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小邓子学得惟妙惟肖,“看相府那穷酸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克扣他俸禄了!” 林鸿失笑地摇了摇头。 府外还停着好几辆马车,估摸着还要搬一会儿,林鸿便去了趟钱庄。 是夜,皇帝寝宫。 燕云潇看着面前的二十万两银票,挑眉笑道:“丞相是想贿赂朕?” 林鸿微笑道:“这是臣为官十年积累的所有银钱,先抵一部分债。还欠皇上五十万两银子,以后每月俸禄给臣留十两银子做日常开支,剩下的都交给皇上,好不好?”
第39章 天蒙蒙亮了,相府书房中仍燃着烛灯。 林鸿从一大堆书卷中抬起头,脸上既茫然又了然,喃喃地说了一句:“似乎应该如此?” 昨日他逛遍了京城最大的几家书局,把坊间流传最广的话本故事都买了回来,一夜读了几十个情爱故事。皇帝说的“风流浪漫”,他渐渐有点明白了。 林鸿拿出一张纸,将所有抱得美人归的男主人公列了出来,依靠着强大的记忆,将他们为美人所做的事情列出来。然后盯着这张纸沉思,试图找出共同点。 半晌,他提笔挥毫,遒劲的字迹出现在空白宣纸上: “送鲜花。此为定情之前最直白表达情爱的方式。” “送糕点。抓住爱人的心之前,不如先抓住爱人的胃。” “写诗。用情诗传情达意,雅致又含蓄,文人最爱。” “增多独处时间。带爱人踏青、游园,增进彼此了解。” “送礼物。最好是送爱人时时会用到之物,让他每看到一次都唤起对你的记忆。” 写完后,林鸿在“送鲜花”上打了双圈,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时,小厮敲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长长的礼单。 “大人,这是昨日送到府上的礼物,都是天黑后走后门送的,无人知晓。” 林鸿将手里的宣纸盖上,接过礼单看了起来。 小厮对于相爷通宵未眠并不如何惊讶,大人身强体健,精力旺盛,夜里处理公文是常有的事。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桌案上,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圆睁,震惊地又看了看。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那是……《红粉佳人》?!等等……还有《娇娘意》、《软香情》、《与君死生同裘》、《露水情缘》…… 这不是他和厨房打杂的小伙子爱看的玩意儿吗?怎么会出现在大人的桌案上?! 小厮偷偷看了一眼大人严肃的脸,一个猜想浮上心头:大人该不会是囊中羞涩,想学写艳情话本来补贴家用吧。 想到这里,他瑟瑟地发了个抖。 林鸿看完了礼单,面色越来越沉。今年地方考绩未出,皇帝又邀各州总督进京,地方上人心惶惶,都到他这里来探口风。 “把送的礼搬过来,让本相瞧瞧。”林鸿沉声道。 很快,奇珍异宝摆满了桌案。 一对六寸白玉狮,一颗蹴鞠大小的翡翠白菜,一对上好的蓝田玉佩,七座白玉底盘的深紫珊瑚,其余的象牙如意、金玉摆件更是数都数不清。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漆黑盒子,里面装着五十万两银票。 林鸿冷声道:“每年赋税上缴户部时,穷得像乞丐,给本相送礼时,倒又变得富可敌国了。” 小厮道:“再过几日便是年节宴了,总督们心里不安,千方百计想探探口风。” 林鸿压下怒气,微微一笑:“你去告诉他们,本相担保,皇上此番请他们入京,是天大的好事。” 小厮领命,道:“大人放宽心,日子总会变好的,大人不必……”说到这里,他不忍地看了一眼满桌艳情话本,“不必……呃,如此操劳。” 林鸿以为他是在劝自己注意身体,微笑道:“我会注意,下去吧。” 身为老男人,自然要注重养生,才能活得久一点,一直陪着皇上。 小厮默默地抖了抖。 自林鸿回朝后,燕云潇的生活就恢复了滋润。 有重要的事情都是林鸿来找他禀告,再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官员在午睡时找他,或者看话本正兴起时来扰了他的兴致。 不得不说,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林鸿确实是顶尖的。此人极善于揣摩他的心思,从不会在他心情差时用政事来烦他,也不会在他想闲谈时埋头批文书。最重要的,无论有多着急的事情,林鸿都不会来寝宫扰他睡梦。 前两个月,有官员为了向他禀告事情,天不亮就在寝宫外候着,弄得他每天睡不好,憔悴得掉了一大把头发。 现在想起来,简直是噩梦。 好在噩梦已经过去了。 今日没有大朝会,燕云潇睡到太阳高照,美美地享受了一会儿婢女的按摩,调笑声传出寝宫外去。 直到肚子饿了,燕云潇才慢悠悠地起床。穿衣洗漱后,他亲自挑了一条苍青色的腰带,配上一顶青玉冠,气质清雅,如远山的泼墨画。 用午膳时,守在茅屋的蓝卫来报。 “林大人一大早就去照料田地,喂狐狸,给庭院中的花和树浇水剪枝。” “然后摘走了茄子和萝卜。” 燕云潇看了看,午膳里恰好有茄子和萝卜。 银烛笑道:“对呢,林大人上午来过,说是中午让御膳房做了皇上爱吃的菜。” “所以茄子和萝卜是一早去地里摘的?”流萤一边给皇帝添茶,一边好奇地道,“御膳房的菜也是新鲜的,味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燕云潇高深莫测地喝了口茶,道:“有心意,总是不一样的。” 听到“心意”两个字,银烛和流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八卦眼神。 银烛严肃道:“皇上可不能轻易被骗走了,摘一天算什么,要日日摘,才是心意呢。” 这几日一听到林相的事情,她俩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燕云潇拿她们没办法,无奈地摇了摇头。 午后燕云潇来到暖阁,林鸿正坐在角落里处理公文。 前两个月在这办公的是谷源成,此人忠诚又勤勉,是个贤臣。唯一不好的是,他有些时候太拘泥于礼节。 燕云潇是个不爱憋住话的人,看书看到有趣的地方、批折子看到离奇事,他都要说出来打趣一番。他一说,角落里的谷源成就立刻恭敬地站起身,一板一眼地对答。 本来只是随口闲聊,却弄成君臣奏对,燕云潇就觉得没意思起来。 林鸿却不一样。此人懂得他觉得有趣的点,会接过他的话头和他闲聊,讲一些他没听过的趣事,像是与老友闲谈。 与谷源成比,林鸿的言行简直称得上越界了。 但不得不说,燕云潇需要这种偶尔的“越界”。身为人君,他总有觉得高处不胜寒的时候,他也会需要慰藉和关心。所以他珍惜银烛和流萤。 其他官员和谷源成是一样的,听他说一句话,恨不能写一篇科考文来奏对,生怕漏了哪处。燕云潇心里清楚,其实这才是正常的君臣关系。 满朝上下,有气魄与底气和他闲聊的,也不过只有林鸿一人而已。 正因为如此,林鸿命谷源成搬出去时,燕云潇没有出言反对。 今日一进入暖阁,燕云潇就觉得眼前一亮。 桌案上有一簇鲜花。 他赞道:“不错。” 他只当是宫女太监摘来的,看了一眼后便在桌边坐下。 “皇上喜欢就好。”林鸿微笑着提来食盒,“栗子糕还热着,皇上尝尝。睡得好么?” “睡得可太好了,心情都舒畅了。”燕云潇叹了口气,“有丞相在,朕总算能安安心心睡觉了。” 林鸿道:“这是臣之荣幸。” 丞相今日竟没有主动帮他打开食盒,燕云潇奇怪了一下,便自己动手打开。 一张纸条飘飘地落下。 燕云潇没去看,只道:“相爷的东西掉了。” 林鸿弯腰捡起,燕云潇津津有味地吃起栗子糕来,丝毫也不关心方才掉的是什么。 林鸿坐回角落里,将那纸条揉成一团,面色冷静地掏出一张纸,将“送鲜花”和“写诗”划去。 “此二项无用。”他心道,“得用下一招。” 想到这里,林鸿道:“臣今早去照料菜圃,狐狸非常想念皇上,它有守菜圃的功劳,皇上要不要赐个名字给它?” 燕云潇还真来了兴趣,沉吟片刻后道:“它浑身火红,叫小枣如何?” 林鸿赞道:“好名字。” 燕云潇笑道:“相爷不如也想一个。” 皇帝今日戴着青玉冠,衬得眉目温润如画,这么一笑起来,好看得不似凡人。 林鸿心中剧动,仓促地移开目光,道:“……小红如何?” 燕云潇吃了块栗子糕,又喝了口茶,闻言皱眉:“庸俗。” 林鸿立刻道:“是,臣不擅此道。还是皇上取的名字好听。” 小狐狸的名字便定下了。 皇帝开始看话本了,林鸿悄悄地掏出那张纸,写下一条:与他讨论仅有你二人知晓之事,借以增进感情,往后每次提起,便生发隐晦的亲密感。 燕云潇边吃着栗子糕,边读话本,一股幽幽的淡香往他鼻腔里钻,十分好闻。 他抬起头,又看了眼那簇鲜花。 书翻到下一页,他突然一顿。 宫女太监怎会不经他允许,往他桌案上放花? 萱草、蔷薇、虞美人、丝石竹……这些似乎是小茅屋后面庭院中,林鸿种的花。 燕云潇想起刚进入暖阁时,林鸿暗含期待的目光。又突然想起,打开食盒时,那张飘落的纸条。 ……他突然有点好奇纸条上写的什么了。 他想找个理由把林鸿支出去,然而转念一想,他与林鸿之间坦诚至此,实在不需要找什么理由。 于是燕云潇直接道:“你出去。” 林鸿果然什么也没说,行礼后便出去了。 燕云潇踱步到角落,桌上有个揉皱的纸团,他打开一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燕云潇啼笑皆非,“什么古板书呆。” 同时又纳闷,这人从哪儿学来的? 燕云潇把纸团放回去,走回桌前坐下,唤林鸿进来。 他道:“朕竟不知,丞相如此闷骚。” 林鸿不解:“皇上何出此言?” 燕云潇扫了一眼那个小纸团,似笑非笑地道:“再说了,丞相的心意,朕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又何来‘君不知’?” “……”林鸿明白过来,皇帝是看到纸条了。 也亏得他是个修炼已久的老男人,脸皮较厚,这才能面不改色地道:“臣有东西要献给皇上。” 燕云潇端起茶盏,浅浅地啜了口温热的茶汤:“朕是男人,不要什么平安符、同心结、玉佩。丞相也是男人,别把心思花在这上面,没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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