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读过书,想不出什么赞美之词,便颠来倒去地赞皇上好。 角落里坐着个中年文士,闻言笑道:“张掌柜,你今晚见着个人就说,可说够了?” 中年文士冲着燕云潇和林鸿和善一笑,道:“今晚每个走进茶馆的人,张掌柜都要拉着人家说上一通,两位公子别见怪。” “当然不会见怪。”林鸿对张掌柜一笑,“张兄说得不错,皇上确实是慷慨大方,明君在世,世上再难找出一个比皇上还要好的人了。” 张掌柜激动地连连点头:“俺、俺就是这个意思!只可惜隔得太远,天又黑,俺没有看清皇上的天颜。” 林鸿喝了口茶,轻笑道:“在下倒是有幸,一睹过皇上的圣颜。” 张掌柜睁大眼睛,连连道:“公子可否与俺说说,皇上长什么样子?俺想请画师给皇上画一副画像,日日为皇上祈福。” “皇上么……自然是天人之姿,俊美翩然,世上无人能及其万分之一也。”林鸿慢慢地说着,望着对面的燕云潇,轻声道,“在下不过凡夫俗子,无法形容皇上之形貌,只能借古人的词句,来描摹一二。” 燕云潇眯了眯眼,警告地盯着他。 林鸿微微一笑。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缠,有如实质。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 林鸿声音渐缓渐沉,眸色深沉,目光织成一张网,想将对面的人网罗其中。 “……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袍袖微动,声音戛然而止。 燕云潇眸带震惊,微怒地盯着他,无声地动了动唇:“放开。” 他方才实在听不下去了,在桌下踢了林鸿一脚,哪知林鸿像是眼睛长在地上一般,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张掌柜在一边听得晕晕乎乎,道:“等、等一下,公子是读书人,这……俺全都听不懂啊!” 桌下,林鸿轻轻握了握皇帝的脚踝,隔着靴子摸到了头绳的形状,指尖压了压,这才不动声色地放开。 燕云潇沉着脸,瞪着他。 林鸿这才转头看向张掌柜,笑道:“见笑了。张兄只需记得,皇上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他顿了顿,柔声道:“纵然金玉其外,但珠玉其心,胜却外在形貌千倍万倍。” 他说着这话,又看向燕云潇。 张掌柜听了个半懂,问道:“公子是与皇上相识吗?” 林鸿微微一笑道:“在下有幸与皇上接触过一二。” 张掌柜瞪大了眼睛,激动得语无伦次,紧紧抓住林鸿的手:“公子,能给俺讲讲吗?皇上是什么样的人?” 林鸿正想说话,燕云潇却冷冷地道:“公子,可别耽误了烟花。” 张掌柜忙道:“不会的!还有一盏茶时间,这位公子请等一等,俺实在是……想听听皇上的事情,俺家老妻和囡囡,都想为皇上祈福。” 燕云潇神色渐渐缓和。 张掌柜道:“今儿这茶,算是俺请两位喝的。” 林鸿提起桌上的水壶,给燕云潇的茶盏满上水,问道:“少爷,便稍等片刻,可好?” 燕云潇不语地盯着他。 林鸿对张掌柜一笑道:“这是我家少爷,他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话少了些。但他平日里是最可亲、最善良的人。” 张掌柜对着燕云潇憨憨一笑,实则心里有一点怕他。这位公子姿容出尘,令茶馆蓬荜生辉,但身上有种高贵庄严之气,令他敬而生畏。 林鸿道:“说回皇上……皇上文武双全,百官爱戴,百姓敬仰。” 张掌柜咧嘴笑道:“是、是是!” 燕云潇已放弃了瞪林鸿,只撑着下巴盯着茶盏中的叶片。 “皇上写得一手好字,点画之际,风致翩然。曾微醺时挥毫,写就《羡鱼帖》,拓刻于宫中潜鳞亭上,路过者无不驻足观赏。” “皇上自幼习武,能拉开一石六斗的硬弓,例不虚发。秋猎时,曾在百步之外射中一头獐子,与百官共分。” “皇上……” 不知不觉,茶馆中的人都围坐过来。 林鸿娓娓道来,不时和周围的人目光接触,让人觉得他顾到了场间所有人。但大多数时候,他的目光都深深地落在燕云潇身上。 溢美之词如涓涓细流,从他口中源源不断地流出。他自如地讲着,不时为燕云潇斟茶,偶尔为他系紧披风的系带。 “皇上是最善良的人,身边服侍的宫女是他在宫外捡到的孤女。在路上见到想吃糖葫芦却买不起的小女孩,皇上会买给她。皇上让小女孩给他讲一个笑话,只是为了不让她觉得受之有愧。” 燕云潇一开始不看林鸿,后来靠在椅背上打量他,嘴边噙着一抹笑意。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张木桌,隔着人们的赞叹和惊呼,在空中交织。 茶馆外的嘈杂变得大声起来,马上便是子时了。 “今天便讲到这里吧,在下要带我家少爷去看烟花了。”林鸿温言结束了讲述,周围的人散开了。 林鸿走到燕云潇身边,弯下腰伸出手臂:“走吗,少爷?” 燕云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手臂递给他。 林鸿扶着他起身,为他拢了拢披风。 张掌柜小跑上来跟着他们:“这位公子,俺、俺还是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子,这可怎么画像哪?” 林鸿淡淡一笑:“只要是诚心为皇上祈福,又何必知晓皇上的相貌?” 张掌柜挠了挠头,看着他们远去了。 人流摩肩接踵,林鸿护着燕云潇,让他不被挤到碰到。 燕云潇冷冷地道:“朕明日便免了丞相的官职,丞相想必还能去茶馆以说书为生。” 林鸿摸了摸鼻子,笑道:“是臣僭越了,请皇上恕罪。” 他顿了顿,道:“只是……有些冲动是很难克制的,特别是当一个人怀揣着一颗稀世珍珠时,他会忍不住向旁人炫耀,因为这颗珍珠太亮、太美……” 燕云潇正想说话,天空却一阵巨响。 一朵足以覆盖整片天空的烟花绽开! 人群沸腾了,尖叫着,蹦跳着。 又一朵烟花。 欢呼声太大,人们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于是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着激动和祝福——那就是拥抱。 丈夫拥抱着妻子,父亲和母亲拥抱着孩子,兄长拥抱着弟弟和妹妹。 又一朵烟花。 腰间一紧,燕云潇低下头,腰上多了一双手臂。 一具温热的身体从后面贴了上来,紧贴着他的后背。 “臣方才说,有些冲动是很难克制的。”林鸿那永远沉静的声音,紧贴在他耳边,在嘈杂的人声和烟花爆炸声中,清晰无比,“比如——拥抱皇上。”
第43章 腰被抱住,燕云潇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后下意识想挣脱。 可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纹丝不动。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雷雨夜,他挣不开那个拥抱和吻。 那时的他又惊又怒,此刻更多的却是挫败——他练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打不过林鸿吗? 又一朵烟花绽开,尖叫声和欢呼声响彻云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燕云潇微微偏过头,林鸿的嘴唇便擦在他的侧脸上。 一个轻柔的吻。 天气干燥,皮肤接触,像是被蛰了一下,酥麻颤栗的感觉传遍全身。 燕云潇愣了一下,立刻想起了自己要说的话,咬牙切齿道:“放开。” “就抱一会儿。”林鸿在他耳边道,“皇上不是要看烟花吗?” 旁边一个小孩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兴奋地挥舞着手臂:“看呐看呐,天上有海棠花!” 隔着几十步,另一个坐在父亲肩上的小孩喊道:“才不是海棠呢,那是玫瑰!” 燕云潇下意识望向天空,层层叠叠的花瓣正渐渐淡去。 “是玫瑰,红色玫瑰。”林鸿道。 燕云潇回过神来,皱眉道:“放开。” “对不起,臣做不到。”林鸿在他耳边道,“就抱到烟花结束,好吗?回去后,臣在皇上寝宫外跪一夜。” 换做平常,燕云潇早拂袖而去了。 可是此时……他望了望,他们被挤在人流中间,与旁人摩肩接踵,根本没有办法出去。 他恼怒地磨了磨后槽牙。 “开心一点,笑一笑嘛。”林鸿轻轻拍了拍他的腰,“新年到了,皇上要天天开心。” 燕云潇凉凉地道:“丞相天天以下犯上,朕不知道怎样才能开心。” 话虽这么说着,受欢呼声和笑声的感染,燕云潇的神色渐渐缓和了,脊背也不再僵硬。 林鸿察觉到他的放松,便松了松手臂,手掌往上,落在他胃腹间抚了抚,问道:“胃还疼么?” 燕云潇皱眉道:“别乱摸。” 旋即冷哼一声:“本来不疼的,被你气得又开始疼了。” 林鸿诚恳地认错,手掌探入披风中为他揉按着痛处。燕云潇先是一僵,想到自己打也打不过走也走不掉,便也不白费力气挣扎了。 抛却其他不谈,大掌温热有力,揉得挺舒服的,痛感减轻了许多。 又一声巨响,一朵带叶的荷花绽开在夜空中。 百姓们欢呼得嗓子都哑了。 每当他们为烟花图案欢呼,接下来总有更漂亮、更新奇的图案,一盏茶时间过去了,欢呼声越来越大,人流越来越多。 “站得累不累?靠在臣身上吧。”林鸿在燕云潇耳边道。 燕云潇一直站得笔直,尽力不与林鸿有肢体接触。这会子的确站累了,闻言下意识抗拒,但林鸿轻轻一揽他的腰身,他便靠在了对方怀里。 燕云潇又磨了磨后槽牙,偏头瞪了他一眼。这一眼落在林鸿眼中,着实没什么威慑力,倒像是被惹急了的猫咪,伸出爪子挠了他一下,奶凶奶凶的。 皇帝愿意瞪人,说明不是真的生气,或者不是特别生气。皇帝真正生气起来是不会理人的,是完全的无视和冷漠,就像他拿走头绳和肚兜的那次——他被无视了好几年,每次他进宫,十岁的小皇帝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林鸿已经掌握了哄皇帝的精髓——得顺毛摸。 想到这里,他温声道:“臣只是担心累着皇上,请皇上不要见怪。站这么久了,腰不酸吗?” 他伸手给皇帝揉捏着腰身,第一下是试探性的,见皇帝只是微微一僵,并未阻止,便继续揉捏。 燕云潇说了句别乱摸,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又被天上的烟花吸引了视线,专心看起烟花来。 林鸿每捏一下,皇帝的身体就更软一点,到最后整个人都倚在他怀里,腰身柔若无骨。 燕云潇看烟花看得入神,不时赞叹一句。他站得累了,以为自己是靠着堵墙,等反应过来那是林鸿胸前的肌肉,他已经不想动弹了。转过头象征性地瞪了林鸿一眼,便心安理得地靠着不动了。
95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