暗角中的他用力一转身,毫无防备,怀里撞进一片香。 和一双清浅温润的眸。 是温亭润。 是只一见,就控制不住的心动,像当初相逢那样。 温东岳定住,全身的血倒流。 纲常,伦理,舍不得,忍不住,禁忌,无耻,欲望,疲倦,累—— 加速循环的死环,铜墙铁壁的穷巷。 所有的声音杂乱着吵嚷戏谑着,如擎天尖山,电闪雷鸣地怒吼中,只轻轻落下一片鸿毛。 至纯至净,无一丝杂志的,心动。 “轰——!” 还是会心动,只要相见,脑海里心里,永远都是,先心动。 温东岳绝望叹息,他看着拄着拐杖,艰难过来给他送大氅的温亭润,将人重重搂如怀里。 紧要时刻,耳边突然传来一账中妇人嘶喊:“我的儿!我的儿!!!” 接着人群奔走,哭声震天。 仔细听,是宋普的小儿子,伤太重,撑了一个月终究还是,跟着爹爹去了。 死了。 温东岳爆开的神经再受不住这刺激,颓塌半截的山再承不住这重量—— 轰轰轰!!! 塌了!一切都塌了! 那就塌吧,所有的一切都塌吧! 他们家或许就这样了,他们家就不正常!什么人伦礼法,什么道法德行!!! 穷巷用斧头劈开!死环从中间扯断! 去他妈的!都去他妈的!!! 温东岳用力环住温亭润,紧咬的嘴唇破了一条长缝。 热的,活的。 还有心动。 “我的儿。”温东岳颤声道,“我的儿,再认次爹,再认一次——行不?” 温亭润懵愣,起先笑了一声,可紧接着哭了。 他埋在温东岳胸膛上,像要融回温东岳的骨血。 “好润儿,再认一次,再认一次——” “那您真的想好了吗?” “……” “禁忌不堪,世俗不容,您真的,想好了吗——” 第一次直面相问,面对这样的温东岳,温亭润竟还是提心吊胆。 “要不,要不,也数一百个数。”温亭润哆嗦着用食指比了个一,“数一百个数,您,您要是真想好同我……就、就,亲,亲亲我——” 温亭润说完,眼泪扑朔成线。 温东岳抹去温亭润的眼泪,将大氅披到温亭润身上:“好。” “那,那从…从…”温亭润不想从一开始数,他想立刻知道温东岳的答案,他不想等。 “从九十九开始。”温东岳将大氅的帽子戴到温亭润头上。 风乍起,温亭润盛着眼泪的眼不愿眨。 “一百。” 声如寒泉,落地成雪。 很轻,很缓。 温亭润唇上,盖下湿润一片。 温亭润突然就止不住哭了。 他哭得直喘,接不上气,扯得腰上的伤口直疼却哭得更厉害。 “爹……” “爹——” “爹——!!!” 他埋进温东岳怀中,搂住温东岳脖子,暴哭。 “哎——”温东岳沉沉一应,将温亭润护在暗色里。 一个草帐的故事悲痛万分,另一个草帐的故事庆幸万分。 温亭润顾不得他人,只想埋进温东岳怀里,汲取无穷温暖。 在同他和他爹相逢的第一百个数字里。 他那背负枷锁链条的爹,终于肯斩断镣铐——从盒子里跳出来,来爱他。 ---- 大家除夕快乐!从这章开始,以后基本章章都很高能了!初一到初三四保证大家吃饱!晚上会再更一章,春节加餐! 求评求评!谢谢!
第27章 (二十六)草莓 ======= 云淡风轻近午天,搂花安睡在胸前。 温东岳一个月来终于睡了个好觉,甫一睁眼,竟已是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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