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倾越着实有些疑惑,不知他方才为何行状古怪,如同梦游。 “我吓着你了?” “没……没有。”顾辰麒愣愣地看着他,摇头。 “明日路途艰辛,早些休息吧。” 闻倾越提灯转身走了。 顾辰麒回头看了一眼案上灵位,随即追了出去。 “阿越,等等。” “怎么了?”闻倾越转回身。 顾辰麒带着闻叔蓝姨给他的勇气走近:“我有话要说。” 闻倾越静静候着,眼神平淡如湖,还余几分哀伤,但精神已比之前好了许多。 黑夜极好地掩藏了顾辰麒脸上的绯色,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笑意来:“阿越,我喜欢你。” 闻倾越略有讶色,继而微微敛眉,暗中捏紧了提灯的竹竿,双足调转了方向,是要走。 “阿越!” 顾辰麒连忙上前拉住,灯笼随之晃了一晃,晃得周遭影子也摇曳了一阵。 闻倾越不回头:“这种时候,殿下真要拿我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所言即是真心。我知道你未必接受,但是我不在意。无论将来处于何种境地,我都会竭我所能照顾你、保护你。” “其实……闻叔和蓝姨都已发现了,只是我一直不敢与你说。我今日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你并非孤单一人。” 闻倾越心中几度起伏,忽想起那日闻令阳在香室所言,暗自平复半晌,才转身正视他:“对不起。” 顾辰麒对此回应早有准备,可也免不了失落,勉然笑道:“没什么对不起的,我只希望……你还当我是朋友。” “那是自然。” 二人须臾无话,四周皆寂。 “阿越,最近山庄未必安全,你当真不跟我回京吗?” 闻倾越缓缓摇头。 顾辰麒正要再言,闻倾越先行解释道:“先父交代的事情,我还需时间完成,而仁奚山庄是先祖的心血,我身为闻家人,必须守护好它。” “至于那些人,来了也未必是坏事。”闻倾越的话中透出了些别的情绪,那是顾辰麒从未见过的。 顾辰麒心底一慌,连忙相劝:“你切勿轻举妄动,舅父已经在追查他们的下落,我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你且安心等着便好。” 闻倾越想了想,便答应了。 “这些时日,多谢你了。” ———— 顾辰麒临行,对着闻倾越千叮万嘱之际,李祝便来了。 李祝眼底青黑胡子拉碴,一看又是熬了一晚,可带来的消息却不知是好是坏—— “我敢肯定,这两个狗贼还未出关,而渠关已是从头到尾从尾到头快翻烂了,也毫无这两人踪迹,怕是逃往邻郡了。” 顾辰麒沉声说:“这两个方碣细作罪行滔天,我回去便拟诏令,全国通缉。” 闻倾越朝李祝一礼:“劳烦李将军了。” 李祝摆手道:“少……庄主客气了。” 他转向顾辰麒:“于公于私,我也要多谢殿下。” 顾辰麒抬手止住他,“阿越不必客气。闻叔蓝姨待我总不见外,关于他们的事,我自当尽心尽力。再者,此事也关乎我国国威。” 顾辰麒接着朝他身后一人说:“林小纬,照顾好你家庄主。” 先前诸事料理完时,闻倾越曾给了银钱让林小纬自寻出路,奈何林小纬说自己是孤儿,山庄便是他的家,死活不走。 此刻,他连连点头保证。 顾辰麒又与李祝说:“舅父,山庄遭逢重创,阿越一人应对许多事情,难免力不从心,还请舅父多费心,代我相助一二。” 李祝略不耐烦:“知道了!你都说了八百回了,还能不能相信你舅父了?” 顾辰麒朝他一笑,才转回闻倾越这边,顿时一脸怅然与不舍。 “阿越……” 闻倾越听着他再三交代,心下感动,淡然笑道:“辰麒,一路多保重。” 顾辰麒点首答应,抬起一半的手忽而落下,咬牙转身,喊来正在整理行囊的墨霄。 “在。”墨霄迅速近前,单膝跪拜,身坚如铁,黑衣如夜。 顾辰麒沉声命令:“从今日起,全力保护闻庄主。” 没有半字多余,但是“全力”二字,墨霄是完全明白的。 墨霄愕然抬头看了顾辰麒一眼,而后郑重遵命。 闻倾越并不同意。 “他是你的暗卫,将他留下来,你怎么办?” 顾辰麒轻快地安他的心:“这不是还有随行护卫嘛!我好歹是打过几年仗的,带着墨霄只是以备万一。眼下你更有可能遇到危险,我却不在,只有墨霄在此,我才安心。” “胡闹!”李祝只说出这二字,就被顾辰麒抢了话茬。 “我并非不信舅父。舅父确实可以派兵保护山庄,但这于理不合,也多有不便,阿越会不自在的。” 他为了不让这两人多言,故作匆忙地继续说:“就这么定了。时候不早,我真的该走了。阿越,保重,等我回来!舅父你也保重!” “殿下……” 三两句话之间,顾辰麒已上马掉头,疾驰而去。 随行的一队护卫也跟着启程,马匹踏起一片尘泥。 “这小子!” ---- 顾:我喜欢你。 闻:我们是朋友。 作者:???
第15章 14 仇恨 闻令阳临终前说,闻家的机密都藏在书房密室,是一门易容秘术,只传家主。 闻家易容秘术,远不止于改变容貌,可以假乱真。也正因此,闻家立下了极严苛的规矩,以免易容术外传祸世。 顾辰麒曾好奇问过,调香倒还与医药沾边,练武可用于保护山庄、外出防身,修习书画莫不是为了修身养性?学变声、雕刻又是何用? 而他至今才明白,为何闻令阳除了传授医术外,还要求他修习这些门类技艺。 他跪在密室中的先祖挂像前,立誓继承并严守闻家机密。 …… 林小纬自从进书房奉茶时起,就被打量到现在。 他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悄悄往后挪了一小步,双手手指绞在一处。 “越师兄……是否有什么吩咐?” 闻倾越回过神,拿起茶盏,淡然发问:“你当真是孤儿?” 林小纬一愣,低着头说:“是。我八岁那年家乡闹饥荒,我爹娘都……我是跟着村民流亡到渠关来,才遇见师父,来到山庄的。庄里人多,越师兄兴许不记得了。” 闻倾越回忆着,“我想起来了,那年我爹带头施粥,救济流民。” “对对对,”林小纬说,“师父见我年幼,身边没有大人,便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还记得……是师娘抱着我回来的。” 林小纬说着,忍不住掉眼泪,连忙抬手去擦,不让自己再哭。 闻倾越搁下茶盏,面上依旧无悲喜:“没事了,你出去吧。” 林小纬应声走出。 闻倾越双手紧握成拳,因过于用力而微微发抖,眼中渐渐泛红。 沈原刚来时,也自称是无家可归的孤儿,然而事实上,他是方碣皇子。他骗了几乎所有人,给了山庄致命一击。 闻倾越跨出书房的门,墨霄正候在门外。 “辰麒让你留下,可有别的吩咐?” 墨霄回答:“殿下让属下全力保护庄主,并无其他吩咐。” “我还是不太明白,墨大人如今听命于谁?”闻倾越的语气,像是好奇于一件平凡小事。 墨霄揖礼道:“庄主称属下墨霄便好。如今属下跟随庄主,庄主若有示下,属下也会遵从。” “你能成为太子暗卫,武功定然不差吧?” “属下惭愧,刚好能入殿下的眼而已。” “明日起,陪我练武。”闻倾越说完即走。 “庄主!” 闻倾越回头:“莫非你刚才所言不作数了?” “作数。”墨霄连忙辩解:“只是属下所习皆是杀手所用的狠绝之招,唯恐伤了庄主。” “那正好,你教我。” 至此,再愚钝之人也猜得到闻倾越的意图。 墨霄一时不知这是好是坏,可也不能违令,只得遵从。 ———— 东宫。 顾辰麒这日正批着奏折,又迎来了聒噪之客。 贤妃带着四皇子来诘问指斥,是觉得太子一回来,皇帝的病情就加重了,事情过于巧合。 顾辰麒未能请来闻令阳,方碣细作下落不明仍在追查,仁奚山庄一事本就瞒不住皇帝,顾辰麒不得已如实相告,皇帝因而伤心过度。事实无非如此,可不免有些人借题发挥,锱铢必较地寻太子的错处,甚至生搬硬套地编排他提早涉朝。 顾辰麒专注批阅奏折,任由他们夸夸其谈,等到他们停下了,才悠哉地放下。 “说完了?我很好奇,你们是从何处听说父皇病情加重的?” 太子走近他们二人。 “如此条分缕析言之凿凿的一番大论,不说给父皇听听,岂非可惜?” 太子观察二人脸色。 “不敢?虽然父皇说了养病期间谁也不见,但是只要本宫去求个情,兴许还是可以一见的。请吧。” 太子侧身,伸手往门外一引。 “害怕?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是父皇的亲近之人,莫非也要像别人那样,寒了父皇的心?” 太子泰然回座。 “狼子野心?你说我?呵,我是东宫太子,是储君,本宫有野心,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太子信手拿起一份案卷。 “四弟既然来了,不妨多聊两句。半年前强征民宅迫人致死,却凭阴暗手段让他人蒙冤获刑,是你所为吧?上个月市井传出中伤父皇的流言,人证物证在此,相信四弟也不会否认。” 一番话让二人煞白了脸色…… 又一日,按捺多时的裴霖来见。 这几天来他一一应付的,大多不是省油的灯。 他两度回京,裴霖多次有意无意地示好,可他并不认为裴霖是有了自知之明。 “本宫入朝以来,深感任重道远,多蒙太尉等几位股肱大臣提点。” 顾辰麒以茶相敬,裴霖连忙回敬:“殿下一心勤政,颇有明君之风,假以时日,必能得心应手。微臣却只怕要叹一句:我本将心向明月[1]。” 裴霖剖白得直快,顾辰麒也不再客套婉转,轻笑道:“太尉可不像是多愁善感之人,说出这句话来,许是本宫有怠慢之处。太尉几番相助,本宫其实也感念在心,但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 “裴某是做臣子的,能效忠于君施展抱负便足矣,岂敢讨要回报?奈何微臣心在朝堂,身系家族,不得不常怀忧虑。” “哦?裴家已是尽享殊荣,不知太尉还有何忧虑?” 裴霖叹道:“正所谓居安思危,门阀世家焉有长盛不衰的?微臣也知道,裴家靠着昔日战功才得今日御前恩荣,不知引得多少人眼红、多少人忌惮。而今微臣虽替君上主三军,却也诚惶诚恐,不敢有辱使命、辜负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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