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爱慕。 不会错的。 “出去再认一次。”温东岳突然道。 温亭润瞪大了眼。 “只要你活下去。”温东岳又抚上温亭润的脸,“前提是你得先活着。” “老师,是为了让我撑住活下来,才说的这些话吗?” 温东岳沉默。 温亭润低笑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两人为了保存体力,都不再说话。只是每隔半刻,温东岳都会拍一拍温亭润的额头,哄他一声:“润儿,乖不乖?” 温亭润会软趴趴回他一句:“乖。”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期间温东岳试探着去推温亭润身上的砖石,确定温亭润右侧的砖石不会让温亭润疼痛,温东岳就抬手举着,减轻温亭润身上的压力。 温亭润看着脸边青筋暴起的胳膊,父子相救,生死时刻,再悲戚感恩的话都觉得无力。 只他愈发虚弱,麻木的身体撑不住地还是低下了,整个要趴在温东岳身上,背后的乱石不时发出错位的声响,温东岳身上不断有血流下,那不是他的血,是温亭润的。 撑太久了,身子根本受不住,七窍开始流血。最先是鼻子,然后是嘴巴,耳朵。 温东岳心如刀割,他真恨不得替了温亭润,哪怕多受千倍万倍的苦。 他又开始敲石头,有力气了,就喊救命。 三个时辰。 四个时辰。 当温东岳再问温亭润乖不乖时,温亭润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动了动嘴皮子,发出没有意义的声响。 “……” “别睡,润儿,别睡,听老师的,再坚持一下,马上,马上就有人来救咱们了——” 有没有人啊,快来个人吧,救命啊—— 温东岳也一直举着,这一方砖石就让他疼痛劳累难当,更何况,温亭润身负千石。 来个人吧,老天爷,来个人可怜可怜他们爷俩儿吧! 温东岳眼里起了泪,他一壁敲着石头,一壁呼唤温亭润,又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废墟里,终于投出一抹亮。 天也亮了。 “琼英!你在里面吗!琼英!” 二哥!是二哥! “二哥!!二哥!!!” 温东岳大喊,伸手拍了拍温亭润脸庞:“别睡别睡!师伯来救咱们了!你师伯来救咱们了!” “我和炎炎都埋得浅,被挖出来了,一直在救人,你们怎么样!?你学生呢——” “快救我们!救救我们!!他在我身上!先救他!快!!!” 叮叮当当,周围一片嘈杂,是在搬石头救人。 温亭润气若游丝,他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温东岳。 温东岳心里咯噔一下,这像是最后的相看,这是最后一眼。 “润儿!!!不准睡!”温东岳急喝,“润儿!!” “再撑一百个数,你师伯都来了,再撑一百个数,一百个——” 快点,快点,再快点。 救他们出去!快救他们出去啊!!! 温东岳几近崩溃,眼前的温亭润,眼里似乎在流血。 他的孩子,是在拿命救他啊!!! 温南衡和士兵们一块奋力挖着,挖了接近小半时辰,从温东岳斜上方,挖出一通道。 “琼英,你顺着这通道,试着可不可以爬出来——” 温东岳忍痛使劲缩了缩脚,发现石板有松动,他可以。 “救润儿!先救润儿啊!” 温南衡为难地看向通道里,他摇了摇头,时间紧迫,不容他拖延: “只能救一个!只能救一个!!!” ---- 修了好几次,突然一想,温亭润:卒。 本文【完】,我爽了——
第24章 (二十三)相认(下) ===== 只能救一个!? 怎么会!!!! 温东岳要疯了! 沙场浴血曾有过这样无望的抉择,不成想天灾面前也让他吃尽苦头! “两个都救!!两个都救啊!!!” “不行!救温亭润太难了!我们人手不够!救他你让其他埋在墟里的人怎么办!” “这——可是,得救啊!!都得救啊!!都得救!”温东岳大声嘶吼。 “你听好温东岳!”温南衡动着手上的绳子,“我现在给你抛根绳子!你拽着绳子顺着通道爬,我们在这头拉着,你还能省些力气!至于温亭润!” 温南衡一抹脸上的脏污:“他身上压的东西太多了!救他得一点点搬!现在正值雪化,又湿又滑,我们人手不够最快也要两个时辰!现在到处都要救人!就算我们真救他,他还能活着出来吗!总不能把这些时间活活浪费,剥夺其他人生的机会!” 两个时辰!竟然还要两个时辰! 温东岳僵直了身子。 怎么还需要这样长的时间! 温亭润听完垂下头,他理解温南衡。他虽不是什么大圣人,却也是知道,救一个人和救一群人,哪个更值得。 “老师,别拖了,快走吧。” “出去以后,帮润儿给宋老师道个歉。” 温亭润艰难地吐着每一个字。 “那天……润儿不是不想辩,只是。”温亭润自嘲一声,“若是,若是只能活一天,君子纵欲快活,又何尝不可?” 只怕他这话让宋普听了,也觉离经叛道,要打他。 同样结果的事,沉默就是他的回答,多说根本无益。 “老师,老——” 温东岳摇着头,这口气是遗言啊,沙场战死的大儿和二儿同他说过,他竟还要再听第三次。 “别说了,别说了,出去的,咱都可以出去的……”热泪留下,温东岳泣得话说不囫囵。 “温东岳你快点!!!” 温南衡将绳子抛进去,希望就在温东岳眼前,但他如何都不肯去拿绳子。 怎么拿啊,这叫他! “走吧,老师——”温亭润颤巍巍地拿绳子,“我本来就活不长的老师,所以——” 本就活不长? 温东岳不敢置信:“润儿?” “别拖了,再拖——唔……”背后的砖石似有挪动,牵连他腰上的房梁,一顿顿地刺进肉的深处。 更疼了。 他要塌了,他要撑不住了。 要死了。 天可怜见,临死前,就让他,认认爹吧。 温亭润释然一笑。 “爹啊。”他唤。 空气戛然,伴着天上零散的雪。 “快走吧——爹——” 温东岳本就瞪大的眼一瞬眨都不眨。 “只求您。” “您记得我,记得——” 温亭润感觉一口气像上不来:“记得润,润儿——别,别忘了——” 泪水,暴雨一样的泪水。 混着血,砸在温东岳脸上。 看不清了,听不清了。 只知道,面前的孩子,叫了他一声,爹。 爹。 “快快走吧——”温亭润用尽全身力气,将绳子拽到温东岳面前。 他看着温东岳,眸中太多不舍甚至不甘,都已来不及说。他又想给温东岳磕个头,就当尽一尽当儿子最后的孝。 他将头垂得很低,要触到温东岳胸膛,已近乎力竭。 通道外,温南衡还在催促。 通道里,温东岳固执地举着他右侧砖石,泪流满面地沉默着。 所有的所有,就请,到此为止吧。 “爹。”温亭润又郑重地喊了声。 温东岳抬眸看他,血泪中,是最后的决绝。 “润儿就此。” “拜别爹爹。” 这声音洪亮,回光返照一样。 炸在温东岳耳边,锥心刺骨。 要分别了!真的要分别了! 温东岳近乎大哭:“不,不,别,别走,别走啊,我舍不得啊,我,别——” “爹,爹——润儿也,也舍——舍——” 两个人齐齐恸哭,哭声渐大,让一直在通道外的温南衡也抹了眼泪。 该死啊!该死!!! 要是能再来一批军队!再来一帮人来就好了! 羽林卫。 顺王手里的两万羽林卫。 怕是现在都围着内宫太后转,忙着救太后那一拨人吧。 温南衡苦笑,他看着那难舍难分的两人,狠了狠心,决定爬进通道,亲自拽温东岳出来。 “不行啊!摄政王!用人之际,万不可再缺主心骨!” “让末将去!末将可以去!” “是啊是啊!” 众将不断阻拦他,可温南衡了解温东岳,那倔劲儿一上来,只能他亲自出马。 再来些人,只要再来些人,一起挖,一起挖。 其实都能救。 他也想一起救! 温南衡手脚冰凉,再不行动,怕是温东岳也救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正当他准备入通道时,郑少兰一身轻甲,骑马急策而来,身后,跟着小跑着的羽林军。 林林总总一万人,一万人。 温南衡懵住。 “懵什么!”郑少兰用鞭柄一敲温南衡,“挖呀!还不快挖!” 一万人,一起挖一个宣德楼。 温南衡反应迅速,他扑到通道口,对温东岳大吼:“大嫂来了!大嫂来了!!” 温东岳顿时止住哭,大嫂来了?那是,有救了!有救了!!! “润儿,润儿,撑一下!来人救咱们了,来人救咱们了!”他不停去抚温亭润脸庞,另一只手越发用力替温亭润举着右侧砖石。 “别睡,别睡,很快,很快咱们就出去了——润儿——” 温亭润动了动嘴皮,这消息的确激动人心,不说振奋是假的。只是,他根本没多少力气了。 “一百个数,润儿,还记得老师——”温东岳卡了一下,“爹,爹说的——一百个数,数一百个数。” 爹。 温东岳说的是爹。 温亭润说不出话,却用力点了点头。 “现在,现在应该数到,数到五十了——” 温亭润笑了声,全身疼得像散架。 “剩下的一起数,一起数好不?要是,要是数完一百我们还——” 还没出去,你再——余下的话温东岳根本说不出口。 “五,十,一。”温亭润很缓很缓地先说道。 “五——十——二——” 温东岳接上,说得比他更慢。 通道外,温南衡亲自搬着砖石,郑少兰也不闲着,跟着所有人一起挖。 “六,十,一。” “六——十——二——” 挖,挖,挖。 “六,十,三。” 挖,挖,挖。 “六——十——四——” 使劲挖,一起挖,快挖。 所有人都在努力,所有人都在拼命。 他们还因此,救出同样深埋废墟的人。
64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