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回峰松了口气:如此看来,向境短期不会有事,顶多是些皮肉之苦,言语之辱。向境心思通透,应当不会自寻短见,只是前些日子哄来的胆子怕都被封越磨没了,还不知他心里怎样害怕。 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的人,却被封越这般对待…… 他似是忘了,向境有时也并不胆小,不然也不会只身独闯围场甚至跳崖救他。 他这副明显放心又稍显落寞气恼的神态落在颜景舟眼里,让他有了些许猜测:“莫非殿下也看上那个侍从了?” 段回峰淡淡瞥了他一眼,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没有,毕竟他……” “您别同我说什么他是向家的人,他什么身份我们都清楚。”颜景舟吐了口气,缓缓道,“先前有人说,看见您与他晚上出游。我原也没放心上,现在想想,他可真是好本事。” 段回峰听他说话阴阳怪气,不乐意听,直截了当道:“你想说什么?” 颜景舟也不客气:“臣想说,那种祸害,丢了就丢了。” 云淡风轻瞬间风起云涌:“你说谁是祸害!” “您为了他方寸大乱,难道他还不算祸害?您写这封信时,真的清醒吗?” 他拍下那张揉的看不出原样的信纸。 那是段回峰早几日传给他的,说他等不了了,要集结兵马救出向境,逃回羲国。颜景舟以为他受了什么大辱,马不停蹄从平城赶到渃水,想劝一劝他,谁知竟是为一个侍从。 “质子出逃是大罪!封越为抓把柄不惜行刺于您,如今您却要自己逃?” “没有向境孤早就死了!” “为您去死是他应该!您是太子,他是个什么东西?” 他应该?他凭什么应该?向境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可段回峰没有问。 他知道,因为向境不重要。 向境对于羲国没有丝毫价值。 可对于段回峰,向境很重要,重要到他已经不想去承担羲国大任,却又不愿让他失望。 雅间熏香袅袅,茶香氤氲,气氛僵持不下,谁也不觉自己有错。 见段回峰不说话了,大概率是不认同他的话,颜景舟态度更不好了,语气也逐渐轻蔑。 “我见过他,那张脸生得确实不错,可惜他心术不正,不该留在太子身边。” “你住口!孤不准你诋毁他!” 一直不肯将两人情意宣扬出去,就是怕有人诋毁侮辱向境,委屈向境那么久,不料还是到了这一步。 “诋毁?殿下,您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一国储君的风范?” 颜景舟恨铁不成钢,更是不明白他怎么会为一个侍从糊涂到这种地步。难道为质两年,段回峰还秉承着那份悲悯众生的兼爱? 他根本没有去想段回峰会不会是真心对向境有情:他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非要这样一个被他人染指的残花败柳? “他既说忠心太子,得圣恩荣宠,却又遭人染指,就该自戕谢罪。如今他活的好好的,殿下还不明白吗?” “您让他走,他为何不肯?他是自愿去做那侍君的!挣扎不从?您真当他是什么清高守节之士么?不过是他用来勾封越的手段罢了,您且看日后他到底从不从。” “向境不是那种人!” 他怎会甘心做一个供人消遣的侍君?他怎会甘愿留在封越身边都不肯与他一处?若是如此,向境又何必躲在质馆闭门不出? “是与不是,殿下何不亲自去看看?” 段回峰一怔:去看看? 颜景舟看他愣住,冷笑道:“殿下不是正担心那位疼晕过去的侍君吗?不如委屈殿下装成侍从小厮混进宫去,亲眼看一看您心心念念的好侍从。” 段回峰刚要应,颜景舟话锋一转,笑容变得晦暗不明:“只是臣斗胆,请殿下与我一赌:三日后,若他还是不从,臣可以想办法救他。可他若是从了,您就从此丢开他,不准再问。” 段回峰轻笑,毫不迟疑:“好,孤跟你赌。” 向境什么性子他难道不清楚?也就是颜景舟等人,拿他的出身随意定论,不懂瑕不掩瑜,向境根本不似他所想的那般不堪。 再等等,只消三日,颜景舟心服口服了,自会帮他救出向境。 境儿,再坚持几日,孤很快就去救你了。
第48章 峣峣者易缺 === 向境没让颜景舟失望。 封越近来无事总爱到乐颜轩找向境,也不知他生母用了什么样的东西,又是怎么养的他,能把一个男子生得轻罗软缎一样软,抱在怀里怎么都把玩不够。 十四岁正是稚嫩尚存将褪未褪的时候,向境再能干,也是不经人事的孩子,清纯无辜,兔子般怯懦,眼睛一眨,便像生了钩子似的勾人。 封越才下早朝,来时见向境醒了趴在窗前,尚润着一双眼,湿漉漉迷蒙蒙的,也不知在看什么,被他一把捞进怀里。念着他昨日才侍寝,封越只是抱着他看书。 谁知从来不与他说话示好的向境竟主动在他怀里蹭了蹭,打断封越的思绪:“宫里都在传,说向境身有奇术,才得陛下经常召幸。陛下,这是真的吗?” 稍显粗糙的手掌从他脸上滑过,来回抚弄,似羞辱又似调情,但终究是羞辱大些:“你不妨猜猜,嗯?” 向境仰头天真一笑:“猜对了,有赏吗?” “有。对了领赏,错了领罚。” 封越说有赏,他却又不猜了,垂下头,整个人闷进封越怀里,嗅着淡淡的龙涎香,声音都迷蒙许多,懵懂无知的,惹人心怜。 “陛下是天子,向境岂敢揣测天子圣意?陛下仁慈,连那日我不从都未曾怪罪,又怎么会罚我?向境不想猜,不如今夜,陛下多怜惜些,让向境亲自看看,到底是什么奇术?” 叠玉闻言一惊:他昨夜才被迫承宠,封越在情事上蛮横得很,不懂怜香惜玉,只顾自己快意,弄得向境回回都要养上一日才能再度侍寝。向境时常伤心难过,郁郁寡欢,怎么这么快就转了性子,连休养都不肯了,主动勾着封越来折磨他? 封越也奇,把玩他的手都停住了:“怎么,今夜不怕么?” 向境摇摇头,又点点头,解释道:“向境卑贱,却得天子宠幸,自然会怕。可若是陛下夜夜临幸,兴许有一日,就不怕了。” 他一向会说话,又忽然转了性子主动求他留下要侍寝,封越龙颜大悦,回味起向境的滋味与那酥媚入骨的幽香,当即翻身把他按在软榻上,本就宽松的衣衫很快被扯的看不出原先模样。 “夜夜不够,时时才好。” 侍从识趣地退下,总管看见一旁段回峰伪装的侍从,随手一指让他过来。 “去告诉掖庭令,皇上今日留宿乐颜轩,不必来问了。” 向境好像……并不那么怕他。 北风忽至,百草枯折。 耳畔残留着向境的声音,可那些话不再是对他说的,笑容亦非因他而绽,段回峰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那真的是向境吗? 看他失魂落魄,颜景舟也有些不忍,搭着他的手劝慰:“一个侍从罢了,殿下想要多少没有?他不过是生得好看些,别无所长。就算您真的看上他了,他如今已是封越的侍君。若是来日,殿下能将封越踩在脚下了,要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收进后院,任您如何处置也无妨,是不是?羲国与他,殿下不能拎不清啊。” 段回峰笑了:“嗯,你说的是。景舟,多谢你。” “……殿下能分清就是最好了。” 颜景舟叹息:“陛下不理朝政,向府被封,唯有向垣能出入,李将军也被禁足,奸佞当道,忠臣空有才能无处施展,我们全指着殿下了。” 还有一年就结束了,还不知羲国会如何,段回峰怎么能出差错? “比起这个,景舟,向城兄当真没有出过向府吗?” 颜景舟摇头:“向府周边都是皇上的禁军,我想靠近些都不行。前不久向垣出门行医,我问了两句,说城兄还是老样子。” 想是之前内乱,对他打击着实大些。 一腔热血忠心落得这般结局,若是别人,只怕已经反了。 拿下斗篷,段回峰凑在炭盆旁暖手,热气翻涌上来,才有了真实触感。 向境送他的紫竹盆栽郁郁葱葱,每每看到它,心里便有莫大的安慰,总让他觉得向境还在。 他不信。 ——颜景舟说的那些话,向境在封越面前的乖巧顺从,他都不信。 若说旁人被禁足,段回峰是信的。可向城是谁?向家能走到今日,靠的难道是一腔愚忠满心蒙昧? 自内乱之时向垣传书,他便更不信向垣只是单纯出门行医——或许是,但他频繁来往于羲旸两国,必然不是为了看他。 只是段回峰不解:向城究竟有何打算,连他也不能说? 至于向境……向境从不骗人,说保护他就保护他,说活着回来就活着回来,答应陪着他,在鬼门关走了两遭也照样回来了,向境怎么会骗他? 封越是皇帝,掌生杀大权,向境不从,难不成真的要为他守节至死? 他了解向境,向境亦是最懂他的人,该明白他不会在意这种事,懂得保全自身。 ……早知道就不与颜景舟立赌约了。 但是有一点颜景舟说得对,若他能将封越踩在脚下,哪怕只是收回失地,挫挫他的锐气,封越都不敢再轻看他,到时他就可以把向境要回来。封越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侍君结仇。 至于之后的事,他说向境是忍辱负重,他就是忍辱负重,谁又能说什么?只要向境还爱他,他可以不在乎他与封越的过往。 他有他的责任,有他的抱负,而且他不能让向境觉得自己爱上的是一个沉溺于情爱的无能之人。 现在,段回峰彻底清醒了。 他愿意用他的抱负去换向境平安,却不能自私到用整个羲国来成全他们。 家不成家,国不成国,还谈什么儿女情长? 终有一日,他会把向境带回来。 一日晚,向境一个人躺在榻上。 封越接连临幸他,引得后宫不满,掖庭令忠于职守,上书劝诫他雨露均沾,向境晕过去的时间也愈发早。 旧伤叠新痕,唯幽香盈怀。 多方压力之下,封越只得暂时抛开向境,去了另一个宠妃处。 没有封越打扰,他总有种不真实感,好像封越其实就在某个角落,隐于黑暗,只待他卸下防备便将他吞食殆尽。 “叠玉。” “属下在,公子有何吩咐?” 他懒懒翻个身,凑到床帐边上,看见叠玉的影子映在帘上,隐隐绰绰,孤寂寥落,向境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宁静:“我睡不着,陪陪我。” “好。”他随即靠过来些,“公子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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