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哪里?”对方即刻缩回手去,“刑部的人对你用刑了吗!伤在哪里?严不严重?”还不等他回答,阿栎迫不及待将满心的疑问一股脑倾倒出来,“可,他们怎么又把你放了?孔甯被罚了半年俸你知道吗,他还跑来问我你是太子什么人……你真的认得太子殿下?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日日都与你在一起怎么不知道呢!那根簪子到底是谁……” “嘘……别乱说话。”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阿绫急忙捂了他聒噪的嘴,摇摇头低声道,“下了值回去我再跟你细说……” “哦……”阿栎吐了吐舌头,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嘟哝一句,“你这是下了趟狱还是去喝了顿酒啊,这气色比我都好……” ……兴许是这几日补品吃多了吧,安神汤药,虫草鸡汤,燕窝阿胶,木棉从早到晚一碗一盘地给他喂下去,也不知胖了没有。 阿绫径自转身坐回窗前的绣绷旁,掐了掐自己的腰,好像也没胖……那么些个好东西下肚,一定是长个了。 他托着腮盯着窗子外那落了一地紫的老木发起了怔,想着想着,一颗心又莫名慌了起来,气血一个劲往脸上涌。 为什么会……忽然……亲过来呢…… 他实在搞不懂方才云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耳边金锤叮咚敲打,机杼唧唧作响,叫人更加心烦意乱。他干脆躲进安静的库房,顺带可以翻看那一匹匹绫罗绸缎存货,却看来看去也没找到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式样。 云珩只说要裁新衣,也没具体说想要什么样式……仔细想来,那人虽贵为太子,平日里的穿着却多是类似深青黛紫的单色,纹样也简洁朴素,连玉宁知府家的儿子穿得都比他花哨些。 明明还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穿衣也甚少忌讳,简直是白瞎了得天独厚的地位与那身好皮囊。 太子殿下虽少表喜恶,却也不是毫无头绪,他似乎偏爱紫玉兰,阿绫曾见过他穿玉兰比甲,绦带玉扣,宫里羊皮灯罩也都是紫玉兰……那就紫色好了,恰恰也是只有主子们才能穿戴的颜色。 左右也不着急,手头这些不满意,就让阿栎织一匹新的…… 结果自他开口,阿栎借口*多,磨磨蹭蹭了半个多月才织完他指定的布料,藤萝色的如意团云纹提花缎,春秋可以单穿,冬日里只要不顶风雪,外头套上加绒披风也足以。 早在阿栎拖泥带水织缎子的时候,阿绫就绣好了一条护领,三指宽的鸦青织银缎,细细绣满槿紫竹纹。 他将新尺寸工整誊在纸上,与衣料、护领一同交由裁缝,不过三日,一身大袖道袍便完工。 阿绫将袍子在窗前展开,黑护领贴缝在白色交领外侧,阳光落在比发丝还要细上几分的紫绣线上,狭长叶片的光彩敛而不放。 “给太子的衣裳,你不绣龙好歹也绣只麒麟啊,这一点都不威风……”阿栎凑过来煞有介事地评论道,“至少,这两肩上,再盘个蟒纹也好……而且你干嘛叫我织如意团云纹,前一阵子睦王要了一身宝蓝燕居袍,两肩绣了这——么大的柿蒂麒麟纹,跨了半条胳膊去,领袪都是金线绣的云蟒,真是好大的气派!” 他说的睦王正是云珩的长兄,皇长子云璿,前不久才要他们赶制冬衣来着,那双鹅冠红的蟠龙靴还安排给了阿绫绣。 对于云璿,十年前的匆匆一面并未留下任何好感,阿绫只依稀记得他面向里带着些狡诡,看人的眼神也瘆得慌,叫他不愿靠近,与云珩半分不似兄弟。 阿绫将道袍仔细叠入锦盒中,任阿栎在耳边絮絮叨叨,不置可否。 虽与权势富贵无瓜葛,可紫竹在贫瘠恶劣中亦能生长,虚怀有节,不易弯折,常比喻品格高洁的谦谦君子,与云珩再相配不过。 趁正午用饭的闲暇,他捧着锦盒走了约莫一盏茶,找到御茶房。 见他一身没有品阶的月白工匠袍子,值守的侍卫将他拦在门外:“什么人?找谁的?” 阿绫颔首,一手取下腰牌给对方递过去查验:“卑职御用造办处的绣匠叶书绫,敢问,忍冬姑姑在吗?” “御茶房重地,不得擅入。你就在此候着吧。”侍卫将腰牌交还给他,转身进门。 不多时,一位比木棉年轻些的宫女来到阿绫面前,竟还当着侍卫的面对他行了个万福礼。 “见过忍冬姑姑。在下造办处叶书绫,叫我阿绫就好。”他赶忙还礼,将锦盒递上,“这是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吩咐下来的冬衣,里头是中衣、道袍和披风。四喜公公交代说,若是有事可以托付给您,我不方便在宫中随意走动,还烦请姑姑走一趟,给太子殿下送过去试试?” 忍冬一愣,低头扫一眼锦盒,却没伸手接。 “倒也不急,姑姑先忙,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什么时候再送过来就是。”阿绫听说御茶房从早到晚都忙得脚不沾地,他无意叫人为难,反正现在还早,大不了晚些下值就是了。 “……那要不……阿绫公子还是十日后再送来吧……”忍冬松了口气。 这回答就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一个宫女忙碌至此吗? 阿绫怔怔问:“十日?这……不然,您受累去问问四喜公公?试穿过了说不准还有哪里要改动,一来一回怕耽搁了殿下穿用……” 忍冬四下环顾,将他拽到一旁,压低声音:“可我如今也见不到四喜公公,他正陪太子殿下禁足呢,十日后才满一个月。” “禁足?被……”还能被谁,这宫里能禁太子足的只能是皇上……可是……为什么?虽有僭越之嫌,阿绫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姑姑可知缘由?” “具体还不清楚……只知是半个多月前,贵妃娘娘险些小产折腾了一整晚,圣上陪到天亮,太子殿下也在门前跪了一夜。那晚之后,他便被圣上禁足了……” 跪了一夜?娘娘险些小产,跟太子有何关系?既然保住了龙胎,为何还要禁足? 他当下一肚子的疑问,可忍冬只是一介宫女,不见得事事都知道,哪怕知道了,也不一定敢说,所以追问无益。 “那,这衣裳我还是先拿回去,十日后再来叨扰姑姑。”阿绫就此作罢,又将锦盒原样捧了回去。 “唉声叹气做什么。诶?这怎么又给拿回来了?太子殿下不满意啊?我就说吧!太素了!”阿栎茶足饭饱,靠在他的绣架旁消食,随手拿翻了翻他给小主们绣好的手炉套子。 阿绫稍作犹豫,低声叹道:“不是。送不进去,太子殿下被禁足了,如今晞耀宫无人可出入。” “哈?禁足?”阿栎傻愣愣地喊出了声,阿绫甚至来不及捂住他的大嘴巴。 喊声惊动了不远处的孔甯,他立马放下了手中的金丝钳扭头看过来,目光与从前不大一样了,有些畏畏缩缩。 阿绫抬眼一暼,不想竟把人给看过来了。 “嘁……”阿栎低声咕哝了一句“小刮撒”,立马转身走回织机房,似乎不愿与此人照面。 孔甯凑到阿绫跟前,笑得殷勤又尴尬,有意与他缓和先前的关系:“他刚刚说什么?小什么?” 那是句玉宁老话,骂他是两面三刀的小人。 这阿绫当然不必向他解释,只静静坐在原处按兵不动。 孔甯倒是没在意,硬生生贴个热脸上来:“你们刚刚说的,可是太子禁足之事?” “……你知道?”阿绫心中一沉,难不成真与先前之事有关? “你……不知道吗,涂公公被剁了条胳臂,怕是以后都不能伺候了!”孔甯见他总算是搭了话,自顾自拖了张空凳子一屁股坐到他面前,“那日赶巧我去给贵妃娘娘送长命锁,刚要走,就赶上涂公公被抬到她跟前去,半条命都没了!说是要娘娘看在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救他……” “可,此事与太子有什么干系?”阿绫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有什么干系?是太子殿下做主,彻彻底底翻查了他这几年做的恶事啊!晞耀宫的人查问了好几个被他糟蹋过的小太监小宫女,甚至还有御药房的学徒!你说他横了这么久都没人管,如今被翻出来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太子殿下有心替你出气……”孔甯一脸谄媚。 友情提示:9月恢复每周三、四、六、七早9点更新。(周末见)
第33章 涂公公被卸了胳膊,孔甯被罚俸……原来太子都知道了…… 可是不对啊,阿绫不解:“说到底是涂公公他自己恶事做尽咎由自取,太子因何要为此受罚?” “唉,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可做事也不能单单只分个对错,不讲人情啊……不是有句话叫打狗还要看主人吗,圣上罚太子,根本不是为了涂公公。一个太监罚便罚了,可太子为了救你私自闯刑狱强行带走了嫌犯,得罪了刑部的赵寄荣大人。赵大人是贵妃娘娘的亲哥哥你不会不知道吧?加上姓涂的这么这么里外里一闹,惊了贵妃娘娘的胎,险些小产,娘娘一时愤懑,自然怨恨到太子头上,皇上又心疼她怀胎辛苦,可不就龙颜不悦了……太医们在娘娘殿中忙了多久,太子殿下就陪着在院子里跪了多久……啊,那个……” 见阿绫面色不豫,孔甯适时住嘴,话锋一转:“哎呀,不过是禁个足,不打不骂的,安抚贵妃罢了。太子原本就不爱在宫中走动,要我说这也算不上惩戒,你别担心了。阿绫,今日下值我请你去吃酒好不好?也叫上阿栎。” 虽说没明面上彻底撕破面皮,可这人出卖过自己,阿绫不爱追根究底地计较,并不代表他心无芥蒂。何况他现在一想到云珩为了他正受罚,也再没什么闲情雅致去逛街喝酒:“不必。” “就当,就当是我给你赔罪行不行,之前是我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太子殿下可是罚了我半年俸,你消消气,消消气嘛……”孔甯竟是锲而不舍。 阿绫被他闹得心烦,深深叹了口气:“孔甯,你着实不必为此破费,先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我不放在心上就是。” 宫中谋职不易,孔甯决计不可深交。但,不深交,也不至于断交,毕竟,日后抬头还要不见低头见。何况此人谙于交际,阿绫自身没什么人脉,今后保不齐还用得上他…… “那,那我买些酒,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在院中喝可好?听说你们玉宁入了秋喜欢饮桂花酒,刚好我也想尝一尝……” 他自顾自说着,也不理阿绫有没有在听。 总算挨到八月十五,也是太子殿下解禁的日子。 阿绫一早便找到忍冬,恰逢她备了足足两大笼茶点要送去东宫。 “姑姑……可还拿得下?” 忍冬面露难色:“不然,阿绫公子跟我一起走一趟吧……” 查了腰牌进了晞曜宫,忍冬轻车熟路,自顾自转进偏殿的小厨房,把他一个人扔在了殿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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