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香浓郁起来,燕云潇用力闻了闻,一骨碌起身,让两人伺候着梳洗。 食盒里是一碟子栗子糕,还有一碗桂香牛乳茶。 喝了口温热的牛乳茶,又含了块栗子糕,燕云潇感觉自己恢复了元气。 用过午膳后去御花园散了散步,燕云潇叫来了蓝一。 这位冷酷无情的中年杀手,此时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道:“按主子的要求,昨夜属下与林鸿交手两百余招,暂时未分胜负。可若是再交手一百招,属下便会落下风了。” 燕云潇道:“你可看清了他的招式。” 蓝一点头:“属下已尽数记下。” 燕云潇用合起的折扇敲了敲手心,道:“来吧,你用他昨夜的招式,与朕对战,不得留手。” 两人在寝宫下面的暗室中缠斗了好几个时辰。 燕云潇一想到那晚被抱着挣脱不了,就是满心的耻辱和不甘,此时衣衫全部汗湿,眼睛却越来越亮,招式越来越快。 蓝一是个武痴,见那诡异的招式有破解之法,也是眼睛发亮,忘情地与皇帝过招。 再回到地面已是天黑。 小邓子带着文书候在旁边,手里拎着食盒。 燕云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吃着食盒中凉掉的栗子糕,一边翻开小邓子带回来的国库开支文书。 林鸿果然效率极高,不到一天,便把这一整年的开支都审过了。里面附着一张纸,他在上面列出了有疑点的几项开支,建议皇帝派人查一查。而纸的最后,写着一行小字。 燕云潇看了好几遍才确定,林鸿竟然在公文里夹带私货。 那一行小字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仗着朕知道了他的心思,便开始明目张胆地调戏朕了?”燕云潇皱眉。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骚。”
第37章 地方官员考绩一事,燕云潇一开始做得慢,手熟后便快了许多。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林鸿让看守的蓝卫给皇帝送了一沓厚厚的手写纸,二十三个州郡所有七品以上官员都被写在纸上,腌臜事迹和过往把柄条陈清晰。 燕云潇不得不佩服林鸿的记忆力和手腕,纸上的任何一条拿出去,都能使一位官员从云端跌入尘埃。 对照着这份文书,燕云潇很快办妥了对地方官的考绩,只待派出去的蓝卫回京,便可完成今年的大考。 转眼到了年底。 看守林鸿的蓝卫非常尽责,“犯人”每有异动,便一五一十地上报。 小邓子每日尽责地转报给皇帝。 “他造了个小庭院。” “他在院角种了几棵移植过来的树。” “他捡回一只狐狸,养在院子里。” “他把小茅屋布置了一番。” “他修剪了南瓜藤,藤上已经结出小南瓜,小油菜也长出嫩叶了。” 燕云潇便冷冷一哼:“朕在这里忙得吃不好睡不好,他倒是会享受。” 小邓子原本颇为紧张,他知道皇帝多在乎那片地,而且小茅屋的摆设是按淑妃娘娘的喜好做的,林鸿如今擅动了,皇帝铁定会生气。 哪知皇帝只抱怨了那一句,别的竟什么也没有说。 当然,他把皇帝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了看守的蓝卫。 翌日林鸿便早早起床忙前忙后,清理杂草,开辟了一小块新的地,一直忙到月亮升到中天。回屋后又点起油灯,处理皇帝送来的文书,三更才睡下。 小邓子来报给燕云潇,燕云潇吃着刚送来的温热栗子糕,似乎是轻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临近年节,官员考绩之事只剩收尾,谷源成也终于能单独处理完奏本,燕云潇便恢复了清闲自在。 派出去的蓝卫陆陆续续回京,给皇帝带回消息。可今晚回来的蓝卫,竟然带来了宝物,这还是头一遭。 暖阁中,燕云潇打开那一看就很贵的黑檀木盒,一颗夜明宝珠正散发着幽幽的光。 他自幼阅宝无数,可也不得不赞一句这颗夜明珠实属上乘。 这颗宝珠状似稍扁的圆,是一块浑然天成的青玉,无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 最神奇的是,这宝珠遇暗则明,遇明则暗,倒像是有灵之物。 “有意思。”燕云潇握着青玉夜明珠走到暖阁外,光果然亮了些,回到暖阁内,光立即变暗。 燕云潇似笑非笑地把玩着,道:“有意思,贿赂到朕头上来了。” 蓝卫跪在地上,声音平板:“此物为湖州总督褚开平所赠,命属下一定送到主子手中。” “褚开平。”燕云潇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立刻记起了湖州报上来的辉煌政绩。 湖州今年花重金修缮了凉苏楼。“凉苏娘娘”是湖州州志中记载的一位神祇,为终年炎热的湖州带来了雨雪,让干枯的作物复苏,干涸的湖泊重新盈满水。数百年前的湖州百姓为了感谢凉苏娘娘的恩德,修建了凉苏楼。 这凉苏楼自建成几百年以来,风吹雨打都屹立不倒,湖州百姓心中深信,这是凉苏娘娘在天上庇佑着湖州。 哪知今年春,凉苏楼着了火,雕梁画栋成断壁颓垣,废墟外湖州百姓长跪不起,哭声遍野。 湖州总督褚开平便下令重新修缮凉苏楼。 修缮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但凡有点家产的湖州百姓,都捐了或多或少的银子。重建后的凉苏楼比过去更富丽堂皇,气派无比。 褚开平花重金请著名画师作画,请文人作赋,又邀请南方各地文人骚客聚于凉苏楼,广撒潘江,各倾陆海。事后褚开平命人将当日所作诗赋刊印成册,名曰《凉苏集》,在当地文人圈子里广为流传。 这场集会,也被看做是今年最成功的一次文人雅集。 然而,燕云潇看着蓝卫呈上来的调查文书,眉头越皱越紧。 “故意纵火烧毁凉苏楼,连同二十名守楼人一同烧死,处死十八名进京告御状的百姓……”燕云潇一目十行地读着文书,声音渐寒,“湖州当地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褚开平真当自己能一手遮天不成?” 他看了一眼青玉夜明珠,唇边笑意冰冷:“一块夜明珠想买三十八条人命,他这是把朕当草包糊弄。” 祭祖大典后,他恩威并施,暴戾与怀柔双管齐下,将京城百官收拾得服服帖帖。然而对于地方上的地头蛇们,却鞭长莫及。 看来是时候杀鸡儆猴了。 燕云潇让蓝卫退下,他叫来谷源成,道:“明日朝会上,你便上奏京城官员的考绩结果。” 谷源成应下,随即不解道:“按过往惯例,京城与地方的考绩结果都是一同上奏的。” 燕云潇摩挲着青玉夜明珠,微笑道:“不急,朕要请各州总督们入京赴年节宴,此事朕交给你,务必办妥。” 二十三州总督一齐入京,这是燕朝开国以来头一遭。但谷源成丝毫没有迟疑,更没有多问,立刻朗声道:“是,皇上。” 人走后,燕云潇喝了口盏中的淡莓酒,温热自胸腔散开,他脸上浮起一丝薄红。 几日前,那一匣干桂花用完了,燕云潇本想让人去集市买一些送到小茅屋。可转念一想,悉心摘下并晒干的桂花与集市上卖的干桂花毕竟是不同的,心意能影响品质和口感。他向来不是退而求其次的人,便也就算了。 哪知桂花用完的第二天,林鸿便做了新的饮品“淡莓酒”给他。 蓝卫禀告说,林鸿在山中发现一种莓子,不知品种,但格外香甜。他将莓子捣碎出汁,加入自酿的萝卜酒煮开,制成了淡莓酒。 萝卜自带甜味,酿成的酒一点也不烈。莓子又添芳香,一口喝下去,淡酒带来的热散至四肢百骸,全身都暖和起来。 而随着淡莓酒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林鸿遒劲的字迹:“瓜菜已熟,邀君共品。” 燕云潇轻轻哼了一声:“想见朕,哪有那么容易。” 一日红日高挂,燕云潇邀了几位官员,来御花园烤鱼赏花。 秋季时他命人凿了鱼池,养了许多肥美的鱼苗,还在御林军一号营地旁的湖泊中捞了几尾冬静鱼,养在鱼池中。 正值冬静鱼脂厚肥美之际,燕云潇命太监捞鱼烤制,他与官员们在亭中闲谈。 吏部尚书最近焦虑不已,瘦不拉几的老脸上冒了一溜痘。他见皇帝竟有闲情烤鱼喝酒,愁得唉声叹气,颤颤巍巍道:“皇上啊……今年的考绩迟迟未出,各总督的亲信们都快把臣的门槛踏破了……” 燕云潇笑眯眯地夹了一块鱼肉给他:“赵尚书啊,你老是愁眉苦脸,难道不觉得老得越来越快了吗?明明才五十岁的人,看着像七十岁了。” 赵尚书:“……” 燕云潇又道:“再有人问,你就说考绩压在朕这里,不就行了?” 赵尚书简直欲哭无泪,他敢吗? 赵尚书失魂落魄地夹了一片鱼肉,眼睛却一亮:“皇上养的鱼,果然香!” 燕云潇也尝了一口,笑道:“不错吧?人生嘛,吃好喝好才最重要。” 一位礼部的官员问道:“过去从未有过各州总督一同进京的先例,该以何种礼制迎接,宴席的规格又该如何,请皇上圣裁。” 燕云潇笑吟吟地道:“各位总督不远千里而来,自然要好生迎接。便用府制高半级的规格吧。” 众官员下意识对视了一眼,齐齐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府制高一级,便是迎接亲王的规格,即使只高半级,也是大大抬举了各位总督。 燕云潇意味深长地道:“礼部好生安排,定要让各位总督大人们宾至如归。” 礼部官员道:“是,臣谨遵皇上圣谕。” 众官员压着震惊,偷偷交换了眼神,暗中猜测,皇上难道是想对总督示好?可这也太过了吧? 只有吏部赵尚书听到“好生迎接”几个字时,心中抖了抖,他下意识觉得这与被压在暖阁的考绩结果有关。恰好一阵冷风吹过,他在皇帝温润的桃花眼里,看到了一丝刀锋般的冷意。 正在这时,小邓子走了过来,在皇帝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众官员惊愕地发现,小邓子不知说了什么,皇帝立刻怒不可遏,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大家立刻站起身,乖顺地等待着挨骂。 燕云潇深吸了口气,勉强扯出个笑:“众卿且离开吧。” 官员们听话地行礼退下了,有一人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烤鱼。 等所有人离开,燕云潇沉着脸,大步往御花园的暗道入口走去,阴恻恻地道:“那是朕的南瓜和小油菜,他怎么敢摘的!他以为他种的就是他的吗?!” 他怒气冲冲地打开暗道入口,却一眼望见了看不到头的黑暗。幼时的恐惧浮上心头,他犹豫了一下,回头望了望,小邓子还没有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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