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寂盯着人名逐个看时,去榜首查看的金福瑞拨开乌泱泱的人群,喜道:“小卫大人——” 他一句‘小卫大人’让不少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心中纳闷怎么来一个‘大人’? 金福瑞捂住自己的嘴,快步走到卫寂旁边,压低的声音都掩不住他的喜悦,“您是探花,一甲第三。” 卫寂如被人定在原地,周围的熙攘声渐渐远去,他只看见金福瑞一张笑脸,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任何声音。 这样失聪了好几息,喧嚣声再次灌进耳中,卫寂听到虞姑姑与金福瑞关切的声音。 “小公子怎么了?” “小卫大人,小卫大人?” 金福瑞的手摇在卫寂眼前,见他没有反应,正要掐他人中时,人忽然眨了两下眼睛,七魂六魄全部归位。 卫寂嗫嗫地问,“我考了第几?” 虞姑姑道:“第三,是一甲第三。” 卫寂呆呆地,“啊?” 金福瑞与虞姑姑相视,然后两人皆是一笑。 “小卫大人乐傻了,但小小年纪就中一甲,文曲星下凡不过如此。” 卫寂被金福瑞夸得有点面热,心中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是一甲。 他前三场是有把握的,但最后一场策论心里却没有主意,也不知写得怎么样。 姜檐问过他很多次策论写了什么,卫寂不好在放榜之前跟他说太多,万一姜檐审到他的考卷存了私心怎么办? 他是寒窗苦读十年,旁人也是,那些寒门子弟更是如此,他怎么好夺了别人的前程? 卫寂亲自去榜首看了看。 三甲是用墨色写的,二甲是朱笔,一甲则是金笔。 卫寂的名字在榜首一甲之末,前面是一个叫杨柏骞的人,再之前便是状元郎,上面赫然是许怀秉的名字。 许怀秉并没有亲自来看榜,只派了自己的小厮西竹来。 西竹径直走向榜首,看见自己公子果不其然是状元郎,便昂着下巴,一脸傲气地离开了。 而那位排在卫寂之前,许怀秉之后的榜眼,杨柏骞。 他跟卫寂一样是从榜单之末一路看过来,越看心越凉,看到二甲前十名时双眼含泪,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这时有人喊他的名字,告诉他,他是一甲第二名。 杨柏骞疯了似的跑到榜首,还撞到同样看榜的卫寂,他也没有致歉,嘴唇发着颤。 看清自己的名字那刻,身子向后一仰,竟激动得昏了过去。 身旁的人赶紧扶住他,卫寂也被他吓一跳。 听说这个杨柏骞考了十二年,人是很有才华的,只是怯场,一进贡院便跟耗子进了猫窝似的,身子抖得能筛糠。 次次考,次次考不中,衣上的补丁一打再打,连客栈都住不起。 因为考不中的次数太多,他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有心善的店家便让他干一些零碎的活计抵房钱。 卫寂以前觉得自己不受父亲重视很苦,贡院前的众生百态让他觉得自己算是蜜罐里长大了,至少他没为银钱发过愁,能不愁吃穿的安心读书。 哎。 - 按大庸的规矩,前三甲要在放榜的第二日进宫面圣。 想到明日还要见皇上,卫寂难免不安。 他在姜檐身边伴读多年,面见过好几次回圣上。但见跟殿试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万一答不上话怎么办? 卫寂坐着马车回去时,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越想心中越慌。 到了他所住的巷子,卫寂走下车,便见家门前站着一道修长英气的身影。 随着对方的望来,卫寂心中的忧虑瞬间消散大半。
第55章 姜檐原本想亲自将卫寂中第的好消息告诉他, 因此从宫中出来之后,便快马加鞭往卫寂这里赶。 但到底是晚了一步,等姜檐到时门上已经挂了一把铜锁,卫寂坐着马车一早去了贡院。 姜檐不好去贡院找人, 只能在家门口等着卫寂归来。 金福瑞与马夫坐在车辕一坐一右, 马车拐进卫寂住的龙王堂巷子, 他是第一个瞧见姜檐的。 车子还没停稳, 金瑞福便匆忙下来,扭头提醒布帘内的卫寂, “小卫大人, 殿下来了。” 说完他走向姜檐,但毕竟是在外面人多眼杂, 金福瑞没敢行大礼。 虽然知道皇上钦定一甲前三时, 姜檐肯定提前看了,金福瑞还是与他报了一声喜, “殿下,小卫大人中了探花。” 不等姜檐说话, 听闻他来的卫寂忙从马车中走出。 卫寂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白衣,以玉冠发, 眉目秀丽端方,濯濯如春月柳。 看到他的那刻,姜檐脑海突然想起一首诗——白玉谁家郎, 回车渡天津。 卫寂抬起头, 他们的视线交汇。 融融的春风中, 两人都有些失神, 而后各自飞快移开目光。 卫寂仓皇地低下头,被马夫搀扶着走下来, 站稳后他回身,扶着虞姑姑护她下了马车。 期间卫寂的长睫一直低垂着,等将虞姑姑扶下来,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根。 虞姑姑以为卫寂不舒服,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这才发现他的耳尖有点薄红。 见卫寂迟迟不过来,在那里跟什么虞姑姑磨磨蹭蹭,姜檐心生不满,满目怨念地望着他。 察觉到姜檐的小心思,金福瑞适当地开口,以说笑的口吻道:“今早奴才来的时候,小卫大人愁得饭都没用多少,只吃了半碗。” 姜檐闻言果然不再纠结方才的事,指责意味颇浓地冲卫寂说,“有什么好愁的,连饭也不吃?” 卫寂看了姜檐一眼,又不大自然地垂下眼睫。 他支吾将今早的担心说给姜檐听。“臣……怕考不好。” 姜檐拧起长眉,“你读书那么用功,怎么可能考不好?” 卫寂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很用功,并非只有臣一人苦读。” “你跟旁人能一样么?”姜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满脑子都是读书,一读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什么也瞧不上,就凭你这样莫说探花,状元都应该是你的。” 卫寂一时不知他这是夸自己,还是在贬损自己。 见话头不对,金福瑞赶忙打圆场,“殿下说得是,小卫大人也该注意身子,别读起书来连饭都顾不上吃。” 他这话明面上在帮姜檐,实则是在提醒姜檐,卫寂可能还饿着肚子。 虞姑姑如今还没摸清楚姜檐的脾气,实在搞不懂他跟卫寂到底怎么回事,但听出金福瑞这话的意思,帮腔道:“炉上温着鸡蛋羹呢。” 姜檐转头去看门上的铜锁,“那还不快打开门?” 虞姑姑取出钥匙,上前利索地将门锁打开,隐约间她似乎听到身后的姜檐咕哝了一句—— “连钥匙也不给我一个。” 虞姑姑动作一顿,佯装什么都没有听见,推开了两侧的门。 一行人进了庭院。 姜檐那点不满在穿行过庭院,与卫寂进到房中后,早就没有了。 他随手解了披风,坐到堂中正座,见卫寂立在一旁,抬头看他,“杵在那里做什么?” 卫寂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的脾气下去了,犹豫片刻坐到另一张椅子上。 屋子的朝向很好,日头出来时,照得堂中暖烘烘的,不似先前看的那处宅子,外头越暖和,里头越是阴冷。 虞姑姑端来了鸡蛋羹,她没料到姜檐会来,因此只给卫寂温了一碗。 此刻进来有些犯难,按规矩不好越过太子殿下直接给卫寂。 好在姜檐先开口,让卫寂赶紧吃。 卫寂接过虞姑姑递过来的碗,里面撒了葱花,倒了香油跟酱油,还有一撮虾皮,闻起来很是鲜香。 卫寂问,“殿下吃过了么?” 姜檐说,“吃过了,你赶紧吃。” 卫寂这才拿汤匙将蛋羹绊碎,腕间一道红绳时隐时现。 姜檐看见后,眸色微闪,开口说话时鼻音很重,“你还戴着?”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卫寂抬起头,顺着姜檐的视线看到自己手腕系的红绳,平时他注意着藏好,今日却不小心露了出来。 卫寂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袖子,低声说,“臣以为要戴到放榜这日才算灵。” 明明这绳子是姜檐买来送给卫寂的,他哼哼着说,“你就是这样迷信。” 卫寂看了他一眼,似有不解,“那殿下怎么还要买?” 姜檐振振有词,“因为你迷信!” 卫寂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他也向来也说不过姜檐,索性不再说话,低头吃着鸡蛋羹。 姜檐也没再开口,屋内静了下来,只有偶尔汤匙跟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等卫寂吃完,抬头便见姜檐撑着下巴看他。 他眼睫半敛,神色困顿。 想到金福瑞说这几日他一直留在宫中,怕是看了不少考卷,好不容易皇上放他回去,他还直接来了这里,卫寂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姜檐一下子撑起眼皮,坐直身子问,“吃完了?好吃么?” 见姜檐眼皮间多了一层褶皱,卫寂面上浮现忧色,“殿下若是困乏了,便回去睡一觉罢,总这样熬着对身子不好。” 卫寂本意是让姜檐回东宫好好休息,也不知是不是太困,他好似听错了什么,喉咙滚了滚,“我在这里睡好么?” 他嘴上问着卫寂好不好,人却已经站了起来,朝卫寂的寝室张望。 卫寂张了一下嘴,看着朝他房中走去的姜檐,只得起身跟上去。 进去后,姜檐挑剔地说,“床看起来硬邦邦的。” 说着他摸了一下,扭过头跟卫寂抱怨,“怎么这么硬,睡起来能舒服么?” 姜檐下巴抬着,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含混黏糊的娇气,像极了昭文小郡主的那只猫。 虽然那只猫‘陷害’过卫寂一次,但等它高傲地翘着尾巴尖,绕行到卫寂面前,然后露出雪白的肚皮,还拿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觑着他的时候,卫寂还是忍不住会给它撸毛。 看着面色骄矜的姜檐,卫寂心口发痒,他垂下眼睛,低声道:“那……臣给殿下再往下面铺一床被子。” 姜檐从鼻子轻轻地,“嗯。” 卫寂没看他,忙去箱柜翻出一床新的被子,展开铺了床上,又在上面放了一张小褥。 姜檐褪去外衣,穿着亵衣亵裤上了床榻,然后钻进被窝,头躺在软枕上,仰面看着为他放幔帐的卫寂。 感受灼热的视线,卫寂耳根又不争气地开始发烫,他赶紧将勾在床头的帘帐放下来。 放下之后,卫寂才敢抬起眼睛。 透过那层幔帐,卫寂还是能看清姜檐的身形轮廓,帘内的人侧过了身,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意识到姜檐可能也在隔着帘布看他,卫寂喉咙发紧,“殿下好好休息,臣先出去了。” 说完便快步朝外走,刚走出几步,便听身后响起一道不满的哼声。
87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