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卫寂相熟的人屈指可数,这些人之中,谁没事会来他家留宿? 姜檐压下眉头,“谁说要你待客了?” 他正要说什么,门外响起喧闹声。 在厨房为他们准备点心的虞姑姑听到动静,半疑半惑地走出来。 自姜檐来之后,门扉便一直开着,虞姑姑绕过影壁便看到门外停着好几辆马车。 金福瑞抱着一个很大的木盒,他站在门口吩咐身后的人,“手脚都仔细些,别弄坏了东西。” “你们几个随咱家去见小卫大人。”金福瑞手指了几个人,一转头正巧跟虞姑姑打了一个照面。 两人在太傅府上见过面,金福瑞眸光微闪,下意识抬头瞧了门上的牌匾。 朱红的匾上用金漆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随园。 确定没来错地方,金福瑞面上堆起笑,客气地与虞姑姑打招呼。 虞姑姑看了一眼金福瑞身后那几个面相沉稳的奴仆,福身回礼道:“金公公福安,殿下与小公子在里面,请随我来。” 金福瑞客气地说,“劳烦姑姑了。” 他带着六男六女跟在虞姑姑身后进了宅子,看到院落与屋舍微微一愣。 金福瑞走进去,向姜檐行礼,“殿下,奴才让人都带过来了。” 姜檐瘫着脸问卫寂,“你说这怎么住?” 看着这阵仗,卫寂愕然不已,此刻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姜檐一直说他宅子买的小了。 金福瑞打圆场,“小卫大人可以从这十二人中挑四位留下来,四个人,两两挤一间还是能睡下的。只是马车怕是不能驶进来,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卫大人若是要用车,差人来东宫便可。” “要是实在怕麻烦,奴才看附近有茶寮,他们的地方够大,每月花些银两停到他们后院。” 金福瑞短短工夫便想好了解决之法,这一通把卫寂说得更愣了。 他如今身无功名俸禄,只是一介白衣,连一份能谋生的产业还没置办,竟还要每月花一笔闲钱养车马。 想到每月的支出,卫寂汗流浃背,慌忙说,“不必了,如今就好。” 从侯府搬出那刻,卫寂就不当自己是什么富贵公子了,平时的家务他也可以搭把手。 先前跟虞姑姑收拾屋子时,对方还说要在院里开垦出一块菜地,这样便能自给自足。 他们连菜钱都要商量着要省下来,哪里还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金福瑞看出了卫寂的窘迫,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其余人都退了下去。 等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金福瑞才将怀里的木匣放到姜檐桌旁,然后跟着也离开了,留他俩说话。 姜檐打开匣盖,抱起来塞到卫寂怀里,别扭道:“这个给你。” 那匣子很沉,卫寂双肩塌下,手臂也向下沉了沉。 他低头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碎银子,加起来少说也得几千两。 姜檐听到卫寂买宅院的消息,从宫中直奔这里,让金福瑞回去挑几个人过来,把库里所有的碎银子都拿出来。 吃了上次教训,姜檐知道比起大金锭子,卫寂日常用到的碎银更多。 卫寂抱着沉甸甸的木匣,一时说不清心中的感受,静默了一会儿,道:“臣有。” 姜檐则说,“再买一个大点的宅子就没有了。” 卫寂喉咙上下滚动,“臣……觉得小宅子更好。” 姜檐看他,“哪里好?” 卫寂小声说,“就是好。” 说不清楚哪里好,他就是觉得几步路从大门走到屋内很好,跟虞姑姑商量在院中开垦菜园时很好,姜檐站在枣树下,拨弄荷叶招惹那些嬉戏的鱼很好。 姜檐闻言却有些生气,胸口起伏了两下,“东宫大碍着你了?” 卫寂没理解姜檐这话。 姜檐的举一反三全都用到这种地方,只因为卫寂说喜欢小宅子,便觉得他是嫌弃东宫地方大。 那日他说那些狠话,也是因为东宫太大了? 反应过来后,卫寂忙摇头,“臣没那个意思。” 姜檐把脸扭了过去,越想越气,又扭回来对卫寂说,“先前也没见你说过它不好,现在你倒是处处嫌弃它,它怎么做也不对是不是?” 这实在是个大误会,卫寂急道:“东宫自然是最好的,臣这小宅子哪里敢跟东宫比?” 姜檐理也直气也壮,“他自然是比不上我。” 卫寂一时不知道姜檐说的到底是人还是宅子。 姜檐紧迫地盯着卫寂,双眸湛着精光,“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错了?” 卫寂双肩绷直,点头如捣蒜,“殿下说得对。” 姜檐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将心中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他也恢复正常。 “你把银子收起来,若是短了缺了再跟我要。” 卫寂抱着木匣想了想,他从里面取了十几枚,“放在家中不安全,臣拿这些便可,剩下的先放到殿下那儿罢。” 姜檐并非傻子,看着卫寂的眼睛,“为什么不要?” 卫寂眼睫缓慢地眨动了两下,而后慢慢低下头,“臣从前住在家中,吃穿用度一切靠侯府,搬出来住了总不能也一直靠殿下接济。” 姜檐张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 卫寂知道姜檐心中关心记挂他,仰头望着姜檐道:“若有需要,臣一定会跟殿下说的。” 想了一下,卫寂默默补了一句,“若下次再换宅子,也会先知会殿下。” 这次他是有意瞒着姜檐,想着收拾好了再告诉姜檐,谁知道闹出这么多事。 见卫寂过得这样‘清苦’,姜檐小声抱怨,“你母亲都托梦让我照顾你了,你也不听她的话,偏要分得这样清楚。还用下次这样的话哄我,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了?” 卫寂看了他一眼,见他不高兴地垂着眼,“臣没有哄殿下,臣真是这样想的,若是再买宅子一定第一个跟殿下商量。” 姜檐哼哼了两声,“这个你就该先与我商量,下个不许这样了。” 卫寂闻言唇角微弯,在他眼中,姜檐很多时候就是小孩脾气。 在姜檐看过来时,卫寂忙点头,“臣知道了。” 姜檐板着脸说,“把手伸出来。” 卫寂不知他要干什么,迟疑地抬起手。 姜檐又说,“摊开。” 卫寂惶惶不安地把手摊开,姜檐从木匣又抓了一把银子放到他掌心。 姜檐认真嘱咐,“不够了就跟我说,别与我客气。” 卫寂望着他漆黑的眸,慢慢点了一下头。
第54章 卫寂从京郊的庄上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搬来, 日后便落户在这方小宅子里。 虞姑姑买了菜籽,花了半日的功夫在院前开垦出一块菜园。 卫寂每日浇浇花,帮着虞姑姑一块拾掇拾掇菜园,日子过得倒是很清闲自在。 姜檐隔三差五便会派人来给卫寂送些东西, 有时他也会亲自来, 但大多都是晚上, 来了还会挑剔虞姑姑做的饭菜不好吃。 虞姑姑的手艺没得说, 便是精致的茶果子她都能做出来,遑论一道简简单单的菜了。 只是卫寂跟她的口味偏清淡, 姜檐正好相反, 他喜食荤腥,见道道都是素菜自然不满。 即便虞姑姑用鱼头煲了汤, 鱼身烧了豆腐, 他也挑嘴,因为在他眼中, 鱼虾都不算荤菜。 卫寂只好让虞姑姑每晚多烧一道荤菜,以防姜檐晚上来这里吃饭。 除却在吃上, 姜檐其他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跟缸里的鱼过不去, 每次来都要折腾它们一番。 许怀秉过去那种拿手捻鱼食的喂法,以后怕是不能了,因为被姜檐霍霍了几日, 小鱼们如今变得很警惕, 听到动静便会躲在荷叶下面。 原本的牌匾也被换了下来, 姜檐亲自题了字, 做成牌匾挂了上去。 随园变成小卫府。 卫寂不想要那个‘小’字,姜檐坚持给他加了上去, 说等宅子换成大的,再给他重新题字。 屋内那个春水碧天、画舫赏荷的屏风,姜檐也说太素,从东宫抬了一个喜庆的百鹊叫春。 在卫寂吃了第一顿晚饭后,姜檐又觉得膳桌不舒服,也给他换了新的。 七七八八换下来,哪还有原来宅子那份闲适素雅的田园之风? 陆子鸣离京之前拜别卫寂,一进来看到大变样的宅院,大为震惊,“卫兄,你这何苦要换?” 卫寂不好跟他说实情,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半晌憋出一句,“手中有一些闲钱,想花一花便都换成新的。” 陆子鸣闻言默默良久。 行罢。 陆子鸣这次来京城科举,全都是被父亲逼的,他自知这次考不上,不想被许太傅教训,因此趁着皇榜没下来准备开溜。 在没来卫寂这里之前,陆子鸣还不知道他跟许怀秉认识,直到看到了虞姑姑,心中一惊。 卫寂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陆子鸣,包括自己是京城人士,但没提镇国侯府。 陆子鸣也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言,会让他那位性情淡漠的表兄记到心中。 他跟许怀秉算是自幼一块长大,对许怀秉多少是了解的。 他这位表兄看似温和,待人接物挑不出半分错,实则性子冷淡得很。 若是陆子鸣不寄书信给他,他很少主动反过来与他联络感情。 与许怀秉相识这么多年,除非有必要的礼节,陆子鸣就没见他访亲走友,都是旁人来找他。 虽然心中好奇俩人的关系,但陆子鸣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甚至没问卫寂故意隐去的家世。 在卫寂吃过午饭后,饮了两杯茶,陆子鸣没有多待。 他没打算直接回家,回去了也得挨训,想着出去好好转上一圈,临走时陆子鸣还跟卫寂说,若是他在途中寻到好东西,定会给卫寂寄上一份。 卫寂亲自送到他门口,“路上多保重。” 陆子鸣没有说话,只是冲卫寂摇了摇手臂,背影恣意潇洒。 - 陆子鸣离开没多久,便到了放榜的日子。 卫寂一夜没有睡好,双腿发虚地去了贡院,皇榜贴在贡院外面的墙上。 长长一张榜单,卫寂从三甲之末开始看起,手心被汗濡湿,紧张得他大气都不敢喘。 虞姑姑也提着心,陪在卫寂身边帮着他一块看榜上的名字。 姜檐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透出来,倒不是他故意要卫寂着急,而是根本出不了宫。 放榜前,主考选了十份最好的考卷递送给皇上过目,一甲前三由皇上钦定。 考卷递上来时,姜檐便在他父皇旁边,他父皇看完之后交给他,让他好好读一读。 这些考卷封着姓名籍贯,怕出现徇私舞弊,每份考卷都由人重新誊写了一遍,无法靠字迹辨别。 直到放榜,姜檐一直待在他父皇的眼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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