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寂没敢回头。 姜檐坐起来,撩开幔帐,大声道:“你都没给我钥匙!” 卫寂此刻脑袋一团浆糊,压根不知自己该给姜檐什么钥匙,没等他开口问,姜檐便主动说,“你都有我东宫随意进出的腰牌。” 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卫寂的唇瓣动了动,“殿下先休息,醒了……臣给您拿。” 姜檐这才满意地躺回去。 卫寂快步走了出去,迎面对上金福瑞探寻的眼神。 金福瑞压低声音问,“殿下睡了?” 卫寂仓促地点了一下头。 看着一脸窘相的卫寂,金福瑞忍着笑说,“那咱家得回一趟东宫拿衣物,殿下就劳小卫大人照顾了。” 卫寂干巴巴回了一句,“哦。” 金福瑞笑着与卫寂道了一声别,然后坐着马车回去了。 - 这一觉姜檐睡得很沉,日落西下,天光慢慢转暗,他才终于醒了。 怕打扰他休息,午饭卫寂也没有叫他,饿到现在肚皮空荡荡的。 刚醒来,姜檐意识还不甚清楚,摁了一下鸣叫的肚子,又将自己埋进满是卫寂气息的被窝。 这味道令他心旷神怡,连起床气都没有,舒服得不肯起来。 卫寂听到里面的动静,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姜檐的脸睡得红扑扑,长发凌乱,他眯着眼睛一直拿下巴蹭被角,薄唇滢着一抹水光。 听到开门声,姜檐慢了好几拍才看向门口,与愣住的卫寂视线相撞。
第56章 姜檐目光迷离地看了卫寂好几息,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之后,漆黑的瞳仁剧烈颤了颤。 卫寂没料到会见到这样的画面,姜檐方才那表情好似吸食了荆芥的大猫,满脸痴醉与沉迷。 若是他没有在蹭自己的被子, 卫寂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好梦。 姜檐急促地喘了一下, 冲着卫寂说, 声音粗嘎, “你看什么?” 这话颇有恼羞的意味,卫寂心口一震, 面上拂来热度。 他慌忙低下头, 避开姜檐的视线,细若蚊呐道:“臣, 臣什么都没有看……” 正在这时, 姜檐肚皮发出一声空响。 意识到姜檐饿了,卫寂稍稍抬眸偷瞧了他一眼, 小心着问,“殿下要用饭么?” 姜檐神色别别扭扭的, 坐起来背着卫寂说,“你先出去。” 卫寂呆呆‘哦’了一声, 转身走了两步,想到什么似的他停下来又说,“要叫金公公进来么?他回东宫给殿下拿了干净的衣服过来。” 姜檐简短地‘嗯’了一下。 卫寂这才走出去, 临走时还不忘将房门关上。 姜檐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动静, 见卫寂是真的走了, 他低头又将自己埋进被窝里, 偷偷地深吸了一口。 他好香。 姜檐面色绯红地想,身上也好香。 - 厨房炖着金鸽汤, 灶上温着八宝饭,还有一屉金丝烧麦。 听说姜檐醒了,虞姑姑开火又烧了一道拿手的豆腐。 这豆腐先过油,炸至金黄后将里面掏空,再塞上肥瘦均匀的肉末,然后拿吊了一个多时辰的高汤炖上一盏茶的功夫,出锅撒上葱沫便做成了。 饶是姜檐这么挑嘴的人,吃这道豆腐时也说不出难听的话。 但喝鸽子汤时,只抿了一口他便立刻抬起头,用一种寻到错处的口吻,扭着脸对卫寂说,“没有东宫膳房炖的好喝。” 知道姜檐还没彻底接受虞姑姑,因此才会处处拿她跟东宫的厨娘打擂台,卫寂心中很无奈。 两个都是极好的人,怎么就处不到一块? 或许日久方可见人心,总有一日他会知道对方的好。 此刻卫寂不好加大姜檐对虞姑姑的不喜,因此点点头,顺着他说,“东宫炖的汤,臣也觉得好喝。” 姜檐一向吃软不吃硬,“那明日我让他们炖了给你送过来,也让她好好学一学炖汤的手艺。” 卫寂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给姜檐加了一块豆腐,“殿下多吃些,这是专门给您做的。” 姜檐皱眉,“什么叫专门给我做?你想吃,她都不给你做么?” 卫寂心中一惊,慌忙否认,“自然不是,臣的意思是,臣专门让姑姑给殿下做的。” 姜檐闻言翘了翘嘴角,“你总这样想着我做什么?一道豆腐而已,我又不是没吃过。” 卫寂眼睫垂了垂,他是真不知怎么回姜檐这话。 大概是饿坏了,那盘豆腐几乎都进了姜檐的肚子,他还喝了一大碗汤,八宝饭也没有浪费。 吃过饭,姜檐在卫寂这里一直待到戌时才离开,临走时还跟卫寂讨了一把门上的钥匙。 卫寂站在巷口,目送姜檐离去,直到东宫的马车不见,他仍旧多站了一会儿。 虞姑姑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不免感到诧异。 在太傅府那次,她便瞧出姜檐对卫寂的心思,只是不知这份心意有几分,再加上他的性子看起来有些骄横。因此私心是不想他跟卫寂在一起,怕卫寂受欺负。 但看卫寂待这位殿下的态度,怕是并非没那方面的情意。 这两人看起来南辕北辙,她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生出情愫,更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 隔日一早东宫的人便来了,说是姜檐发了热症,今日不能去宫中。 本来姜檐要随皇上面见一甲前三,知道卫寂会为见他父皇而忐忑,他便将这事告诉了卫寂,想着有他在卫寂不会太慌。 但从卫寂宅子回去后,半夜他突然发起了烧,雨露期提前了几天。 不能去宫中,自然要跟卫寂说一声,省得今日在殿中见不得他更无措。 这些年姜檐的信期一直很准,可这几次频频提前,卫寂不免有些担心,“请太医看过了么?” 金福瑞道:“太医来瞧过,没什么大碍,许是这几日累着了。” 顿了一下,金福瑞又问,“小卫大人的雨露期是不是也不准?” 卫寂摇头,可能是因为刚分化没多久,所以并不是很准,卫寂一直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见金福瑞听到这话露出沉思之色,卫寂以为他想到什么不好的事,忙问,“怎么了?” 金福瑞嘴角提上笑,“没事,只是为哄殿下喝清心汤而发愁。” 这话是借口,实则他在想另一桩事。 原本卫寂跟姜檐的雨露期差了半月左右,但这几次两人一个滞后,一个提前,再这样下去,日子怕是会撞到一块。 金福瑞曾听人说过,阴坤与阳乾会互相影响,契合度高的更是如此。 若是成婚了,日子凑一块那是天大的好事。 金福瑞只是听说,没有十成的把握,而且他也拿不准他俩如今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若说卫寂对姜檐没有情意,金福瑞是一百个不相信,姜檐的态度更不用说。 可卫寂参加了科考,还中了探花,若日后入主东宫,那这官还做不做? 金福瑞被他俩弄糊涂了,因此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省得再捅出什么篓子。 姜檐不爱喝清心汤是众所周知的事,因此卫寂没怀疑金福瑞这话。 卫寂没坐东宫的马车,因为宫中会派人来接他们。 虽不是第一次面圣,但卫寂还是很紧张,他的衣物昨晚被虞姑姑熏过香,头也是虞姑姑的巧手梳的。 宫中的马车是辰时四刻到的,宣旨的大太监认得卫寂,毕竟他是太子殿下跟前的大红人。 宣完圣旨,大太监上前扶起卫寂,“世子快起来,随咱家一块入宫,莫误了时辰。” 卫寂应了一声。 等将卫寂扶上了马车,虞姑姑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大太监手中,“进宫后,世子便劳公公照顾了。” 这是报喜钱,历朝历代都有这个规矩。 大太监笑着推辞,“您这是折煞咱家了,世子聪明伶俐,小小年纪便高中探花,哪里需要咱家照顾。” 虞姑姑亦笑得温和,“宫中规矩繁多,还是需要公公提点的。” 两人推辞了一番,大太监还是收了下来,“那咱家就沾沾世子这份喜气。” - 随着马车离皇宫越近,卫寂心中越发忐忑,紧攥的手一直在出汗。 他这还算好的,那位金甲第二的榜眼,紧张得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当真是汗如雨下。 卫寂上次见他时,这人还是一身旧衣,如今已经是新装换旧装,穿了一身素色的罗缎,脚上也是新靴。 看杨柏骞一直拿袖拭汗,袖口洇湿了一片,卫寂忍不住开口宽慰他,“圣上仁德宽厚,你不必如此害怕。” 杨柏骞额上布着豆大的汗,听到身旁的人说话,他转头看过来,一脸惭愧,“天性如此,天性如此,惹公子笑话了。” 说话间他还在擦汗,嗓音发虚。 这句‘天性如此’不由让卫寂与之共情,因为他的胆子也不大。 卫寂递去一方手帕给他,“拿这个擦罢。” 杨柏骞投来感激的目光,“多谢公子。” 他俩的窃窃私语引来许怀秉的目光,视线从面如金纸的杨柏骞掠过,最后落到清俊端正的卫寂身上。 不等他们叙话,那个来卫寂府中宣旨的大太监便将他们从偏殿,引到正殿来见圣上。 正位上坐着一个身穿明黄龙袍的男子,约莫四十岁左右。 姜檐的眉眼与他七八分相像,都是深邃英气,只是圣上的更为沉稳,轮廓坚毅,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 卫寂与许怀秉、杨柏骞行礼道,“臣见过皇上。” 上方那人道:“起来罢。” 卫寂起身后,垂首而立,听着身旁杨柏骞粗重的呼吸,他不免跟着紧张。 看着殿中那两个萧萧郎朗的少年风姿,明德帝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一甲竟有两个年岁不过十九的少年郎。” “朕还听说榜眼也是才华横溢,只是怯场才考了十二年,不知真假?” 听到皇上点自己的名字,杨柏骞面上的汗更多了,颤巍巍开口,“圣圣圣上谬赞,臣……” 他身子前后摇了摇,眼皮一翻,竟又激动得昏了过去。 卫寂跟许怀秉一同扶住他,才没让他直直地跌到大理石上。 明德帝吩咐道:“快去请太医。” 两个侍卫走上前,忙将杨柏骞抬下去医治。 明德帝无奈地摇头,“看来传闻是真。” 他话锋一转,突然点名道:“卫寂。” 卫寂肩背一紧,如被掐住喉的小鸡仔,脸色涨红道:“臣在。” 明德帝笑看着局促的卫寂,“都说你史经学得很好,博闻强识,读了许多别人都没看过的书。” 这话简直要将卫寂放到火上烤,声音发紧,“臣……不敢担一句博闻强识。” 明德帝肃然道:“是不是考一考才知道,朕来问你,先商始祖至灭夏的武王一共迁徙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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