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一时也说不上心里到底是甚感觉,只是觉得……松江从未有过的这样凛冽的风,吹得她有些想落泪。 爹,娘,朱颜没用,只能寄人篱下,但先生要为你们雪耻了。 松江的天灾人祸其实并不算大,放在平日里,连松江知府都懒得去管,把事往知县身上一推。 然而知县又不能去处理高瑞的人,只能一推二五六地作罢。而那一片片废墟,只能带着人们的血泪慢慢自愈,留下一道陈年的疤。 大周二百年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疤痕。 不过今非昔比,郑必先的改制虽然一直被吕炳德阻挠,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至少在吏治与考课上就初显成效。 不过方效承并不高兴,无论如何,他都要处理政事了。 这也是朝堂上觉得吊诡之处,明明方效承比谁都懒,竟然也能容忍郑必先在下面动手动脚地监督他勤政。 “唉,真是越来越看不透陛下了。”高瑞看着窗外还没化干净的雪,“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 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并没有甚表情,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懒得搭理他。 “听说你们那边都是茫茫无际的草原,孩子们很小时都能去跑马?” 那个着装怪异的人一脸沧桑,肤色黝黑,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他像一尊神像似的,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不过另一个年轻人显然没有他这么好的定力,一听家乡风物立刻忍不住了:“德利厥的草原是我们的母亲,他能容下所有的子民,当然可以跑马。” 说话的是阿仇谅,他比前年抽条了许多,也更清瘦。脸上那点稚嫩再也看不见了,只能通过他孩子气的话,才能窥见一点少年的影子。 高瑞微微一笑:“老夫有生之年,还真想去贵部领略一二。” “高瑞首辅大人。”那神像似的人老神在在地开口,“我与阿仇谅王子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前来,不是听您闲聊的。” 阿仇谅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过于放低,顿时拉下了脸。 高瑞微微一怔,不知怎的便忽然想起了方晏清。 那孩子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方效承的偏殿,眼中的崇拜与敬仰毫不掩饰。然而他又不得不偷偷瞄着方效承的脸色,见他有些不悦,立刻收敛所有神色,低眉顺目地站在那。 那个时候……方晏清还不是现在这般收放自如的样子,偶尔还藏不住地盯着他。 多好的孩子,可惜,竟是要叫他毁了。 不过嘛……开弓没有回头箭。高瑞定了定神,又看向对面两个异族人:“阿仇谅王子与科达利首领,想必都见过在下的门生了罢?” 科达利扯了扯嘴角,笑得十分苦大仇深:“若是他有您一半胆量与风度,我们都不必来这。” 这真的不能怪潘卓,任谁在宫门口上马车时看见两个奇形怪状的胡人,都会吓个半死的。 “京里要不太平,所以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来一趟这里……”高瑞道,“替四殿下……清扫干净祸患。” “为何要我们清扫?” 高瑞像是惊诧地看了他一眼:“科达利首领难道忘了,当初是何人将你们驱逐到极北之地的了?” 科达利的脸色沉了沉:“可我听说,白家的人因为阻了你们的升官之路,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不是的!”阿仇谅大喝一声,“那群罪人才没有死干净!在北寒关时,柯蒙多就是被他们打败的,还被抓回了他们的京城!” 科达利是从大西北赶过来的,加上回鹘这些年才恢复元气,他对外面的消息知之甚少。突然在这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吃了一惊:“柯蒙多被你们擒住了?!” 这话是对高瑞说的,然而对方并无甚反应。 “柯蒙多已经回到察布尔,你不用操心了。”阿仇谅生硬道,“总之,白家的人像是噩梦一样,从来没有消失。” 科达利神色凝重:“难道他们还能再驱逐我们一次吗?” “那倒是不能,”高瑞轻笑着端起茶杯,“不过嘛……这里可是他们的故土,尤其,现在白家还有一个能组织起众人的人活着……你我都不能保证,他们何时会东山再起。” 科达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王子,你父亲叫你来到中原做甚,你还记得罢?”高瑞不再管科达利,转而去问阿仇谅。 阿仇谅到底年轻,血气上头什么都不顾:“当然记得,我们要杀光那些仇人罪人!” “记得就好,”高瑞轻笑,“这几日松江府遭了如此多的天灾人祸,我就不信岭南的人能忍得住不来。” 阿仇谅眼睛都亮了:“你打算如何做?” “想剜去白家这样大的脓疮,不动刀子不见血肉是不可能了。”高瑞将两个人面前已经凉了的茶倒掉,斟上了热茶,“京里的麻烦自然有四殿下去解决,这松江和湖州的麻烦……就看二位舍不舍得出血了。” 高瑞苍老的脸上竟然隐约出现了激动的神情,这样他看上去十分可怕,像个趁着夜黑无月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 然而对面的科达利忽然神色一凛,猛地起身冲到窗边,砰一下推开了窗子……可外面除了摇荡的树叶空无一物。 “怎么了?”阿仇谅凑了过来,“……没有人,你在担心什么?” 科达利还是不放心:“我似是听见人的脚步声了……” 高瑞一皱眉:“你不信我?” 科达利没答话,良久才走回来:“年纪大了,耳朵也不中用了。” 高瑞冷哼一声,没接话。 可生在草原的人,听力与眼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哪怕科达利已经不再年轻,还是很少出错的。 适才确实是有人隔墙偷听,只是跑得快,侥幸没被发现。 朱颜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害怕与不安的时候了。 今夜很黑,天还阴着,没有月亮。 “似是这条路……”莫婷满头大汗,“姐姐,我也,我也记不得了……” 朱颜从未到过松江,更别提走哪条路了,然而她总是觉得身后有隐隐绰绰的火光,还有若有若无的人声。 是他们追来了?朱颜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深吸一口气:“走罢,莫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叫你有事的。” 莫婷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惶恐,不由得颤抖起来。 然而朱颜一把攥住了她冰凉的手。 借着不知哪里来的一点点微弱的光,莫婷看清了这个满脸是汗,但依然在对她温柔地笑着的姐姐,她轻声道:“不怕的,我在,一定没事。” 爹,娘,恐怕……朱颜今日便要去找你们了。 ---- 诶嘿嘿,更新来喽! 今天也希望得到大家的收藏关注海星评论一条龙呢_(:з」∠)_
第54章 “玉声……玉声,玉声……” “阿曜,来,到娘这来……十四年了,阿曜都长这么大了,会做事了,再不用娘的庇护了。 你二哥的头颅呢阿曜?你找到了么?还有你爹和你大哥的尸身……你阿爷,见不到的话,恐怕要责怪你的罢?” “……玉声?你醒醒……” “阿曜,十四年了,为何这祠堂中连一丝香火都没有啊……前日竟还见到轻水了,你是不是没有保护好他们?阿曜,娘是如何嘱咐你的? 大火之中,你又是如何答应娘的? 嗯?阿曜,你如何不说话了?阿曜,你到北寒关去祭奠你爹和你大哥了没有? 阿曜,白家只剩下你和阿昕了,你是否觉得,无人晓得你的身份了?娘告诉你阿曜,你阿爷,你爹……还有那么多人,都看着你呢!” “玉声,玉声?你怎么了?” “他们可都看着你呢!你走的每一步路,都留下过一个他们的血脚印!阿曜,你看着娘!你看着娘!你要记得这场大火!你要记得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记住没有!” “玉声!” 喧闹骤然褪去,严彭猛地睁开眼睛,然而见到的还是火光,一瞬间,竟然分不清今夕何夕,眼神都是散的。 方俞安以为烛火晃着了他,赶紧拿开一些:“玉声,你,你还好罢?” 严彭愣了好久,慢慢吐出口浊气……是梦。 “玉声,你说句话,”方俞安十分担心,“你看我,看看我是谁?” 严彭疲惫地抬眼,胆大包天地搓了一把方俞安散乱的头发:“吓着你了?” 方俞安松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点点头:“真是吓着我了,你拳打脚踢的,我还以为你遇上甚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严彭勉强一笑,然而实在是力竭,又重重地闭上了眼睛:“俞安,我……” 然而方俞安却轻轻吻上了他的嘴唇,截断了他后半句话。 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似乎是甚救命良药一般,严彭的慢慢平静下来。 “不怕,我在。”方俞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办完了各自的事,我便带你走,如何?” “你带我去哪?”严彭将他的碎发捋顺,“湖州?还是江南?” “都好,你喜欢便好。嗯……湖州你都该走遍了,估计也无甚可去的,不如先下江南,那边四季如春,如诗如梦的,肯定修身养性。 北原也早就走过了,不如去河东。其实河东有不少好去处,你前段时间恐怕一直在处理事务,到时候我好好带着你看看。 西北也是不错的,便是武宁郡主出生那处花海,夏日一点也不热,还有满山的花……这些都是小长安与我讲的,他对那郡主比对我都要上心几分……那花好像甚颜色都有,宛若仙境……” 方俞安感觉到怀里的人气息逐渐平缓,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停住,轻轻叫了他一声。 严彭没有回答,已然是睡着了。 方俞安慢慢起身,吹了蜡烛,极轻地出了门,门口是等了半天的乌晟。 “殿下……” “你信我么?” 乌晟满腔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夭折了,纠结良久,终于重重叹了口气:“唉!殿下对先生如此回护,我自愧不如!” “我身边的人本就少,若是连一个严玉声也护不住……那我又剩下甚了。”方俞安轻叹一声,“走罢,你有甚事,别处来说。” “有一个人,我本是想让先生见见,可……”乌晟轻叹一声,“罢了,让殿下晓得也是一样的,左右……瞒不了太久。” 方俞安心里一空,随后一种怪异地感觉油然而生,明明自己一直在问的真相就在面前了,却有些不敢面对。 即使早有猜测。 虽然方俞安算是发家了,但王府依然保持着曾经那副穷酸又摇摇欲坠的样子。乌晟早就熟悉了这些路,像个真正的主人似的,找到了一个厢房。 乌晟先进去点燃了烛火,方俞安紧跟着他,然而只在屋里看见了一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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