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珩还是那样的挺拔高大,只是俊朗的容貌也清瘦了、憔悴了,楚燃告诉自己他的玉珩,在攻破代国的那天,在他满手的鲜血里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只是屠戮了他一族的魏国将军苻玉珩。 窗下的绝美少年是他的楚燃只是瘦了太多,整个人形销骨立像一张纸似的单薄,这样瘦的脸上,眉眼、鼻梁、轮廓更为鲜明仍是那样的眉眼,但是看向他时却没了喜悦,以前伴在他身边时,时刻洋溢在身上的喜悦荡然无存。 在赵州、在宁安王府,在他身边的每一个夜晚,他转过身都能看见的那双亮亮的桃花眼消散了。那个鲜亮的少年,鲜衣怒马少年郎完全消失了,曾经活泼、喜悦会缠着自己的少年郎如今只剩无力、萧索。 玉珩想走近,不想楚燃竟然准备行顿首礼,已经双膝微曲,玉珩心里生出寒意,上前一把拉住了楚燃胳膊,“你做什么?你想要跪我?”玉珩的声音居然生出颤抖。 两个人离的那般近却没有丝毫温情,“拓跋楚燃,现是是罪臣、是降臣,见到魏国车骑将军,下跪顿首自是应该。” 他们之间竟会到这个地步,玉珩心中生出疼痛,“我不需要你跪我,什么时候都不需要。”声音里甚至能听出怒意。 楚燃被拉住也没再跪,说的是:“感谢大魏天恩,感谢将军恩赐,饶降臣不死,降臣必当时刻谨记,时刻感谢陛下不杀之恩,感谢皇恩浩荡。” 楚燃说的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但是这话让玉珩无法在靠近他,慢慢松开了拉着他的手。 之前在代国他还不会这样,那时恨是真的恨,眼睛正正的看着你,死死的盯下去,是那种想让你死的恨,是真的想掐死你的恨,就现在、就此刻,就要杀了你的恨。但那情感是真的,现在呢?在自己的面前,他连真实的情感表露都没有了吗? 玉珩对此时相见并不抱幻想,但是如现在这般,他也没有想到,没有吗?怎么会没有,这么多天,相见会如何?在他脑子里过了无数遍,清楚的知道会怎样,所以才不敢来。 但是今天白天见到楚燃,他的心就乱了,整个脑子都是他们之间的种种,无论是怎样的情况,他都会来,他真的没办法再忍下去。 “我们之间连好好说话都不能了吗?你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想跟我说吗?”是乞求的口吻。 “降臣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我不信,我们这么久没有见面,从你返代国开始,我们之间分开了多久?我不信,你见我想跟我说的就只是这句,叩谢天恩?” “那将军想听什么?你认为我该说什么?降臣可以做到,将军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玉珩没有说话,整个寝室里一片寂静,无人般寂静。 “降臣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发自肺腑、绝无虚言,降臣时刻感念大魏天恩,感念将军不杀之恩,在此叩首谢过将军。” 说完再次跪了下来向玉珩叩首,头碰到地上的声音如此清晰就像撞到玉珩心里,不知道楚燃有没有听到,玉珩听到了,心里哗的一声碎的四分五裂,看着这个小小年龄就跟在自己身边,哥哥、哥哥叫个没完的孩子,现在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降臣。 成年后一直跟着自己,生死一线也会说“哥哥,能死在你身边也好。”现在却向自己行叩首大礼,跪在自己的面前,他知道代国城破他们再无以后但还是来了,真的是来自取其辱,玉珩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可原谅,也没有乞求原谅,但还是这般的来了。 “我对不起你,你也理因恨我。是我来的不对、不该来。” 玉珩脸上悲伤、灰败,楚燃净收眼底。 但是他还是说:“降臣,谢将军不杀之恩,何敢谈恨。” 玉珩想说什么但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口堵的生疼,“是我打扰你了!” 楚燃抬头,他们的人生还有别的路吗?既然没有,那他能说的只有这些,说爱吗?怎么还有爱?代国的尸骸,他阿父的喉管开裂着,是爱能说的口出,还是想能说的出口?说爱、说想,是对他一国、一整个皇族的背叛,这罪恶太重。心像被一手牢牢地攥住,硬生生疼的难受。 玉珩走到大门处,门防说“将军,你要现在出门吗?已经宵禁了啊!这个时间出门如果被宿卫郎官发现是不得了的重罪啊!”玉珩才想起来已经宵禁了,宵禁是周朝时就有的制度,经秦、汉两朝历代沿用,我朝沿用宵禁制度,除重大节日、庆典,陛下特许外,一更开始、五更结束禁止夜晚在街道上行走,违者重罚。 刚才出来的时候脑子里是一片空,甚至都没有想到这些。 “安排间偏舍吧!” “在下帮将军领路。” 看着玉珩出去,楚燃是想提醒他宵禁了,不能在街上走动,但是却没有说出口。想看一下他的手,却一直被衣袖遮住看不到。现在听到不远的偏舍里有响动,知道必然是住下了。各自都熄了灯却没有人睡下,离的这般近却如隔了千山万水一般,彼此痛苦却只能在各自房间默不作声。 鲜血翻涌着扑向自己,玉珩一直在往后退,但是血还是涌到脚下沾湿鞋面;躺在地上的尸体是拓跋十羽,楚燃从他身后冲进大殿,看见阿父的尸体,楚燃转头看向玉珩,“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片土地上!”楚燃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玉珩一下被这恨意惊醒坐在榻上,四周一片的漆黑,今夜没有喝安神汤又是这个噩梦便是一夜无眠,熬到五更。 解禁玉珩便出了门,今天得骑马了,不然赶不及换朝服上早朝,出门时望向楚燃的寝室,这次应该没有吵醒他,而屋内楚燃早也醒了。 ----
第43章 流言 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同一个太阳一日一日升在天空,阳光照耀在同一片土地上,以前在代国不远万里,可现在同一个长安城里,不过十几里距离,但是仇恨堵住了大家通向对方的路。 “将军,楚燃公子病的厉害,整个人都烧的迷迷糊糊,昏了有几个时辰了!”质馆管家,匆匆来报。 “迷迷糊糊,你现在才来报?早怎么不说,我早就说过有什么需要,有什么事情及时告知我?” “公子不让通报你,但是老奴害怕病的如此严重,实在不敢不报。”寒暑易节,长安已冬季,天气确实是冷了,再想想楚燃瘦的形销骨立的样子,觉得一刻都不在能等,就算楚燃厌恶他,就算再次自取其辱也一定要去。 再次进入这座府邸竟然已有两季了,当时是夏末,现在是深冬。楚燃确实病的严重甚至进来人都不知道,浑身滚烫,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人,脸颊轮廓清晰,线条凌厉分明,比上次见他时更为消瘦。 真的一下就火了“你们就这样照顾他的,就这样伺候人的!” 屋子里有几个下人齐齐跪下,“将军息怒,小人们都是尽心伺候的,公子对饮食根本不感兴趣,常常彻夜不眠,我们做下人的也是管不了的。”听完再未吭气,如果不是自己的所做所为,他怎会这个样子,现在怪下人也是本末倒置。 “找人看过了吗?怎么个病情?” “郎中说是着了风寒,天气这般冷,公子却常喜欢站在窗下看月光。吃了几日的汤药都不见好。” “看月光吗?”看月光看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玉珩还不知道吗?这孩子就是这么犟。匆匆遣人去宁安王府,让宁安王府的管家去请姚御医,姚御医是宫里医术最好的,虽不如华佗能起死回生但医术了得,御医为陛下、皇后诊病是份内之职、陛下安排也可为重臣诊治,但是诊治楚燃这般身份确实不合礼制,完全是因为车骑将军来求,便也没多说什么。 “严重吗?会怎么?”玉珩问,甚是焦急。 “倒无大碍是外感风寒,内里郁结所至,我开些方子,就是药材贵重,未必是这民间药铺能有的。” “最好在辅以人参、鹿茸一类补药,温补气血,慢慢条理,方能康复。” 古代,医疗条件不足,一点小病也会要了人的命,玉珩问“会危及性命吗?” “普通人家家境贫寒,没钱诊治吃药,自是难活下来的,孩子太小身体孱弱也是凶险,但是公子已成人又有将军这般管护,5、6天内会有起色。将军无需太担心。”玉珩心里这才好些了。 让屋里下人按着药方去抓了药,想起当时打下赵国,父亲赠了很多人参、鹿茸之类的补药,那会玉珩实在是喝不下去汤药了,楚燃这才没有熬制,现在都存在王府,就差人全部搬了过来。 玉珩身份高贵常年来都是别人在伺候他,赵州受伤也是楚燃一直在照顾自己,照顾起别人却是第一次,多少有些笨拙,端碗药汤也能烫着。怕楚燃会再受冻,命人将屋内炭火烧的更旺,温度渐渐升高,屋内确实热了很多,自己的脸也热红了。吹了一阵才把汤药吹凉,端起来扶楚燃喝药,楚燃是烧的迷迷糊糊但也不是一无所知,见玉珩喂药,轻声说“楚燃,不需将军照料,自有府内的仆人伺候。” 这个时候还嘴硬,玉珩也是气了“如果你知道我是车骑将军,你就应该知道在此处,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就是罚你,你也要领受。” 楚燃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一个是将军,一个是降臣,身份悬殊。玉珩把楚燃扶在自己胸前,端了药喂在嘴边,看着他喝下去,扶楚燃躺下又取了薄巾帮楚燃擦了脸,在代国后许多时间过去,不曾想他们之间居然还可以有这样亲近的时候,现在这般是他病着,如果好了一定又会拒人千里。 入夜,玉珩自己也困了又不想离去,就睡在了楚燃的身边,怕挤着楚燃又往外面移了移。 感觉楚燃是睡了便伸出手,轻抚这张熟悉的脸,确实是瘦了太多,惊为天人的美貌也因为太瘦失了往日神采,但还是自己爱的那个楚燃啊! 这张脸,玉珩有多久没有看过了,真的好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忽然想起代国那层层叠叠的尸骸,想起自己手拿火把,想起大火熊熊所有尸体化为灰烬,只是掖了掖楚燃的被角。躺在一场床上离的这么近,近在咫尺,可彼此之间的鸿沟却是谁也跨不过去的,那鸿沟里是腥红的血液,是代国城池里那一具具死尸,是行刑台下滚落的一颗颗人头,是喧嚣、是哭喊、是求饶,是假山上的血迹,是他自己下的屠戮命令。 “我们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吗?”玉珩轻声说。 此次差了人,宵禁前就将朝服拿来,五更便出门了,不确定楚燃什么时候会醒,差了仆人在屋里小心伺候着,匆匆出门,这次楚燃病的难受,到天大亮才醒来。 “将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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