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栎战战兢兢犹犹豫豫,扭过头向阿绫求证,阿绫忍俊不禁点点头:“怕什么。来,过来。这位是木棉姑姑,这位是晞耀宫熊侍卫,四喜公公你认得的,这位是……” 依次介绍过去,发觉这次比上次多出两个面生的侍卫来,阿绫也没多问,只相互客气地点一点头。阿栎全程压低着头谁也不敢看,含糊应着,拘束得紧,也不知到底记住了没有。 不过一行人其乐融融,云珩也不摆架子,与阿绫并肩混在人群里,不多时阿栎的局促便逐渐消失,注意力很快便被街边栉比的摊子铺子吸引过去。他平日总抱怨在宫里当差像坐牢,有的赚没的花,今日终于逮到机会,说是要把这一整年的念想都圆了。 “这个糖画是什么都能画吗?”阿栎凑上前,认真地盯着须发花白的摊主,见老头只用一勺熬化的糖浆便一气呵成浇出一副象征“年年有余”的锦鲤图,不禁赞叹道,“这手艺竟只卖几个铜板……” “是啊,错一笔这画便不能要了……”云璋与周遭那几个半大的孩子一样兴奋,“大叔,吕布能浇吗!” “嗯。”摊主微微一抬眼,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言简意赅:“去后头,排队等。”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吕布……还想要别的吗?我请你吃!”阿栎边嘲笑他边掏出钱袋。 阿绫心下好笑,玉宁没有这个,阿栎这明明就是自己想要却抹不开面子,嘴上奚落人家心里还不知有多开心。 “云璋从没来过外城……行宫里日日有人盯着他。”云珩对阿绫悄声咬耳朵,“偶尔来京城,最远也只跟着去过太庙祭祖。” 阿绫一愣:“那今日……” “前日在御书房,父皇查问了他的功课,破天荒头一回,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一问三不知。”云珩感叹一句,“不然我今日着实不敢带上他。回去父皇若是问起来,我大可以说是带他来看看民间的风土人情,免得总是纸上谈兵。” 他们游逛到晌午,找了间还算清雅的饭庄坐定,阿栎将一路走一路买的大包小包摆到雅间墙角,里头都是他预备带回玉宁赠亲友的礼物,有京城里近日风靡的点心,有首饰,还有送给小孩子的木雕娃娃。 “好饿啊。”云璋连着灌下两杯茶,“上菜真慢。” “年节前后人多,店家忙不过来嘛,真是没耐心。”阿栎想了想,打开一盒酥饼,枣泥莲蓉豆沙芝麻,四种味道捧到云璋面前,“先吃一个垫一垫吧。” 云璋也不跟他客气:“谢啦。” 他挑完了,阿栎也跟着选了一块,边吃边攀谈:“小兄弟,你也是太子宫里的侍卫吗?进宫多久了?” 阿绫闻言险些一口茶喷出去,两人一路吵吵闹闹,敢情阿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与谁玩闹,想必是介绍人的时候太紧张了。 “啊?不是啊。刚刚阿绫不是说了吗,我是云璋。”五殿下诧异道。 “那你姓什么啊?在哪里就职?以后有空来造办处找我玩啊。这宫里什么都好,就是人心隔肚皮,朋友难交。虽然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觉得你跟那些人不一样。”阿栎将酥饼掰下一角丢进嘴里,笑嘻嘻看着眼前的“小兄弟”。 “……你是耳朵不大灵光吗,我叫云璋,当然是姓云啊。至于宫里的人……本来就那样,习惯就好了。”云璋还有些遗憾,“就职什么的……我就是一闲人,在宫里住不了几日,等皇祖母过完寿辰我就要回行宫去了,怕是没机会去找你玩。不过,我记住你了。下次回宫我再去看你。造办处是吧?”说完云璋扭头看着云珩问,“哥,行吗?” 太子殿下点头默许,又实在忍不住,展开扇子遮住了笑。 “……哥?皇祖母……”阿栎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又咬了一口酥饼慢慢嚼着,半晌才反应过来,东西都没咽下去脱口喊道:“你姓云啊!!!” 这家饼店是京城老字号,他们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店家号称千层酥皮,每层都薄如蝉翼。所以阿栎这一声后知后觉的惊叹顺带喷了云璋殿下满头满脸的“蝉翼”。 这下云璋也惊呆了,瞪着眼睛看阿栎手忙脚乱拿衣袖替他擦脸。 “阿栎,这位是五殿下……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么。”阿绫实在看不下去。 “你!你只说了名字没说是殿下!!而且你刚刚一下子介绍那么多人,我哪里记得住啊!”阿栎咬牙切齿,回头狠狠剜他一眼,又不住给云璋赔小心。 他这哥哥明年便是弱冠,阿绫忍不住摇摇头,对身旁的人感叹道:“老师若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八成要被他气死。” 云珩直接拿了双银筷子给他夹菜,这次所有的菜品都是木棉亲手从厨房端来的,连小二都打发走了不准靠近雅间。 “殿下,时候差不多了。明日是太后寿宴,还是该早些回去准备,免得节外生枝。”吃饱喝足,四喜提醒道。 该逛的逛了,阿栎满载而归,云璋意犹未尽。 他们走回内城不过未时,一行人在宫门外不远处话别。 “殿下,明日我就不进宫了……过完正月十五,造办处便会开工,我,早些回来。”人多眼杂,阿绫规规矩矩站着。 “那你路上小心。”云珩在人前习惯不动声色,只一双眼中露出些许端倪,阿绫看到了未能说出口的不舍,浓得像要化了他似的,叫人心里难受。 “嗯。那诸位,我们先告辞了。来年再见。”阿绫冲大家拱手,转身追上拎了满手战利品的阿栎。 这一别少也是一个月,若不是人太多,兴许还能再多说几句吧……阿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云珩已被众人簇拥在前,准备入宫了。 阿绫心中蓦地涌上一阵怅然,脚步也迟缓下来。 奇怪,他们二人之间,早该习惯了离别啊,除却这半年,他们向来是聚少离多的…… “怎么了?东西好重,你倒是快点啊!”阿栎忍不住催促。 “我帮你提就是了……”阿绫闷闷不乐道。 “阿绫!”背后的呼声由远及近,阿绫心头重重一跳,赶忙转身,云珩一阵风似的飞奔而来。 “殿……” 众目睽睽,他刚开口便被那人抱了个满怀,云珩在他耳边低声道:“马车快也要跑个四日,回去我叫忍冬替你们新做些点心,带着路上吃。”太子殿下顿了顿,“你……早点回来。” 说完,他微微偏头,嘴唇轻触到阿绫的耳垂,只做了片刻停留。 不仔细看,仿佛是说了句悄悄话。 “殿下……”阿绫心头跟着耳朵一热,“我不能陪你守岁…….愿来年,平安康健。” 远远的,阿绫目送那一行人,直至连影子都看不到。 这回阿栎倒是没有再催促,阿绫转过身,发现他怔愣在原地,脸色出奇难看。 “怎么了?不是着急回去么?”阿绫接过他手中几个麻绳捆绑的纸包。 不想阿栎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半晌才缓缓开口:“……阿绫,方才,太子殿下他……为什么亲你?”那双眉毛连带着五官渐渐拧成一团。 阿绫一惊,刚刚……被看到了? 也是,阿栎离得近一些,且云珩八成以为阿栎是知情的,那角度只避的开身后那群侍卫罢了。 见他不反驳,阿栎愈发不可置信,声音颤悠悠的:“……原先我还以为,以为你是看上了宫里哪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是那个御茶坊的忍冬姑姑,或是得了空便要与你切磋找你闲聊的文秀……” 阿绫避开他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硬拖着他往前走:“阿栎……先回去,回去我们再说……” “……你,你是疯了么……”阿栎挣脱他,惊愕到一张脸煞白,“谁给你的胆子!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阿栎哥!”阿绫面色一凛,街上熙熙攘攘,皆是在皇宫当值的人,谁也不知风声会走漏道哪里去,他低声提醒道,“这里是内城!” 他一声哥,勉强帮阿栎恢复了冷静,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住处。 阿栎也没什么心思收拾行李,气冲冲拉着他坐下:“现在没人了!” “嗯。你要问便问,摔东西做什么。”阿绫将他随手丢在桌上的东西都扶扶正,这事也瞒不住了。 “我说你区区一个未入流的工匠,怎么就得了太子殿下青眼,天天叫着你去眼前办差……还,还留宿你在宫里……”阿栎面露痛色,“我怎么这么笨……今天才发现……阿绫,你是不想活了么?这掉要脑袋的玩笑也敢开!” 这般反应阿绫早有预料,之所以迟迟没松口告诉他,就是担心他接受不了。 毕竟,龙阳断袖这种事于普通人来讲,太过荒唐。 “不是玩笑。”其实阿绫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再美貌贤淑的姑娘他都心如止水,可唯独遇上太子殿下,难以自持,“阿栎,你……对谁动过心吗?”
第64章 “啊?动动……动心?”阿栎一懵,“我……对……” “不是你看到人家姑娘好看便喜欢那种。”阿绫叹了口气,“是……说不清楚何时就开始放心不下的人,见他难过,恨不能替他难过,见他开心,会比他更欢喜。可以不用时时凑在一起,但无论做什么,只要有空闲便会想起他……也奢望能永远陪在他身边,留在他心里。” “……啊?”阿栎愈发茫然地看着他,“我……可是……可是阿绫,那不是哪家的姑娘,他可是太子殿下啊……” “我知道。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他是太子。”阿绫笑笑,“可没办法,老天要让你喜欢上什么人,从来不讲道理……以后你遇上那个人便能明白我今日的难处……不……”他摇摇头改口道,“希望我们阿栎哥,永远都不用明白这个。” 阿栎若有所思地闭上嘴。 他是个心思单纯的人,阿绫不指望一两句话便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于是按部就班打开柜子,整理两人明日要回乡的行装。 阿栎思忖许久,终于在他熄灭烛火的一瞬间开口:“阿绫……就算有天大的难处,人得要先活着才行啊……万一风声走漏……你可有想过后果由谁承担?会是太子吗?不会啊……他们一定会把所有罪责安到你的头上,说是你蛊惑太子……” 黑暗中,阿绫默默转过头,盯着阿栎模糊的轮廓低声道:“那日,云璋殿下也这样说,说若东窗事发,太子护不住我。”他走回床边,钻进冰凉的被子里裹紧自己,“我也是那一刻才忽然发觉,我最在意、最惧怕的,好像不是自己可能会死……而是事到临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会有多无助,多痛苦……不过,说真的,死的时候能被人惦念着也不赖啊,总好过我阿娘……” “你!呸呸呸!快摸一摸木头!胡说八道什么!谁就要死了!”阿栎腾得一下子,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你,你们倒是小心一点啊!不要被发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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