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阿绫没有叫他殿下,却换了一声……云珩。 头先喝醉了也是这样,这会不会是酒后吐真言,事实上阿绫从未当他是什么劳什子殿下,只当他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这念头让云珩有些欣喜若狂。 “云珩,哪怕我不在朝中,也听闻方家满门忠良。娶了方家的女儿,以后你在前朝的路也会平坦许多,不必处处忌惮那个睦王了吧。”阿绫缓缓转身面对着他,用冰凉的手指替他顺了顺被风撩起的鬓发,“你要成亲,我,实在没什么好送你的……只能祝你们……祝你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人近日在陪云璋读诗经,理应知晓这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的根本就不是夫妻。 “不过。”阿绫锁紧眉头,推开云珩,“日后你若做了皇帝,不要再娶那么多嫔妃,个个都辜负,也别生那么多孩子了……生在帝王家,太可怜了……云璋也是,你也是……” 云珩慌忙扔了伞去抓他,这次,是连人一起抱进了怀中:“阿绫……我不娶她,谁也不娶……” “云珩,别说傻话。也别骗我。”阿绫伸手接洋洋洒洒的雪,“我知道你做不了主……怪了,明明不算是你的错……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怨你。”他像往常一样藏起了所有懦弱,明明在发脾气却也不忘体体面面笑着。 “你怨我吧,是我不好……”云珩摸到阿绫烫得出奇的脸颊,不知是醉酒所致还是着凉,“阿绫乖,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这里太冷了。” 云珩一边忧心他生病着凉,一边还要提防附近会不会有人经过,今日闹了这一出,他与阿绫日后在人前怕是要更加谨言慎行。 “不要。”阿绫拼命摇头,“我不去。你以后也不要再招惹我。你安安心心做你的太子,我也本本分分做我的工匠,替你和你的太子妃绣嫁衣冠服……日后说不准还能为你们的孩子绣……” 阿绫边退便说,只听咚的一声,他后脊狠狠撞到了一棵嶙峋的树干上。 云珩伸手去扶,可那人骤然一股子蛮力,推得他也一个趔趄。 眼下阿绫醉的厉害,软的不吃,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云珩深吸一口气放弃那些无用功,干脆利落向前一个栖身,捏住阿绫的下巴尖,直接封上了他那张愈发口不择言的嘴。 阿绫措手不及,整个人一僵,半晌才想起反抗,手握成拳,抵住云珩的胸口,又拼命转头,错开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 可这反抗却有些收敛,怕伤了谁似的,按理说他力气明明比这大的多。 云珩微微睁开眼,两只手扳住他的脸,令他无从躲避,舌尖重重一侵,与那混着酒香余韵的柔软猛烈勾缠到一处去。 直至感受到胸口那拳头不再往外推搡他,云珩才稍稍收了些力气,一个蛮横的吻渐渐缓和,碎成许多断断续续的啄啄点点。 “阿绫乖,先跟我回去好不好……”云珩抵着他的额头轻轻喘息,“回去再怪我……” 这次阿绫没拒绝,却也不肯答应,微微低下头,眼中柔软,多了些惛懵。 云珩拖拽他,他倚着树,纹丝不动。 “还不走?” 阿绫咬住嘴唇不做声。 没有二话,云珩偏一偏头,又毫无保留地吻了过去。 那件棉披袄的衣领有些旧了,雪片纷纷扬扬落进去,云珩将手臂圈到他脖颈上去,紧紧勾住,替他挡下。 不知是不是那些说不明白的歉意,依托这一个缠绵悠长的亲吻传达到了阿绫的心里去,那人拒人千里的防线总算被瓦解,吮得轻柔又黏腻,终于,那两条挡在胸前的胳膊敞开来,云珩的腰间一紧,被他牢牢圈住。 他再度松开阿绫,用衣袖擦掉对方后颈皮肤上化掉的雪水,悄声道:“先跟我回去。” 阿绫抬眼看他。 不想那因醉酒而涣散的瞳仁猛烈一缩,云珩全无防备,被他大力一推,失去平衡,重重往一边倒过去。 摔在雪地里的一瞬间,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紧接着是撞击声和阿绫闷哼。 云珩心中瞬间结冰。 呼啸的风雪是最好的掩护,他太忘形了,以至于有人接近都不曾发觉。 回头的刹那,眼角是匕首的寒芒一闪,阿绫正面迎上了身着夜行衣的刺客。 * 阿绫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这人袭来的一刻,他的脑袋虽依旧昏沉,可身体却自然而然有如神助,轻而易举便让过了那人的致命偷袭,一瞬间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反手一扭,借力打力将他按到了地上。 先前晞耀宫里,他正是这样被云璋左一次右一次摔得七荤八素,动不动手上膝上便要带点跌打伤,这下子,总算是没有白费。 他成功了。 他用尽全力按住那条肌肉虬结的粗壮手臂,单膝压在刺客后腰处。 极度恐惧中他难掩兴奋,酒也醒了一半,他抬头对摔在一旁的云珩喊道:“殿下!我抓住他了!” “阿绫!”云珩一道闪电似的扑过来。 也看不出那趴在地上的黑衣人如何发力,阿绫身形一晃,猛被重重掀翻在地。 啊,果然,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跟人家练家子抗衡……不过至少是躲过了致命偷袭,不然刺客这匕首怕是已经扎入云珩的后心,要了他的命。 这么想想便也不算亏。 阿绫淡定又绝望地盯着那匕首闪着寒芒从半空落下,直冲心口而来。 功败垂成的刺客目露凶光,明明与他素不相识,却没有一丝犹豫,这便是宫廷的纷争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电光石火,那近在咫尺的刀刃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刺客大惊,更加用力的刺下来,可匕首纹丝不动,只有如注血流落在他胸前,转眼洇成一片,像雪夜里竞相盛放的山茶,散发出特别的甜腥味。 “呃……”云珩紧咬的牙缝间泄露出痛苦的低吟,死死抓住匕首。 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四喜瞬息而至,一脚狠狠踢中刺客面门,阿绫听到了骨骼断裂时清脆的咔嚓声。 刺客吃痛,隔着黑色蒙面捂住口鼻,眼见着一队巡逻侍卫被四喜的高声喊叫吸引而来,只得落荒而逃。 “追。抓活的。”云珩瞪着那消失的背影,咬牙切齿吩咐道,“他定然跑不出宫。除非……” “太子殿下,这,不宣太医么……”领头的侍卫盯着他的手战战兢兢问道。 “去追!”云珩心有余悸,站在一地触目惊心的鲜血中,吼得众人齐齐一惊,慌忙领命向刺客逃逸的方向跑去。 阿绫坐在地上,呆呆盯着眼前那一条细细的血线自云珩垂下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流淌,终于回过神来。
第70章 阿绫颤颤巍巍托起那只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右手,云珩狠狠握住了刀刃的手掌被切开得七七八八,惨不忍睹,有伤口深可见骨,正汩汩冒血。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如遭雷劈,一句话都说不出。 “阿绫。”云珩缓缓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贴了贴他的额头,轻声道,“别怕,皮外伤罢了。” 云珩带着体温的鲜血从指缝中漏到他的掌心中,慢慢扩散,愈发粘稠,很快便冷得要结冰。 阿绫扭着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侍卫们都奉命去追刺客了,四喜也拔腿往不远的宫门狂奔过去,应当是赶着差人出宫去请老太医来。 他应该要做些什么才对…… 动起来啊,不要再傻愣着了。 喝酒误事,思绪迟钝。 阿绫有意识地屏住呼吸,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直至疼痛让他镇定下来。 当初他与阿栎一起在天碧川边的包子铺子排队,好不容易排到了,厨房里却出了意外。小帮厨在忙乱中碰翻案板,剁肉刀落到脚背上躲闪不及,几乎要切断整排脚趾。恰巧一位郎中也排在队伍里,立刻扯了殿里小二肩上的抹布,紧紧勒在他脚腕上止血,而后才送去医馆,事后人没事,脚趾也重新长好了…… 止血。所以先要止血。 可他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利用,只有衣服,对,就是要衣服。 阿绫立即放开云珩的手,脱下棉披袄,轻车熟路找到衣领的缝线处。 “你做什么……别!”云珩惨白着脸,没来得及制止他。 穿久的棉披袄经不住他大力一扯,嗤啦一声棉絮四散。他用牙齿从布料参差的边缘撕下一条棉布,系在云珩的手腕上绑紧,果然,血流立竿见影变缓。 真的有用。 “你是要冻死么……”说着,太子殿下竟要解开自己的披风。 阿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许他乱动,又抬起胳膊用没沾脏的衣袖替他蘸了蘸冒汗的额头。 “殿下,我们先回晞耀宫。” 兴许是知道他脾气倔,争执起来只是浪费时间,兴许是手上的伤太疼让云珩招架不住,没有余力与他争执,太子殿下放弃坚持,就这么跟着他快步往前走去。 “四喜。”云珩边走边吩咐跑回到身边的小太监,“你动作快些,回去先烧热水,备上驱寒的药浴,还有醒酒的汤药……”声音不太有底气,被风声吞进去一多半,四喜聚精会神听完,丢给身后那两个护送他们的小侍卫一个眼色,一溜烟甩下他们老远。 待回到晞耀宫,宫女太监们已经备好了干净水和纱布,屏风后头热气袅袅,药浴也准备妥当。 虽是快步赶回,可还是在风雪中走了一炷香,乍一回到温暖如春的寝殿,阿绫冻到几乎没知觉的皮肤爬上一阵刺痛。 云珩被木棉三下五除二扒掉了外衣,中衣外随意披了件干净的披风,按到桌边开始清洗伤口。 “阿绫,你先沐……” “不。”阿绫接过四喜递来的热帕子胡乱擦干净冻僵的手,等木棉将云珩伤口附近干涸的血块洗净,又敷上了止血药粉,才哆哆嗦嗦解开他手腕上那勒紧的棉布条。 不想才松开半刻,伤口的血又开始涌渗,灰白的药粉很快变成黏糊糊一片,阿绫无奈又只能狠狠心,重新扎上那条棉布:“姑姑……太医怎么还不到……怎么这么慢啊……太医院没有留人值守吗?” 慌乱中,他求救似的抓住木棉的胳膊,姑娘张了张嘴,从喉咙里费力地挤出一声低微又沙哑的啊。 阿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逼问一个哑巴。 “阿绫,你先坐下。”云珩用那只依旧完好的左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木棉,醒酒汤呢,端来给他喝了。” 阿绫呼吸一滞,悔恨像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早就冻醒了。 “殿下……我……”他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喝醉…… 若不是他借着酒劲跟云珩耍性子闹别扭,刺客便不会有机可乘……这可是云珩的右手,是他执笔持剑的惯用手啊……万一留下什么挽救不了的后果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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