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陆子鸣又来找他看宅子,卫寂心生排斥,不怎么愿意去。 陆子鸣还以为他是因为昨日牙行的态度,劝道:“天下牙行千千万万,他那里不行,不代表其他牙行也不行。走,今日再去转转,我便不信了,京城这么大还会找不到称心的好宅子?” 卫寂被陆子鸣拉着又去了一家牙行。 陆子鸣进去便说明此番来意,以及他们要找的宅子,“宅子不要太大,一进三间房那种便可。” 一旁的卫寂忽地插了一句嘴,“也可以再大一些,朝向要好。” 陆子鸣拿拳轻锤了一下卫寂的肩,朗声而笑,“你终于想通了,房子就是要大才通透敞亮。” 卫寂想了想自己的银子,小声说,“也不要太大。” 一旁的牙子笑了,“明白两位公子的意思了,正巧我们这里有一处宅院,不大不小,朝向跟地段都没得说,我带您二位去看看。” 在大庸只有贵族跟官府的人可以当街行马,牙行用骡子车带他俩去了那处宅子。 地段如他所说,的确很好,再行两条街便是热闹的大门前街。 巷子宽阔又干净,朱红的漆门,门两旁立着小石狮。 看到门前那棵金桂,陆子鸣满意地点头,“门前栽树,绝对富,这地方不错。” 正在开门锁的牙子闻言,回身附和道:“公子果然见多识广。” 门扉打开,卫寂首先看见的便是一堵影壁,墙上雕刻着祥禽瑞兽,两旁还题着字。 绕过影壁,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布设得很有田园之风。 西面是葡萄架,旁边放着错落有致的木板,上置着盆栽、花植,两把摇椅在春风中微微摇晃。 另一侧是个小荷叶池,几尾游鱼在初放的荷花下灵活地摆动。 牙子说,“宅子主人着急出手,一应东西都不带走,您若是喜欢都留下,不喜欢便重装。” 陆子鸣走过去敲了敲铜制的荷叶缸,“这可是好东西,原主人倒是也舍得。” 牙子:“他们要搬到外地,舍不得这些东西也搬不走。您看这屋宅合适不合适,若合适还是要尽早定下来。” 陆子鸣跟卫寂对视一眼。 这地方岂止合适,简直太合适了,若卫寂不要,陆子鸣都想买下来,当做在京城的落脚点。 他俩没着急回答,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满意,原主人的品味没得说。 宅院虽小,但布设得却极为精妙,朝向也很好,宵禁的时候禁卫军巡逻也能绕到这里,治安自然没得说。 卫寂也很满意,即便超出他心中预算,他也想要买下这地方,开口问牙子多少银钱。 牙子说了一个数。 的确超出卫寂原定的价钱,但这宅子很值,就连陆子鸣也觉得他捡了大漏,原本还想砍一砍价,现下倒是不好意思张口了。 因为价钱非常公道,陆子鸣怕事出有因,寻了一个借口出去,与附近街边的人打听这地方有没有发生过命案什么的。 确定真的没有问题,他才让卫寂交了定钱。 隔日卫寂回庄子上取了自己的银票,然后与牙子去官府签了买卖契约。 官府将地契原本的名字改为卫寂,还登记了买卖的日期,牙行的商名,之后在地契上落下官府印章,这处宅子便成了卫寂的产业。 拿着地契从官府出来那刻,卫寂莫名生出一种归属感,落在身上的日头都艳了许多,似乎照进他心底里,让他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他有家了。
第51章 原房主应当很爱惜这处宅子, 房中摆设没有丝毫损坏之处,院落也打扫得很整洁。 卫寂想好好收拾收拾都无从下手,因为太干净了,好似卖之前原来的主人整理过一样。 去官府更换地契名字时, 那位房主也没有来, 对方全权交给牙行的人来处理, 卫寂连面都没有见到。 房中的家具摆设一应俱全, 卫寂不需再往里面添置什么。 虽说买这处宅院超出他心中的预算,但仔细算一算, 实际他省下一大笔购置家具的钱财。 难怪陆子鸣说他捡了一处大漏, 冷静下来后,卫寂确实觉得这宅子自己买得太过便宜了。 这跟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区别, 卫寂心中有一丝不安。 陆子鸣提醒卫寂, 要他一定将门外的大锁换一把,因为牙行中会有心术不正的人偷藏钥匙, 趁着主人家不在来偷东西这样的案子。 像那种高门大宅,那些人自然不敢, 可卫寂这种小宅子家仆少的,最容易被他们盯上了。 幸亏有陆子鸣提点, 不然以卫寂的性子根本想不到这一层,他以前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更没跟牙行打过交道。 又仔细翻看了屋内院外, 好似除了一把新门锁, 其他不需要再买。 书房中有足够的架子放他那些藏书, 不用卫寂另行购置。 正要上街去买门锁时, 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卫寂还以为是陆子鸣, 疾步从屋内走出来。 这次陆子鸣帮了他许多忙,卫寂打算请对方吃饭以表感谢。 绕过影壁将门打开,看到外面的来人,卫寂怔住了。 许怀秉站在门口,面如白玉,眸似墨点上去似的,第一眼给人一种宁静温润之感,但仔细看又觉得过于幽深,像一泓窥不见深浅的幽潭。 他穿着月白色衣袍,衣摆随着荡起柔软的褶皱。 许怀秉身后是笑容温和慈祥的虞姑姑,她手中挎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祝贺卫寂乔迁的饼跟茶。 卫寂原本便生疑怎么这样好的宅子落到自己头上,遖颩噤盜 看见许怀秉这一刻他忽地明白了。 许怀秉声音清润,“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卫寂这才回神,忙侧了侧身,让他们进来。 许怀秉倒也没有客气,从容地越过卫寂,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并没有过多打量这处宅子。 与许怀秉相比,跟在身后的卫寂反倒像是客人,他拘谨地垂着手,心中思绪万千。 虞姑姑笑着说,“两位公子聊,我去煮茶。” 卫寂为她指路,“厨房在这里。” 虞姑姑弯唇笑了笑,她应了一声,然后拿着竹篮进了厨房。 庭院中种着一棵枣树,枝头上是脆生生的小嫩芽,树下是一口铜缸,荷叶浮在水中,拖着赤色尾巴的游鱼在水中欢快地嬉戏。 许怀秉捻了一点鱼食,放进水中喂鱼。 看他这样熟稔,卫寂终是忍不住开口问,“这宅子是你的么?” 许怀秉回身看他,“是一位认识的好友,这是他歇脚的一处宅子。本来他就想出手卖掉,正好你也要买。” 卫寂困惑不解,“你是怎么知道我要买宅子的?” 许怀秉道:“昨夜子鸣来太傅府时,不经意与我提到你。” 他这话让卫寂又是一愣,许怀秉竟跟陆子鸣认识,他从未听陆子鸣说过。 许怀秉:“子鸣的母亲是我姑母,他没跟你说过此事,只是不想到处声张自己的家世,不是刻意要隐瞒,他也不知你跟我相识。” 这个理由卫寂很能理解,他没告诉陆子鸣自己是京城人氏,还是镇国侯的长子,如陆子鸣一样也不想跟旁人提及自己的家世。 可陆子鸣既是许怀秉姑母之子,那许太傅便是他的亲舅舅了。 这次陆子鸣上京赶考,怎么没有住在太傅府? 似是看出卫寂心中所想,许怀秉解释,“他自幼便怕我叔父。” 若说许怀秉是天之骄子,那陆子鸣就是那个用来衬托皎皎明月的泥垢。 他从小就不爱读书,性子又顽劣,是家中的混世小魔头。 许太傅连姜檐都能治服帖,更别说陆子鸣这个小泥鳅了,每次来岐孟小住时,他都被许太傅整治得苦不堪言。 以至于这次进京宁可住客栈,也不愿意住到太傅府。 科考完陆子鸣倒是回去住了一宿,又被自己的亲舅舅教训了,一大早连饭都没有吃,便偷偷跑出来回了客栈。 原来是这样,难怪陆子鸣对京中的事了解这么多,想来以前多次来过京城。 卫寂转念想到,这所宅子之所以这样低的价钱被他买下来,怕是中间有许怀秉的手笔。 这样一想,卫寂顿时觉得自己亏欠了宅子的原主人,也欠了许怀秉一个人情。 “你那位朋友留下了许多东西,我不好白拿,可否托你把银钱补给他?” “他给你定了多少价钱?” 卫寂说了一个数,许怀秉听后徐缓道:“既是已经定好,那就没有更改的道理。这样罢,等他下次来京中,我为你们引荐,到时候你们亲自商议。” 许怀秉这话说得没有错,确实不好让他当中间人,左右给他俩传话。 卫寂没再说话,只是不时抬头看一眼许怀秉,半晌才开口,“这真的不是你买的宅子?” 许怀秉摇头,“不是。” 卫寂没因许怀秉这话而松气,自打开门看到许怀秉直到现在,他的肩膀便一直紧绷着。 婉拒许怀秉的话,卫寂说过很多次。 他以为他说明后,他俩该天高路远各走一方,而不是像对方这样。 许怀秉的关怀跟体贴叫卫寂心中很过意不去。 卫寂并非圣贤,相反他心眼很小,旁人惹到他,他可能不会当面反驳,但会记到心中默默远离那人。 若是有人对他好,卫寂也会反过来真心相待。 可许怀秉对他好是因为有那样的意思,卫寂若是回应了,让他误会了可怎么好? 卫寂一时为难,他也很不解许怀秉对他的情意。 过了许久,卫寂才轻声问,“是因我成了阴坤么?” 许怀秉神色平和,静静地与卫寂对视,他的眸子幽深而静谧,不露丝毫情绪。 “你并非喜欢我,对我心生好感可能是因我成了阴坤,而你是阳乾,这是一种身不由己的吸引,不是你的本心。” 不等许怀秉开口回答,卫寂便找到了解释许怀秉这些态度的理由。 听到卫寂这番猜测,许怀秉没辩解,只是问,“你喜欢太子?” 卫寂像是被问住了,脑袋闪过片刻空白,呼吸也跟着一滞。 喜欢。 很喜欢。 心中这样答,可卫寂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不知许怀秉为何要问他这个。 初四那日,在洪惠寺的山路上,许怀秉看到了卫寂与姜檐。 陆子鸣说要去洪惠寺看看,软磨硬泡地将许怀秉拽了过去。 卫寂与姜檐下山时,许怀秉便在山脚下,只是他俩都没有看到自己。 卫寂同往常一样穿了件素服,身上无半点修饰点缀,那双眸却似三月春水,淡色的唇微抿,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他的喜悦、他的怡然自得,隔得那样远,许怀秉都能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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