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只是想查清真相,并无他意。” “此事有专人负责,你搅和进来……是真的心切还是……想搅混水啊?” “贵妃与陛下对臣有养育之恩,臣是想为陛下分忧,洗清贵妃的污名。” “如此看朕倒是坏人了!”方效承失笑,“你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臣不敢。” “……晓得先太后薨那日,贵妃为何会在太后宫中么?” 方俞安张了张嘴,然而还不等说出什么,方效承便自己回答:“她是为了你去的。” 放屁。方俞安险些笑出来,为什么会用上这般幼稚的手段来揣测自己。 如果说太后是为了白家与自己的事把贵妃叫过去还有可能。 这是为甚,难道太后临了终于想起自己有对不起白治珩的事,要亲口转达了? 不对……为甚一定要与白家有关? “贵妃晓得你孤苦,她的手又伸不了如此长,曾托太后关照一二。”方效承见他迟迟不说话,自己终于忍不住了,“不然……你以为朕为甚能想起你,提拔你?” 方俞安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听方效承的语气和他的神态……是齐贵妃与他说的这些事? “深宫里的事我以为你会清楚,谁晓得,你竟然也是个糊涂虫!”方效承尽量压低了声音,“贵妃冒着多大风险去帮你?你呢!竟然还能被禁军给逮住!” 方俞安:“……” 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变了个发展方向,他越来越看不清了。 方效承见他还是没反应,暗骂了一句榆木脑袋,索性把话说得更明:“有人晓得贵妃要去,特意在彼时谋害先太后,贵妃如今不清不楚的,都是因为你!” 虽然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些甚,但方俞安觉得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并且方效承看起来也并不想闹大。 “臣,臣知罪,请陛下宽恕。” 方效承白了他一眼:“好在莫哲是朕的人,还有转寰的余地……贵妃不是你生母,做到这个地步便已是仁至义尽。以后办事多思量着些,你也要加冠了,如何还这般莽撞!” 方俞安没答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臣遵旨……” 送走了有些心不在焉的孩子,方效承重重地叹了口气,还说人家的生母没了,自己现在不也一样么…… 可能是这几天猛地一下处理了不少事,方效承心底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歪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上了年纪。 齐贵妃是做不出谋害太后之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有人想蹲着机会,让齐家背上一个下毒谋害太后的罪过。 是谁做的,答案似乎很明显。 方效承搓搓脸,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不那么混沌,免得和当年的事情混淆起来。 当年…… 白治珩临死前说得对,他天生就是孤家寡人,就是要坐在这的料子。 除了皇位与命,没有甚是他舍不下的。 可到头来,连自己心爱女人的话都要拿来揣测一二,到底几分真假。还要半真半假地去试探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己的亲儿子。 有甚意思啊……方效承有那么一瞬间想回到自己未登基时,那时他也如方俞安一样,有那么多在自己身边的人。 果真是高处不胜寒。 “李仁,这段时间派人看着他,有甚举动都与朕晓得。” 方俞安似乎早就料到他有这一手,所以不等回到府上,便已经叫人把想找的人找来了。 “着了?”方俞安有些惊讶,“不会是……玉声干的罢?” “我看八九不离十,”邹季峰哼哼两声,“我见他去时就是带着杀气去的,这回指不上又如何席卷八荒去了呢!” “……您真厉害,还能看到杀气呢……” “既然如此,想必是孙兆兴在京里还有后手,先生怕我一人应付不来,所以只得退而求其次。”乌晟思索片刻,“那我便去找找,看看到底哪里开始有动作。” 钟雨眠不甚体面地坐在桌子上:“如此说,这又是一笔糊涂账?” “现在无甚好法子,不过总会有的。”戚逢轻叹一声,“只是还需得等待时机。” “那这算不算捏住潘卓的把柄了?”郑必先兴冲冲问道,“是不是可以让他松松口了?诸位,不瞒你们说,我已经鼓动起了户部的一些人,没准他们前头顶不住了,咱们的压力一下就少了不少啊!” 然而戚逢的嘴很毒:“若是这就是抓住把柄,那高瑞早就被凌迟三千次了!” “诶,戚山秋,你故意与我过不去对罢?” “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你空口无凭!” 眼见着两个人的声调越来越高,乌晟都想上去劝架了,结果看方俞安和钟雨眠毫无反应,而且还有点……喜闻乐见? “不用管他俩,十天见面九天都要吵一吵,”钟雨眠一脸看戏的神情,铺开了信纸,“不过偶尔也能吵出些真知灼见来。” 转眼就到了四月。 虽然方效承有意想把太后一事压下去,然而如此大事免不了地要有个解释与交代,于是太后宫里的不少人都没能逃脱毒手。 李衡因为年纪大,又在太后身边服侍了不少年,所以并没有太受苛责,只是叫方效承发配皇陵扫地看门去了。 李衡的一辈子都在宫里,上一次出皇城早就忘了是甚时候,忽然被发配出来……还有些异乡异客的惆怅。 那些个文官武将调动出征,总有人来长门送行,高瑞走时便是人山人海的景象。 可他一个宫人,落魄远行,怕是除了这里老旧的城墙再不会有人记得。 然而李衡牵着马到了长安城外十里长亭时,却遇上了一个颇为意外的人。他没见过这个人,却莫名觉得有一丝熟悉……像是哪一位故人归来。 “衡公公,别来无恙,晚生有礼了。” 李衡认了半天,却只得躬了躬身:“敢问这位公子,您是……” “在下……白家故人,受白阁老所托,洗净污名,安葬北原英魂。” 李衡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再回过神时,已经是对面那个面色惨白的人扶着他坐在了亭中。 已经是四月,连山上的桃花都开了,可这个人好像还怕冷似的,连手都是冰凉的。李衡仔细打量了他片刻:“这位公子的模样,像是旧主。” 严彭轻笑一声:“衡公公好眼力。” 李衡惊讶地看着他:“你,您……” “时间紧迫,晚生此来只能送衡公公到此,还有些问题想当面向您询问。”严彭打断他的话,“京里要变天了,衡公公出去避避风头也好。” 李衡点点头:“如今看来,想是您要通过五殿下来实现旧主所托?” 严彭苦笑:“早知如此,我便不该认识他……罢了,多说无益。衡公公,当年案发时我年纪尚小,许多事不甚清楚,还需得好好询问。” “公子请问,事关旧主,我必定知无不言。” “当年投入宫中的各家女眷,究竟到了哪里,还有多少幸存?” “内庭司有籍录,我也年年关照一些,到时你去查,一目了然。数目太多……人老了,记不得了。” “好,那当年十罪疏降下后本来是被白阁老压下去一次,可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做推手,将此事再次闹大的?” 李衡愣了愣,然而半晌后还是慢吞吞道:“是万岁爷自己想晓得。” 严彭也愣住了,可很快回过神来。是啊,那个人权势滔天,是天下之主,有何事能拧过皇上呢? “哦,原是这般。”严彭轻笑一声,“可白阁老就算是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也不至于败得如此之快,这中间……怕是还有别的事罢?” 李衡愣了一下,有些惊慌不定地看着他,似乎还在犹豫着。 不过严彭没有耐心了,整了整衣袖:“延元十二年,内庭司洒扫李衡因误伤主管而被罚,路上还不小心冲撞了新科状元……” 李衡一动不动,可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 “好在这位状元似乎并非沽名钓誉之人,对你也并未说甚。不过嘛……在得知你要被杖杀时,他却直接惊动了先帝,保你一命。都是些旧事了,我亦是听旁人提起,若有错处,可别怪晚生。” 半晌,严彭觉得自己要被冻麻了,才听见李衡颤巍巍地开口:“旧主……旧主于我有大恩,我,我……我断不会……不会做出对旧主不利之事的。” 听这话音,似乎是白家里面出了问题。 “万岁爷是早就有除了白家的心……十罪疏只是个由头,其中缘故,还是……还是功高盖主啊!” “加之高瑞与其父亦在旁煽风点火,还有……还有京郊吴县血案……”李衡深吸一口气,“积羽沉舟,便是神仙来了亦无法挽回啊!” 严彭沉默着听了片刻,目光终于从有了些绿意的远山中收了回来,轻飘飘地扫了李衡一眼,没再继续问。 然而李衡却莫名找到了一丝熟悉感,那双眼睛……像是和旧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多谢衡公公了,晚生今日多有冒犯,见谅。” 李衡摆摆手:“斯人已逝,若非十分亲近之人,恐怕亦做不到公子这般。” 严彭紧绷了一瞬,然而只有一瞬,他的眼尾舒展开来,倒真有点斯人如玉的感觉:“如若失的非我父兄,非是至亲至爱……我又何必做到如今的地步。罢了,天晚了,衡公公,快些动身罢。” 李衡张了张嘴,好像说出了一个名字,然而严彭已然起身,独自离开了。 就好像……他若是孤身来,便就要孤身走,风霜雨雪,荆棘丛生,尽头也只有延元四十一年除夕的一场大火。 终有一天,这个从未存在过的身影,也要回到烈焰之中。 ---- 今天依然希望得到大家的收藏海星评论关注一条龙呢_(:з」∠)_ 好久不更新了,这次多写一点:)
第51章 送走了李衡,严彭在官道上等了片刻,没一会就等来了风尘仆仆的常安。 “在这干嘛呢,风多大啊!”常安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北原没问题了,现在我只消回京禀报陛下,黑市猖獗与边市一事就好了。” 严彭一抬头:“当真要开边市?” 常安点点头:“没办法,齐汝钧说燕云马上就要活不下去,只能开边市以维持税务。” “燕云已经破败做这般了……”严彭看着远山上若有若无的色彩,“不过在此之前,消解决内忧外患啊。” “可如果真按文准说的借贷,如果有农户还不上如何做?”钟雨眠在方俞安这里时间长了,晓得的事便多了起来,偶尔他们商量改制,她也能插嘴。 “就像我们在花海的时候,那年遇上大饥荒,借出去的军粮一粒都没回来。后来还是阿爷凑钱补了亏空,否则根本没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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