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辰麒并无其他指示,她有一息欲言又止,最终行了一礼,默然退下,仿佛不曾来过。 又立了片刻,顾辰麒转身往东宫走。 他本就没打算回宴席上去,想着回了东宫,再差人与皇后说一声太子醉酒不适,推搪过去了事。 迎面匆匆走来一人,借着宫灯,二人驻足相互打量。 来赴宴的官家小姐们无不是一身轻盈罗裙,仿若还在春日,眼前这位倒不委屈自己,怎么暖和怎么穿,行径也不拘于闺阁仪礼。 那女子略微一惊,而后从容行了跪礼:“参见太子殿下。” “裴小姐行色匆匆,不知去了何处?” 裴敏嘉抬首:“殿下认得臣女?” 顾辰麒漫然望向别处,“很难猜吗?方才麟德殿中唯有裴夫人身边一人缺席,而本宫也不曾听说过第二个从军习武的闺中小姐。” 裴敏嘉面上露出一丝尴尬,解释道:“臣女……嫌宴会无趣,便偷偷溜出来……看望姑母了,不料误了时辰。” 她所谓的姑母,正是淑妃裴氏。 难得有一个跟他一样觉得宴会无趣的人,却不知是不是真话。 “起来吧。” 裴敏嘉才起身,顾辰麒已越过她离去。 她转身喊:“殿下。” “还有事?”顾辰麒停下,但不回头。 “殿下莫非看不惯女子从军?” “这与本宫无关,你想多了。” “殿下对臣女似有敌意,这又是为何?” 顾辰麒没再回答,径直走了。 裴敏嘉看着顾辰麒走远,才渐渐收起一脸纯真,低声笑道:“我是不会放弃的。” 顾辰麒走在半路,忽而不屑地笑了一声。 从他前往麟德殿到出来,裴家女儿始终缺席,裴夫人却丝毫不见慌张,可见她对裴敏嘉离席是知情而且放心的。 所以,刚才的相遇十之八.九是有意制造的。 她反常人之道而行,顾辰麒偏不让她有施展心计的机会。 ———— 自上次武场一会后,李祝已有好些天没再来,自知有逃避之嫌,也是在等顾辰麒的回信。 这天可算是等来了回信,他看过后一刻也不耽搁,就拿着另一封信去了山庄。 此次,他却被告知闻倾越闭关于书房,任何人不得打扰,遂耐着性子等了约一个时辰,饮下不知第几盏茶。 闻倾越刚从密室出来,便听见书房门外李祝的声音,大约是李祝以为闻倾越有意晾着他,非要闯进来一见,被墨霄拦着不让进。 “李将军。” 书房门一打开,李祝终于不再骂墨霄,转过头说:“庄主,我承认这些天是有意不登门,但是好歹我已经来了,庄主要计较便当面计较,这么晾着我一个时辰算怎么回事啊?” 闻倾越诚诚恳恳:“抱歉,我确实不知道将军来了。” “不知道?我都在这好一会了,你都未曾听见?” 闻倾越不能解释,只好伸手一引:“将军见谅,请到正厅说话。” 李祝发过一阵牢骚,也没再穷追不舍,跟着到正厅后,简单一两句说清,便把顾辰麒的信给了他。 闻倾越展信,念着时日,顾辰麒的冠礼已过了。 李祝饮着茶,借余光打量他神情,毫无变化。 末了,闻倾越把信收回信封中,对书信内容只字不提。 “上回是倾越失礼于将军,一直于心有愧。将军且留下来用饭吧,也给我一个赔礼的机会。” 李祝一时摸不透其中意思,但见闻倾越未再如上次那样坚持,想来已经有所动摇,便不多说,欣然答应。 不料饭后,闻倾越主动说起:“当日将军走后,我已慎重思虑过,殿下在信中也并无反对之意,让我自行决定。” “什么玩意儿?”李祝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想过了,在复仇之前,我确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至此,将军也不必再劝了,复仇这件事,我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李祝哑然,无奈叹息。 待他一走,闻倾越转回房中,又仔细看过一回信,收入一个匣中。 ---- 适配BGM:幻月之音(小旭)
第17章 16 风雪 “父皇,您找儿臣何事?” 光朔帝深夜传召,顾辰麒匆匆更衣整装便赶来了。 他见皇帝精神不佳,转头问中常侍:“可有让御医看过?” 中常侍安贤正要回答,皇帝说:“朕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安贤遵了一声,领着宫人退下了。 皇帝默了片刻,才带着些悲戚说:“朕刚才……梦见令阳了。” 顾辰麒暗自叹息,安慰他说:“定是闻叔还记着父皇,您不必伤心。” “本以为这次可与故人一见,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皇帝忍不住落了泪。 “朕亏欠于他。当年与方碣一场恶战,险象环生,若不是令阳赶来相助,朕恐怕就把渠关丢了。可这一战胜后,军中摆酒庆功,却几乎无人知道这是令阳的功劳。” “这是为何?” 皇帝含悲摇头:“是令阳不让我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1]。当时甚至没几个人知道令阳也来了军中,因为……事关闻家的秘密,他怕给闻家、给世间招致祸患。” 顾辰麒锁了眉,没再往下问。 光朔帝敛了敛悲伤,问道:“你先前说,令阳有个儿子?” 顾辰麒不自觉地缓和了神情,回道:“是,他叫闻倾越,年十八,如今已是庄主。” 皇帝深叹:“令阳不在了,朕已无法再回报他,既然他还有后人在世,朕理应照拂。” “父皇只管吩咐,由儿臣去办。” 皇帝想了想:“以令阳的性子,怕是没让那孩子知道他与朕相识。朕有心一见,可有令阳的事在前,朕怕再出乱子。你去备些厚礼,让安贤送往渠关,聊表朕的心意。” 顾辰麒礼道:“儿臣遵旨。不过为免引人注意,惹来麻烦,不如与下一批军饷同路,儿臣也向舅父交代一声。父皇意下如何?” “还是你想得周到。”光朔帝招他坐到一旁,“朕心中意难平,睡不着了。你给朕说说他们的事情吧。” “是。” ———— 转眼,渠关又迎来一场凛冬寒风。 渠关地处偏南,冬季鲜少降雪,但尤其冷的时候,山上的树枝枯草上会结出厚厚的冰花,虽然透着彻骨严寒,却分外好看。若是偶然下来一阵薄雪,渠关人更要惊喜一番。 此时正是雪后,仁奚山上可见茫茫一片洁白,山庄里稀稀落落有人行走,是这一年先后进庄的新人。 虽然山庄的人气大不如前,但已渐渐向好,不时有人慕名前来求医,闻倾越也来者不拒。 他自认不足,不敢妄为人师,遂让求学的新人仍以庄主相称。 白日里授学、行医、练武,夜间钻入密室研习,忙碌起来,撑着挨着便过了一年。 “小纬哥,为什么墨大哥对我们都是冷冰冰的?我向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跟在林小纬身边的小弟子年纪尚小,相较之下,林小纬显得更沉稳些。 出事以来,他跟着闻倾越主理山庄事务,经过一番历练,如今俨然像个小管家。 林小纬继续走着,喟叹道:“墨大哥在旁人面前啊,就是个冰怪,从不多说一个字,更不会有什么表情。这么无趣的人,我都懒得多跟他说话了。不过,他不是坏人,你们少与他搭话就好了。” “哦。”小弟子应了一声,又问:“那他跟着庄主,庄主就不觉得他无趣吗?” 林小纬笑言:“他在庄主面前可不一样,他是庄主的护卫,自然言听计从。” 二人说话间,已走近了武场。 小弟子站在廊下,看着场内比武的两人,恍惚道:“能让一个这么厉害的护卫跟在身边,庄主岂不是比他还厉害?” “那当然!”林小纬得意地说:“我越师兄的本事可比他多多了。” “真的?庄主都会什么呀?” 林小纬掰着指头算:“第一个自然是医术,还会调香、雕刻、书画、武功……对了,越师兄练得一手银针暗器,数丈之内,百无虚发!” 小弟子不禁惊叹,继而挠着头说:“银针还能当暗器?银针不是用来行医治病的吗?” “少见多怪了吧。”林小纬双臂环在前,继续看着武场。 小弟子也半是茫然地看了过去,未几,又有些担忧:“打得这么凶,他们当真是在练武?不会受伤吧?” 林小纬又一叹:“起初我也怎么觉得,伤也不是没受过,可是……” 他有些怅然地看向小弟子:“你不懂。” 不知不觉,空中又飘起了雪花,柳絮一般轻轻扬扬。 林小纬抬首望着,觉得渠关已许久不曾这样连番降雪了,今年还真是比往常冷了些。 场里二人终于停下,林小纬连忙走过去帮忙收剑。 “越师兄,厅里生了火炉,进去喝点热茶吧。” 闻倾越还平着气息,只道了个“好”,便往正厅去。 经过小弟子时看了一眼,小弟子连忙恭敬一揖:“庄主。” 闻倾越点首应了一声,径自走了。 墨霄抬手拭去满额头的汗,那都是紧张出来的。 林小纬也照例给墨霄备了茶,起初闻倾越如此吩咐的时候,墨霄还是不敢受的,次数多了,才渐成习惯,也习惯了与闻倾越、林小纬同席吃饭。 雪还在下,在瓦顶、树梢、地面铺了一层碎絮,园里有几个弟子拢着双手、衣摆去接,手冻得通红却笑得开怀。 与此同时,有一匹马疾驰而来,将将停在山庄门口,马上风尘仆仆的人一跃下马,便上前疯狂拍门叫喊…… 闻倾越端着茶,隔窗听见笑声,静了半晌,才拨着杯盖说:“等他们玩一阵,你便去叫他们回屋吧,也帮他们生炉取暖,免得着凉。” 林小纬含笑应道:“是。” 墨霄忽然也起身往外走。 “怎么了?” “有人来了,属下去看看。”墨霄回了一句,便出去了。 林小纬歪了歪头,说:“这个时候会来的,只有李将军了吧。” 时近黄昏,天已微暗。 外面传来一阵对话声,还未听清,便已戛然而止,无端令人不安。 随即,有一人飞箭一般冲了进来,直接跪到闻倾越面前,发丝凌乱,满面风霜。 “求庄主救太子殿下!” 茶杯“哐当”一声落地,碎裂…… ———— 来人是太子的随行护卫之一,匆匆说了太子遇险垂危的经过,捧着林小纬递来的一盏茶,打了个寒颤,茶水漾出些许,烫得他一激灵,顿时才觉出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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