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彭应了一声:“不过他们会来京里找我。” “还来?!”邹季峰险些破了音,“你惹上狗皮膏药了,如何还没完没了呢!” “师兄稍安勿躁,”严彭轻笑一声,“河东府如此凶险,我不都应付来了,在京里有人给撑腰,还怕甚。” 邹季峰现在一点也不想和他讲话了。 半晌,等严彭安生地把伤口裹好了,邹季峰才沉声问:“我说,你打算何时去五殿下那里?” 严彭沉默片刻,才有些为难似的道:“等,等伤好些……” 邹季峰冷哼一声,大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意思。 也不知道又沉默了多久,严彭忽然开口:“师兄……我想我兄长了……” 邹季峰心里一动,看了他一眼,感觉他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伤口好疼……” 邹季峰起身,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师父说过,逝去的人,都在天上看着你走呢。” 严彭点点头,本来没什么的事,可偏偏今天忍不住了。 是提到了方俞安的缘故么? 然而严彭却听见了脚步声,随后是邹季峰的小厮轻声叩门:“老爷,有客深夜来。” 邹季峰一皱眉:“何人?” “他不说,只是看着好像年纪不大,孤身一人,正在偏门等着。” 邹季峰思索片刻,惊疑不定地与严彭对视一眼,想到了同一个答案。 不过邹季峰就是做贼心虚,方俞安还以为严彭在河东府野呢,此来是找他有正事。结果他听得心不在焉,反倒让对方生了疑心。 “夜已深,既然邹府尹疲惫,我就不打扰了。”方俞安起身,“您早些歇着罢。” 见他离开,邹季峰顿时大松一口气,谁知道他猛地杀了个回马枪:“邹府尹是晓得了甚玉声的消息罢?” 邹季峰:“……” 殿下,您这般一惊一乍,是容易出人命的…… “确,确实晓得了一些……不过只是日常的信件……” 方俞安一挑眉:“他果真如此闲?” 真是说多错多!邹季峰咬了咬后槽牙:“对,他叫我帮他办些事。” “瞒着我的事?” 邹季峰向来是审别人的,还是头一次这样被别人审,没一会额角便全是汗:“是……不是不是!只是……” “他回来了?” 殿下啊!您是有读心术吗?!邹季峰欲哭无泪地点点头:“不过,不过还不在京里。” 方俞安轻笑一声:“我若今日宫变,邹府尹明日便是欺君了。” 邹季峰狠狠一哆嗦:“殿下,这大可不必啊!” 方俞安摆摆手:“玩笑话……您那客房里都没人了,灯是给谁留着的?回来了如何都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以为他还在河东府呢。” 邹季峰面无表情,内心麻木,还有一丝诡异的期待。他倒要看看,严彭如何解释。 可他转念一想,那小兔崽子从来没这么瞒过自己,还让他帮着一起瞒着师父,为何对五殿下……如此上心? 方俞安脚步轻快地朝客房走去,然而邹季峰却从他的背影里看到了一丝雀跃。 这关系……未免太好了罢? 严彭听见开门声,还以为是邹季峰回来了,顺口便问:“谁半夜三更地来了,何事啊?” 方俞安走近两步,满腹的思念与撒娇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被血腥气呛得咳嗽了几下。 “你……”严彭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到这来了?” 方俞安没言声,脸色阴沉得吓人。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严彭也一句话没敢说。 “到了,走罢。”方俞安起身,见他不动,又补了一句,“怎么,还要我背你么?” 谁知道严彭并不客气,大喇喇地一伸手:“那来罢。” 方俞安一挑眉:“你是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啊?也是,说谎都是顺嘴的,哪里还用得着跟我客气!” 严彭一偏头:“这不是与你么,你瞧我若是与戚山秋敢不敢这般?” 方俞安重新坐在他对面,凑近了些:“你还有理了?怎么,我说屈你了?我若是今日不在你师兄那里多问几句,你打算瞒我到甚时候?” 严彭依然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没打瞒着你,这不是刚回来,还没……” “还没来得及到我这,哼!结果你却来得及去查些人牙子?还捞出来了八殿下的孩子?”方俞安打断他的话,“严玉声,你对我说句真心话就这么难?” 严彭轻叹一声,闭了嘴。 良久,方俞安十分认命地下了马车,背着严彭,进了自己王府的门。 吉祥半夜三更的听见有动静,还以为进贼了,顿时清醒过来,手里拎着根棍子,跟着那个……略显庞大的人影。 “吉祥?”方俞安好像是听见了脚步声,不过回头有些费力,“这么晚了你做甚呢?” 吉祥:“……王爷?您这是……做甚呢?” 方俞安有些累,把严彭往背上托了托:“半夜三更,抱美人归来,你说……你说我要做甚?” 吉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严彭啧了一声:“你有没有正经的?” 方俞安没管,老流氓似的一脚踹开门:“你好像又清减了……怎么样,伤口还疼么?” “本是疼的,不过嘛……”严彭坏笑一声,“现在不疼了。” 方俞安把严彭撂到床榻上,回身关上了门,蹲在严彭面前仰视着他:“跟我说说,在河东府都做甚了?” 严彭有些别扭地往后仰了一下:“你这样是做甚?” “问问还不行吗?”方俞安一扬头,“你晓得我在京里过得是甚日子么?河东那么远,你若有甚事我岂不是干着急?” 严彭捋了捋他的鬓发:“难道我不是么?晓得摄魂草的源头就敢进宫去查,真不怕出了事万劫不复啊?” 然而方俞安态度良好,一句也不自白,轻轻捉住严彭的手:“嗯,你说得对,我错了。” 严彭一愣,竟然莫名不晓得该如何接下去,不过他直觉……这人没憋好屁。 果然,方俞安下一句便轻轻抚上他的脖颈,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你如何像是在审犯人……” “不审你,你肯说么?”方俞安一脸无奈,“玉声,我总有一种……明天就见不着你的错觉。” “说什么呢,我怎么……” “我若今日没见着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直到你的伤愈合了,再假装从河东府刚回到这来,浅浅的疤痕都推到赵天明身上……对不对?” 严彭有些无措,他想说什么安慰方俞安两句,可一张嘴却鼻子一酸,再说不出话。 方俞安放缓了气息,像怕他疼似的,极轻地抚着他脖颈上伤口的位置:“到底怎么弄的。” “我……”严彭开口便破了音,立刻清了清嗓子,“我本是想将孙兆兴了结在河东府,但他京里还有后手……我怕,我怕牵连你,没敢大动干戈……” “还疼么?” 严彭想摇头,可还是不受控制地应了一声。 “不怕……”方俞安起身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在这,从此以后都不会让你独自涉险了。” 严彭像是全部身家性命都交给他了一样,整张脸埋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鼻翼间还是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若是后半辈子,你我都还有一条活路……我们不要留在京里了,去哪都好。” 方俞安觉得怀里的人在颤抖,便又搂得紧了些。 会有那么一天么?方俞安此时就着微弱的烛火短暂地思考了片刻,没能想出答案。 他那时也只能把严彭这样沉重而遥远的话,放在那难熬的一夜里。很久很久之后再回忆起时,才会轻笑一声自己的幼稚。 人啊,走上了这一条路,就是不能善终的。 清晨时,方晏淮打着哈欠,懒洋洋地下了马车,又回身把自己的孩子抱下来,这才叫人叩了叩方俞安的大门。 吉祥现在一看见这位八殿下就打怵,恨不能直接悬梁自尽。这位爷哭起来,若非方俞安极力劝阻,一般人根本拦不住。 不过现在看上去,方晏淮的脸色还不错,不像要号啕大哭的架势。 平时这个时间方俞安早该起来了,可今天还是不见人影,吉祥把两位皇亲贵胄安顿好,便颠颠儿地找人去了。 然而他穿刚过廊道,头上却传来了人声:“吉祥,大早上的乱跑甚呢?” “长安哥哥?”吉祥抬头,看见坐在房顶的常安,“八王爷来了,我去……” “你先招呼着,我去叫。”常安一跃而下,“那是个金贵主儿,可不能苦着他。” 吉祥敏感地察觉到,他似乎话里有话,可又猜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该起了……”常安快步走到方俞安门前,“一点声也没有,做甚去了……俞安!俞安啊,你如何……” 他话说一半,却直直地愣在了原处。 方俞安这一晚上睡得格外好,然而却被常安这粗暴的叫门吵醒。他眼睛还没睁开,便急着去确定严彭还睡没睡着,又替他掖了掖被子,这才慢慢起身:“何事?” “……还没起来……” “没发觉天亮了,”方俞安低声道,“天气暖和,人也不愿动……怎么了,何事找我?” 常安现在已经不会自己说话了,只能别人问一句答一句:“你八哥来了。” “什么话!”方俞安失笑,不耐烦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有你这么叫人的么……我晓得了,你先去。” 常安麻木地转过身,然而走到门口却突然折回来问:“俞安……你,你们,你们这是……” 方俞安一看他那脸色就直到他想问什么,索性便直说道:“只是躺一张床上睡了一宿,你在这支支吾吾的做甚!” 常安:“……” 好像更不对了。 不过方俞安似乎没打算解释清楚,让自己看着像个人了,便快步走了出去 ——还不忘恋恋不舍地看严彭几眼。 方晏淮倒是不见外,这会已经在方俞安的书房中四处打量了。 方翊舒并不是他的长子也不是嫡子,可这位的多情且深情却与他爹十分相似。何况这孩子伶俐又有些早熟,讨喜是其次的,若真的是个天生英才,岂不是毁在自己手里。 方晏淮虽然没本事,但脑子还是有的,而且虽然人不在京里,消息却一点没落下。所以这次大张旗鼓地来,也是表明一个态度。 “哥呀,你今年都得加冠了,别说孩子,你如何连个妃子都没有?”方晏淮一脸愁云,不过常安在一旁非常能看清,这货在琢磨找些甚模样的女子送过来。 然而方俞安的脸色却有点不好,一时伶俐的人竟然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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