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潇心里啧了一声,走到桌案前,缓缓抚摸着那颗漂亮的翡翠白菜,漫不经心地道:“朕听说此物价值十万两黄金,李大人方才看了好几眼,是觉得此物漂亮吗?” 李宣屁股还没坐热,立刻手脚并用地跪下,砰砰磕头,颤声道:“臣有罪,臣有罪……” 燕云潇道:“李大人何罪之有啊?” 话本中人头滚落金銮殿的插画浮现在脑海,李宣忙不迭地就要和盘托出:“臣……” 刚开口,他却迟疑了。 若林相只是用翡翠白菜来借花献佛,那皇帝并不一定知道这是他送的。可若他此时坦白,皇帝一旦知道,他就死定了。 李宣僵在那里。 燕云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让太监来扶他坐下。 “李大人,喝茶呀。” 李宣颤抖着端起茶盏,一盏茶洒了一半出来,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他衣服上。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像是一辈子没喝过茶一样,两口就喝干了,把茶叶都嚼碎咽了下去。 他赔笑道:“好……好茶……” 燕云潇坐回去,懒懒地靠着,从桌案上拿了个东西把玩着。 李宣被寒光刺得闭了眼,等反应过来那是一把精雕的短刀,他压根来不及思考,砰地一下又跪了回去。 “臣……臣知罪!” 燕云潇看也没看他,兀自拿手帕擦着刀刃,轻声道:“这是林相送给朕的刀。” 李宣只听见了“林相送的”这几个字,全身发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皇上知道了,皇上早就知道了,翡翠是他送的,他死定了。 “臣、臣臣……臣有罪……” 李宣牙齿打颤,眼前一阵阵发黑,用手臂撑着地面才不至于跌倒。 就在这时,皇帝似笑非笑地望向他,手腕一扬,冲他掷出了短刀! 李宣僵在原地,看着刀锋向他面门飞来! 然后…… 向他身后飞去? 燕云潇道:“李大人怎么了?朕不过是杀死一只虫子罢了。” 李宣木然地转过头,刀锋与墙之间,果然钉着一只蛾子。 突然,燕云潇神情一僵,不敢置信地望着李宣。 李宣缓缓低下头,裤子一片湿润。 燕云潇立刻拿手帕捂住口鼻,大步往屏风后走去。 另一个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是林鸿。他沉声道:“皇上宽宥,才留你性命,还不快快向皇上陈明你的罪行?” 一泡尿流出来,李宣的思绪反倒清明了。皇帝没杀他,说明他还有一线生机。他再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就连他前年收了五百两银子的贿赂都老老实实招了。 说完后他砰砰砰地磕头,闭着眼睛听天由命。 林鸿道:“李大人家有美妻,一子一女聪慧可爱,令人艳羡。” 想到妻孩,李宣悲从心来,道:“只要皇上愿意饶恕臣这一回,臣愿意做牛做马,报效朝廷。” 林鸿淡淡一笑:“皇上仁善宽容,自然不会计较李大人失小节处,只要李大人将功补过……” 李宣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抢声道:“臣、臣臣愿意!” 林鸿道:“李大人也知道,近年来边境战事吃紧,国库有些困难。” 他说着,手指在翡翠白菜上敲了敲。 李宣立刻道:“臣、臣臣有一些积蓄,愿意助朝廷一臂之力。” 他道:“臣愿意出两百万两银子。” 林鸿抬头看了他一眼,缓慢地摇了摇头,手指抚摸着翡翠白菜。 皇帝刚才特意提了一嘴,这翡翠值十万两黄金,也就是一百万两银子。 林鸿的意思很明显:价值一百万两的翡翠都能随手送人,李大人怎么可能只拿得出两百万两银子? “三……”李宣接触到林鸿的眼神,咬了咬牙,“四百万两。” 林鸿叹了口气:“李大人,贵夫人想必盼着来京城和你团聚吧?有什么比和美团圆更重要?” 京城……林相在暗示他可以留在京城? 银钱可以再积攒,在京留任的机会却可遇不可求。李宣豁出去了:“臣愿意出六百万两银子。” 林鸿终于笑了笑:“李大人真乃国之栋梁。” 李宣松了口气,想到自己保住了脑袋,还能接夫人来京城,便也不那么肉痛了。他感激地道:“臣今日就将银钱上缴国库。” “不必着急。”林鸿笑道,“明晚年节宴上,有李大人的带领,想必各州总督都乐于为朝廷捐献银钱。” 脑子中灵光一闪,李宣终于明白,皇上召二十三州总督进京是为何。 原来是羊肥了要开宰。 而自己就是那只领头羊。 李宣犹豫了。 这些年来地方上势力很大,京城毕竟山高水远,大有强龙不压地头蛇之势。若自己带头屈服于朝廷,其余总督会怎么看他? 林鸿道:“户部右侍郎年岁已高,不日便要致仕。李大人有了这番功绩,一个二品侍郎是绰绰有余了。” 此话一出,李宣的所有纠结便抛去海里了。 只要能留京,完成了夫人的任务,其他人怎么想,管他什么事? 李宣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臣但凭皇上差遣。” 林鸿微笑道:“起来吧,明日记得准时赴宴。” 李宣走之前看向屏风,犹豫道:“臣想向皇上当面谢恩。” 林鸿瞥了眼他的裤子,沉声道:“本相会向皇上传达,李大人快离开吧。” 李宣只好领命退下。 褚开平见他出来,立刻迎上来:“李兄,如何?怎么这么久?” 两人毕竟有多年情谊,李宣有一瞬间想告诉他真相,可这想法刚出来便打住了。户部右侍郎只有一个,留下的也能只有一个。 李宣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皇上好奇江州的景致,问得久了些。” 暖阁内,林鸿走向屏风后,含笑道:“有李宣带头,明日年节宴上,国库能进帐一大笔银钱。” 屏风后传来皇帝闷闷的声音:“哦。” 林鸿失笑道:“太监已经打扫干净了,用熏香熏过,臣保证没有味道了,皇上不必再捂着口鼻。” 燕云潇不相信地望着他:“丞相是闻久了,习惯了那味道吧。” 话虽这么说着,他却放下了掩着口鼻的手帕。 他走到桌前坐下,抱怨道:“朕怎么会知道,他竟然如此不经吓。” 林鸿笑道:“臣告诉过皇上,此人胆小无比,惧内之名远传至京城。不如此,臣也不会想到拿他来开刀。” 燕云潇仍觉得有股味道萦绕不去,便捧起桌上的花瓶,细细嗅着蔷薇:“惧内啊……” 林鸿轻咳了一声:“惧内也没什么不好。” “哦?” 林鸿满脸严肃:“夫人若是美若天仙,则害怕他生气,害怕他受伤,害怕他睡不好,此为……‘惧内’。” 燕云潇懒懒地扫了他一眼,轻笑道:“朕觉得丞相意有所指。” 说着,他轻轻嘶了一声,伸手捏了捏肩胛骨,抱怨道:“他害得朕捂了那么久鼻子,肩膀都酸了。” 林鸿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替他揉捏着肩膀:“是这里吗?” “丞相身份尊贵,怎能做太监做的事。”燕云潇虽这么说着,肩膀却很诚实地往他手心里拱了拱,“嗯,左边……中间一点,啊……舒服……” 那低哑的声音叫得林鸿心里一麻,情不自禁道:“皇上把臣当做太监便是了,只服侍皇上一个人的太监。” “哦?” 燕云潇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看他,视线从上到下,意有所指地往他身下瞟去:“那么丞相是……太监吗?” 光说还不够,他手中的折扇先是落在林鸿侧腰上,然后缓缓下滑,轻轻点在大腿上:“嗯?” 林鸿:“……” 这个姿势下,皇帝的腰身弯成了一张漂亮的弓,喉结清晰地暴露在空中。 林鸿慌乱地收回为皇帝揉肩的手,沉声道:“臣去外面看看。” 说完便同手同脚往外走去,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燕云潇看着他的背影,啧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么经不起撩拨,还想要朕?”
第41章 腊月三十,一场新雪压白了朱红的宫墙。 雪一直下到晚上。 太监们不停地扫着雪,雪仍然欢快地飘落在地上、灯笼上、衣服上。 天渐渐黑了,宫中张灯结彩,从天南地北来京的二十三州总督步入宴席,脸上皆是喜气洋洋之色。 酉正时分,钟声敲响,皇帝进殿。他今日穿着正式礼服,戴着旒冕,无比的高贵庄重。 林鸿坐在左侧首位,目光在皇帝身上滞留了片刻,心口发烫。他转开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看。 谷源成坐在林鸿下首,见他频频望向高台,奇怪地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但他只纠结了一会儿便抛开了,专心地吃起美食来。 欢快的丝竹声中,燕云潇端起酒杯,深情道:“朕时常想着能去天南地北逛一逛,看看我燕朝的大好河山,可无奈只能独坐深宫。诸位总督大人们不辞辛劳离京,远赴各地,为朕守着这河山,今天的第一杯酒,朕敬你们。” 总督们忙道不敢,恭敬地同皇帝喝了这杯酒。 一群太监端着精致的盘子入殿,在每位总督面前放下一盘。 燕云潇笑道:“这是京城的一道名菜,名叫‘酥皮鸭’,诸位久不在京,想来不常能吃到。朕特意命御厨做了,诸位尝尝。” 大家纷纷赞道:“果然美味!”“不愧是京城名菜!” 燕云潇道:“此菜当配‘青阆酒’,清冽香甜,更添风味。诸位桌上的青色酒壶中便是这酒,朕来敬诸位第二杯。” 两杯酒下肚,总督们见皇帝态度可亲,便不再拘谨,气氛愈发其乐融融。 李宣坐在末位,只顾埋头吃饭。他知道待会儿有场好戏,得趁机先吃饱。 高台上,燕云潇笑吟吟地又道:“朕对各地景致与民俗颇为好奇,诸位不如讲来听听,让朕和文武百官们也开开眼界。” 他看向右侧首位:“便从褚总督开始吧。” 褚开平进京不到两日,大家都知道他是林相亲口承诺的户部右侍郎,便纷纷把他推到首位。他假意推辞一番后,得意地坐在了右首的位置,和左首的林鸿隔着过道对坐。 此时听皇帝点他的名,让他第一个讲,他越发得意起来,俨然觉得自己是二十三州之首。 褚开平喝了酒,满嘴跑马,极南之地的湖州在他口中,比京城还要繁华无数倍。 燕云潇也不恼,耐心地听他讲完,笑道:“如此说来,湖州倒真是个天上人间的好地方了。” 他赏了褚开平一对玉如意。 其他总督们见皇帝听得如此专注,便下了心思,轮到自己时,绞尽脑汁地讲些奇事,逗得满堂欢声笑语。纷纷都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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