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了他一族独把他留住?你就这么自信,他不会杀你,不会恨透了你。他终归是代国人是个质子,我不会帮你保他的。我非但不保,还会将此事禀告陛下,此人不可留。”王丞相说的坚定。陛下众多的儿子里,王丞相最喜欢的便是玉珩,这孩子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容貌上俊朗不凡,忠于陛下、忠于江山,治军严谨却不苛责下属,军功显赫却不骄纵。但现在一犯错就敢犯这么大的错,那是代国皇室最亲近的血脉,其父自杀、兄弟俱死,怎么能放过他? “丞相,玉珩,没有那个狠心,实在拿不出那样决绝的勇气,那孩子在我身边待了这许多年,我做不到。”玉珩想起楚燃那绝情的模样,想起他晕倒在自己面前,感觉整颗心都疼了起来,那种绝望、那种破碎又一次袭来。 “做不到?你没有这个狠心自己下不去手,别人也下不去吗?你的校尉呢?你的裨将呢?就是士兵都可以啊?你若想杀一个人,那人从生到死,你都无需过目,让你亲手动手杀了吗?” “我自始至终就没有生出过杀他的心思。” “那日你不愿意,复又答应,我以为儿女情长与江山社稷,你分的清楚,现在看来,你领命的时候就打了这个主意!这个忙我不帮,绝不姑息,你欺骗圣上的罪更当严惩。” “丞相,你们觉得那孩子有用就让我接他回来,当时朝廷尚未稳定,内乱未平,外战又起,我对那孩子确实有一直照顾,你们也是知道的。当时那孩子对魏国有用可以照顾,现在那孩子没用了,成了祸患就要他一死。对,是该这样,但是人呢?感情呢?这期间的付出呢?你们为什么不算进去?”想到往日种种,痛苦纠葛,情感羁绊都浮上眼前。 “算到的、没算到的都应该以大局为重。王朝更替父杀子、兄杀弟笔笔皆是,现在只不过让你去杀一个外人,一个外人,怎么会做不到?你杀不了有人杀的了!我会安排人去处理此事,你无需关注了。” 王丞相拒绝,这事就再无转圜,玉珩真心是绝望了只淡淡的说,“如果那孩子死了,玉珩必会死于下一次的战场,这个大魏多的是将领想去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也不差玉珩这一个。”玉珩说的是真心话,他杀了楚燃一族又救不了楚燃,硬生生逼死了自己最爱的人,这愧疚、忏悔、噩梦日复一日,他活不下去。 楚燃的事情,瞒一时可以,瞒一世不行,如果父皇不同意,终是一死不过早晚。但是当着父亲的面这样说,玉珩做不到,父亲疼爱自己玉珩一直都知道的,父皇听了会是怎样的心情,万一勃然大怒便再难为楚燃争取。 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玉珩出了丞相府,甚至没注意到后面有人追来,“将军,丞相请你回府再续。” ---- 未央宫,宣室殿 玉珩跪在地上“有一事孩儿求父皇原谅,孩儿在代国没有杀拓跋楚燃,玉珩对那孩子照顾已久,实在是下不了手杀他。” “没有杀?还活着?” “嗯!” “那孩子身份特殊,一族俱死,他活着必然是祸端。” “孩儿求父亲放过楚燃,他是这其中最无辜的。” “没有放过的道理!” “父亲,孩儿求你。”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看在孩儿一直为大魏打江山,一直在生死边徘徊,看在我死去的母亲面上,我求你,父亲,我求你,孩子没有在阿母身边生活过多久,那孩子也是,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和我是一样的,故而分外疼惜。我求父亲了,如果那孩子死,珩儿,真的会伤心,父亲,我求你了。”这些话,虽是之前就校对过直击父皇痛点,但是这样说出来,两个人都一下伤了心,玉珩的母亲斯人已逝,玉珩今天居然利用死去多时的母亲来求父皇。陛下想起他死去多年的发妻,大家居然都说不出什么。 玉珩的母亲,陛下的发妻,帝王必然是三宫六苑的,但当时他还不是帝王,结发妻子,谁能不记忆由深?彼时,陛下也不过是个少年,洞房里看见那个玉人般的娇妻,玉珩长得太像她妈妈了,整张脸几乎是一模一样,不过玉珩是英气蓬勃的而他阿母是婉约秀丽的。 陛下当时就在想,一定要和这个人过一辈子,白头到老,后来才明白能不能白头不是人愿、要看天意,她死时还那么年轻,她拉着自己的手说“这一生能嫁给夫君这般情深义重的人,是妾身这辈子最好的机缘,我以为这机缘应是一生,没想到居然是一时……” “夫君,对不起,妾身实在熬不住了。得君深爱,妾身何幸!” “只是我那孩子太小,我舍不得,他们都没有长大,还那么小,我是照顾……不了了……” 看着妻子在自己的怀里离去,苻鸿义哭的不能自已,直至抱凉了都没有放下,他小小年龄就学习儒家文化,早已深度汉化,也热爱汉文化,崇尚的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执念。 那时的玉珩还小,苻鸿义不想伤着孩子,只是说阿母是睡着了,看见棺材玉珩拉着苻鸿义的手问“阿母藏在箱子里,是要跟珩儿追迷迷吗?” 那么多年过去了,苻鸿义以为这些记忆早已沉封,没想过今天玉珩会提起,过去的一幕一幕竟能如此清晰的浮现,她的脸,她笑起来的样子,她在自己怀里慢慢冷却的冰凉。 再看眼前的儿子已满脸泪痕,记忆里玉珩长大后,就极少提及自己的母亲,就是母亲的生祭、死祭都是默默不语的。后陛下登基追封其为皇后,赐谥号温慧,仁良好礼曰温,慈恩广被曰慧。 看着玉珩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首,脑袋撞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他的儿子,大魏国的车骑将军,哭的肩膀都在抖。苻鸿义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一直以为玉珩从他身上继承的只是勇猛、无畏、果敢、刚毅,现在发现他还继承了礼贤下士、情意绵长。 他这儿子虽然带兵打仗却不是杀人如麻、内心残忍之徒,那质子他多有照顾,自然是有感情的,现在看来还不止是有情感应该是深厚的。但是质子就是质子岂能用了真情去养,深情如斯,普通人舍不得杀也没错,但是一个将军应知自己该干什么,何所为、何所不为?更该知道国家利益重于一切。 今天竟然搬出自己过世多年的母亲当盾牌来救那孩子,他的母亲是他自己都不愿提及的过去。这般果敢的儿子,常年杀伐决断的一个人,绝不会这么糊涂,分不清疆山社稷、儿女情长孰轻孰重。 ----
第41章 返 “吾儿!”成为君王后,父皇就很少这样叫玉珩,这位宏图远虑的帝王缓缓说“一位将军国之重臣,最先要明白的就是什么是大爱,什么是小爱?大爱爱的是这国家里每一位子民,爱的是你身后每一位提刀而战的兵士,爱的是家国、是疆土、是天下。” “小爱爱的才是人,你便是再喜欢一个人,再舍不得一个人,当你发现这个人在你心上扎了根,但却影响了你的思维,左右了你的决定,而你明知那个决定是错误的却还要一意孤行时,就该意识到这个人不能再活了。 而不是放纵自己的情感。这些软弱的情感,普通人可以有,一个将军国之栋梁,不该存。” 玉珩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从赵国,本能的帮楚燃挡箭雨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犯了错,大军和楚燃,他本能的选择救楚燃。 这错误、这柔软在他心上扎了根,那个时候就应该情根深种只是自己不知道,现在非要拔,拔不出来了,一定要拔只能是一条命都拔了去。 “父亲,我没有别的乞求,我只求他活着。”额头上已经破了,星星点点的血。平时高大威武的将军,此刻缩在地上不住磕头,是卑微、弱小的一个,一如犯了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宮人,完全没有往日的威仪。 父亲没说话,玉珩就一直跪着,整个宣室殿内一片寂静。 “陛下,丞相请求觐见。” 王丞相不是外人,有事不在朝上说着急着来此,应该是有大事。 “宣!” 王丞相进来,看到这个场面却也没先开口,先汇报了些自己的事项,商议完又看看玉珩,欲言又止。 陛下也觉得,玉珩跪着满脸的泪,头上又有伤是应该解释一下的,便讲了个中缘由。 丞相听后也是略有惊讶“将军这般做确实不该,领了皇命又不执行。” 想想又说:“不过,君臣父子为一个外人,为这样一个质子失和,确实不值得。将军和那孩子共处多年,有些感情也是人之常情,但将他放在代国万万是不可,他若联络旧部也是麻烦。” 沉思片刻,“押解回长安先关在质馆,此处与代国天高路远,他一个人能有什么作为?若他想活着就该知道何所当为。区区一个亡国之臣,蝼蚁何能,焉撼巨树,陛下与将军失和却会动摇国之根本。”说着去扶玉珩。 前日里丞相提出楚燃是亡国之臣,又是有违皇命侥活着应算作俘虏,回来也应该关入牢中。玉珩坚决不同意,多番争执,这才同意关回质馆,但是规模、等级都要按最低标准配置。 玉珩未起,丞相之言确实是当前的良解,所出计策也确实合适,陛下想了想,拓跋楚燃留在代国终是祸患,放在长安不过蝼蚁,玉珩现在这般护着那孩子,杀之确实会伤了他的心,迁离属地此番处理也合宜。 “把拓跋楚燃从代国领土上押解回长安,依丞相之言安置于质馆,若有异动格杀勿论,车骑将军,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父皇的声音,不怒自威。 “孩儿,叩谢天恩。”玉珩低着头,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国时的那份诏书,“钟离、杏城两地守军将领,务必护我儿玉珩周全,竭尽全力护他安好,切记。” 玉珩方才起身又听“将在外更应视军令为山,如此忤逆,便是我子也不得不罚,下去廷尉处领罚吧!” 丞相在侧没有言语,看着玉珩告退。他的心里认定这件事,绝不是长期照拂这般容易,照拂到愿一死抗命,没有这么简单。
乱世用重典是魏国一直以来的治国之策,父皇建国初期,国内动荡,治安极差,皇亲国戚在长安城里为所欲为,贪污受贿、欺男霸女,王丞相便是秉持这个治国方针。 只要有人在长安城内违法,无论是皇亲国戚、世家门阀、富贾阔商都是依法处置,毫不留情,便是玉珩,纵是将军、就是皇子也是一样的。 玉珩背跪着在行刑室内,上身□□、皮肤白皙但却遍布伤痕。手上的麻布虽然拆了,但是刚长好的红痕依旧醒目。 “将军,恕罪了。”行刑手说,而后就是一下一下的抽打,一鞭一鞭的下来,落到身上便是皮肉开裂,落下便是鲜血淋漓,抽到身上,每一下都让玉珩不由的倒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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